月朗星疏。
吹花小苑的夏夜十分宁静,偶尔才会有几声蝉鸣,隐约试探过,便不会再叫了,像是想叫又不敢似的。
云宸方梳洗完毕,换上了下人备来的丝绸亵衣。
这亵衣是新的,属于他那未来的父丈,穿在身上贴身不说,还这般轻薄无物。
虽然在梁朝,男子嫁人之后,与自己妻主同寝,便不可穿亵裤,只着一件轻薄里衣,等待妻主夜幸,可这也太......
云宸觉得他此刻好像什么也没穿,十分不成体统地坐在床上,等着林向晚沐浴完来夜幸他一般,臊得面色绯红。
话又说回来,他以为林向晚向他暗示汤池的好用,是要和他共浴,惹得他还兀自紧张了半天,却原来这卧房后面是有两个完全隔离开的汤池的。
也不知林向晚在床上,喜欢什么样的......
若她今晚要他,那他是该拒绝还是答应?若是答应了,又是该矜持些,还是放浪些?
云宸独自一个人在床上坐了半天,坐得脸红心跳,心道方才还不如一起沐浴,这样后面再发生什么,便是顺理成章的。
哪里会像现在,让他一个人穿成这样坐在这里干等,等得他控制不住地想入非非,一会儿人来了也不知该怎么办,说什么话。
林向晚到底在干什么?她为什么洗这么久?
“哗——”一声,连着汤池的木质扇门被拉开,云宸浑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凝固,手指蜷缩着抓住身下的薄褥。
林向晚关上门,正用肩上那条汗巾擦着滴水的发丝,瞥见云宸的身影,惊得几步上前。
“你怎么没......”她顿了一下,才看清云宸身上穿着的那件丝薄蝉衣,轻透得比他在教坊司穿着的那件还要过分,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穿成这样?”
“不...不是将军吩咐人送来的吗?”云宸瞬间涨红了脸,这话问得,好像是他故意穿成这样,有意勾她似的。
林向晚想起她是托下人去父亲或兄长那里要点没穿过的衣服过来,明日再带着云宸去按照他的尺寸做几身,不知这些下人怎么送来了这种。
难道她们以为她今夜要与云宸行房?恐怕云宸也误会了罢?
“......”林向晚看着云宸面红耳赤的样子,忽然生了逗弄之心,纯情的羞涩的男人她不是没见过,可她还什么都没做呢,他怎么脸红成这样?
何况云宸可是在教坊司学过几日规矩的。
林向晚缓缓踱步,走至云宸身侧,云宸周身肌肤若雪,但凡沾上一丝羞赧,那灼灼的桃色便会慢慢染透全身,如醉酒一般。
云宸耳尖红得几欲滴血,见林向晚近身,他紧张得都站起了身,将大床的里侧让给林向晚,道:“将军请。”
林向晚明知云宸是请她睡在里面,可这男人摆出这副诱人的表情,让她实在很难不往歪处想。
她本来就是个在那方面欲念极强的人,前世因为种种原因,她一度克制压抑,可现如今,这样一个美人在侧,她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林向晚挑眉,佯作无事越过云宸上床躺在了里侧,她自始至终从未想过要要了云宸,她只是想利用云宸堵住杨景天的口,好让杨简入不了林府,期间锦衣玉食伺候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她可以给云宸一笔钱,放云宸自由之身。
可这个男人明明少不更事,却还摆出这么一副可口的模样。
他不过才十七八吧?样貌年轻,身子却发育得这样好。
算上上辈子,她都是一个虚够而立的年纪了,却还是禁不住被云宸勾得身火难消。
林向晚有些后悔,她为什么要挑一个长得这般合心的留着,徒然受折磨。
这样想着,她便用内力逼退了欲念,回头一看云宸还立在原处,也不上来。
“别怕。”她出声宽慰,“过来。”
林向晚侧卧着,向云宸伸出一手,发梢上垂挂的水珠打湿她亵衣的前襟,勾唇带笑的模样痞气极了。
云宸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探出指尖摸上林向晚的手心,轻手轻脚爬上了床,他身上红云尽褪,敞着前襟曳曳膝行的模样极是撩人。
林向晚只需看得再仔细些,恐怕还能瞧见他私密处垂着的蛰伏。
这件衣服实在薄得太不像话了,她忍不住想。
林向晚的邀请姿势明显,云宸爬上了床,就把脑袋枕在她展开的那条手臂上,她再轻轻一揽,云宸便贴了上去。
顶上女子灼灼的视线实在太过逼人,云宸忍不住垂下了眼,心里却默道,将军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林向晚瞧着云宸这不适用却又不反抗的样子,沉沉笑了两声,道:“父亲说的话,你不必太过在意,并不是有心辱你。”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林向晚认定的夫郎,以后只管安心在府中娇养,在外一切有我。”
云宸静静听着,忐忑的心绪又因这几句话瞬间飞向云端。
他是重生一回的人,清楚明迟是刀子嘴豆腐心,自然不会跟他那父丈计较,可林向晚却特地为此事宽慰他,说他是她认定的人......
