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
楚玉娘开的艳华楼,里面的名伶大多身怀绝技,且样貌出挑。
这艳华楼,林向晚已经很久没有涉足过了,上回来还是很多年前,和明如澈打赌输了那回。
林向晚深吸了口气,一脚踏进那辉煌的灯火中。
她通身玄色,步履生风,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把迎门的小侍吓了一跳,待看清了林向晚的长相,才确认此人不是来捉奸的,于是立马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
“这不是少将军吗,许久未见您了。”
“明如澈是不是在?”林向晚单刀直入道,“还在风雪公子那里吗?”
那小侍脸上写满了犹豫,可奈何林向晚和明如澈的关系确实是好,只得点了下头。
她的口味果然千年不变。林向晚心中暗自腹诽一句,抬脚上了三楼。
三楼转角天字号一间,几乎是明如澈的专属大床房了,里面布置奢华不说,还自备一些奇巧的淫丨器,好让客人用得得心应手。
林向晚站在门口细听了一会儿,发现里面还没有什么动静,只有低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的也听不真切,索性推门而入。
“谁?”床上的女人厉声喝来一句,声音是明如澈的,说话风格却和她平日不大一样。
原来她在床上是这样?林向晚心里斟酌了一下,徐徐走出帘子。
“是我。”林向晚干笑一声,“我听你二人没脱衣服呢,有些话想找你说说。”
明如澈愣愣看着她,一脸“怎么听出来的没脱衣服”?
“阿雪,你先出去。”明如澈声音轻轻,给她身侧的男人抹了抹脸上的泪。
那男人经过林向晚身边时,林向晚看了他一眼,禁不住挑了下眉。
待人出去阖了房门,才出声道:“这不是那位一人侍四女的妙人吗?怎么宿在你这儿?方才我瞧着人竟是哭了,难不成明如澈你何时也变成了生猛作风?”
“你这说的什么话。”明如澈风流的面容个咧出个甜笑来,拍了拍方才男人坐过的位置道:“既然林妹妹想我了,还不过来伺候。”
她本来等着林向晚再与她嘴贫几句,却没想到林向晚真就那么走了过来,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明如澈心里本能一怵,赶紧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林向晚看着她的模样,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别怕,我今天不打你。”
“那你来干什么?”明如澈将信将疑,还是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
“我横不能专门过来打你一顿,我家里还有新娶的娇夫在呢。”林向晚随手挑了把椅子坐下,取了个新杯子自倒了杯茶。
“噢!”明如澈一副懂了的表情,调笑道,“难不成是和夫郎有了感情问题?这才刚成亲,怎么就不好了,是不是你昨夜没叫人满意?还是动作太大,弄疼了人家......”
林向晚皱着眉听明如澈越说越不像话,赶紧打断道:“我昨夜没在林府。”
“啊?”明如澈又愣住了。
于是,林向晚又将昨夜之事和今晨之事,抹去了细节,同明如澈说了一遍。
“你居然让我背锅!?”明如澈跳了起来,十分气愤道,“我堂堂明家之女,前途不可限量,你怎可肆意抹黑我名声?”
林向晚为明如澈的厚脸皮指数感叹了一声,反问道:“那又是谁号称京畿第一风流才女?又是谁去年特意上沈家提亲,连门都没进去?”
明如澈一听林向晚旧事重提,悻悻吐了下舌头,又满不在乎道:“娘让我娶的人,娶不娶得来有什么打紧?反正我去过了。何况那沈家目中无人,她家的公子能好成什么样。”
沈家与明家一样,同属七姓氏族之一,沈家经商,她们家的茶叶是出了名的好而新鲜。
本来商人地位一般,按例是挤不进这七姓之列的,可沈家买卖做得大,先帝时族中一半人都做了皇商,专供上等货品,渐渐便成了梁朝不可或缺的一份,地位也逐渐高崇起来。
“明姑母为何要与沈家攀亲?”林向晚捉住重点,问道。
本以为这里面有些隐情可以探知一二,没想到明如澈一脸纯良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林向晚无言地瞪了她一眼,暗骂一句真是废物,才想起她此行来的目的。
“明如澈,问你个事。”
“何事?你林向晚还能有问得到我的?”明如澈十分稀奇,洗耳恭听。
林向晚搓了搓手,缓缓道:“男人是不是都很单纯,对他稍微好一些就能交付真心的吗?”
明如澈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但她很快道:“不吧?你瞧风雪,我对他一直很好,他始终拿我当红颜知己?”
“你在说笑?”林向晚没好气地看着明如澈,这人跟那廖风雪床都不知上过多少回了,现在说什么红颜知己。
“真的!”明如澈却认真了神色,“他心里有别人,为了那人什么都做得。”
“那他方才哭,也是为了那人吗?你明如澈什么时候出息成这样,给别人穿嫁衣?”林向晚不禁往门口看了一眼,没想到当年她未曾注意过的艳华楼里,还有这样一段事。
“那人也是今年的秋闱。”明如澈忽然看着林向晚道,“姓叶,说不定届时你二人还会遇见。”
林向晚冷笑一声,颇为不屑,“这种老掉牙的故事你也信?教坊司的话本子真该换新了,让我猜猜,那女人考完高中了,然后便不认她在教坊司的这位佳人了罢?”
“你别胡说!叫人听见了。”明如澈窥探了眼门口,才压低声音道,“风雪是那叶氏的养父,大那人十六岁,风雪拿她当命看,你可别说她的不是。”
林向晚索然无味地听了一会儿,还是准备回家去了,说了半天,她要的答案明如澈一个没给,倒是旁人的事,了解了个透彻。
“算了,与你相谈甚是无趣。”林向晚起了身,“你二人继续,我不叨扰了。”
想了想,她又回头看了眼眼巴巴的明如澈,忍不住上前去摸了摸明如澈的脑袋,“得空时来府上坐罢,我之后应该会很忙,没时间专程来找你了。”
“知道了!”明如澈依旧是没心没肺地笑,多情的桃花眼弯起,“回去多哄两句罢,夫妻哪儿有隔夜仇。”
林向晚“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屋,耽搁了许久,她一点有用的活计都没套出来,反倒成了明如澈的陪聊,不过她心中那团愁云似乎是消散了。
暮霭沉沉,林向晚独自步行回了将军府。
她并没有走正门,而是避开了母父,自西院的侧门而入,摸黑进了屋里。
此刻云宸该是已经歇下了,屋里静悄悄的,她放轻脚步,脱下袍子挨近床榻,还未看个分明,就听床上传来一声轻唤。
“将军。”
“我在。”林向晚下意识应声,用手背贴了贴云宸温热的脸颊,“夫主怎