林向晚等了半天,不见人回话,低头只看见个埋得极深的脑袋,也看不清脸面,以为云宸睡了,索性也阖了双目。
听见头顶传来匀称的呼吸声,云宸这才缓缓抬头爬起身子,敛紧了唇瓣,用水润美艳的眸子注视了林向晚的睡颜片刻,低头在林向晚的鼻尖上浅啄了一下。
乾禾十一年,林向晚才十八岁。
可今年,他却已二十一了。
*
林府的正主,林纾将军一月前于平阳岗剿匪,不日可归。
只一个晚上的时间,护国将军府的少将军林向晚,从教坊司带了一个小倌回去的消息就闹得满城风雨,说什么话的都有。
明迟本就对此事颇有意见,林向晚还那般招摇过市,用早饭的时候脸一直沉着,都没吃多少。
林向晚心疼她爹,盛了碗藕粉圆子递到明迟面前,“多少吃些,母亲不在府中的这段日子,父亲清减不少,万一届时硌着了母亲可如何是好。”
“你在说什么!”明迟转了圈脑子才反应过来林向晚的话是什么意思,气得瞬间起立,险些又把那碗藕粉圆子摔个稀烂,愤怒的眸子水润润地瞪过来。
林向晚没憋住,哼笑了一声,立马道歉:“女儿错了,不该如此不懂规矩,父亲莫要动怒,对身子不好,您看,这个春卷是不是很好看?”
明迟皱着眉坐下,没有去看,林向晚便又用她父亲的筷子夹了只春卷,给人递过去,摆出乖巧的模样,不再言语了。
她这父亲其实很奇怪,在外人面前是副极清冷的模样,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说;在哥哥面前,是温文儒雅的慈父模样,二人手谈品茗,一起岁月静好;到了她这里,她这父亲又极为易怒,像只炸毛的猫儿一样,诚然是她经常出言不逊......
不知道,父亲在母亲面前又是怎样。
她上辈子好像从来没注意过这些。
她只记得她父亲被不知什么人绞死,她找到人的时候,脖子上那道紫黑色的淤青触目惊心......
林府灭门的那些画面,就如同梦魇一般一直缠着她,脑海里会时不时出现母亲战死沙场时灰暗无光的眼神,父亲的惨死,下人们由于反抗被剖出内腑,还有她的哥哥......
“啪”一声,林向晚手里的杯子被捏了个稀碎。
坐在旁边默默吃饭的林煜吓了一跳,忙捉起林向晚的手反复检查,“可有伤着?”
“没有。”林向晚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眼神情古怪的明迟,淡然道:“这个杯子的质量不太行。”
“阿晚。”林煜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从昨天起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跟哥哥说。”
“没有呀。”林向晚嘿嘿一笑,作出十八岁的她才会有的无辜表情,“哥哥你看,这个杯子质量真的不好。”
说着,她又捏碎了林煜面前的杯子。
林煜:“......”
桌上的氛围一时有些尴尬,但很快,府苑的小厮来厅堂内上报道:“夫主,杨千户来了。”
来了,而不是求见,就说明人已经在客室等着了。
林向晚沉了沉脸色,虽然锦衣卫如今权重,可也不是这么个目中无人之法。
明迟点了点头,掠了眼林向晚那不甚好看的脸色,缓缓道:“将我的面纱拿来。”
“父亲要去见她?”林向晚询问出声,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在她眼里,连在许如良身后的一干走狗都是毒蛇,而她的父亲如温顺羔羊,便只是瞧上一眼,都有无数危机潜伏。
明迟冷冷看她一眼,“不去见,怎么回绝人家?”
林向晚失了声,放下筷子道:“我去换身衣服,结亲的事,我跟她说。”
她都做成了这样,云宸到现在还在她床上睡着呢,整个京畿都在议论她林向晚行为不检,杨景天还要巴巴上来结亲。
林向晚长吁了口气,换了身玄色的修身骑服,往客室那边赶去。
杨景天是穿着官服来的,锦衣卫卷云绘日的雪浪袍,足上踏两只五品官靴,瞧着是新做的,仿佛来办什么公差一般。
林向晚站在偏门的立柱后面,往里觑了一眼杨景天,眼神嫌恶。
下人们很快送上的茶点,杨景天神态倨傲的看了明迟一眼,微比了个抱拳的手势,便算作行礼。
按梁律,护国将军府属正一品,锦衣卫旗下的千户属正五品,这其中相差悬殊,杨景天该给明迟这将军夫主行跪拜礼才是。
然而他如此放肆,不是没有原因的。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世态安丨邦,梁朝已有十年没有大的动乱了,朝中很多武官闲置,官家重文轻武已是常态。
否则,清缴山匪这种小事,就不会派林向晚的母亲林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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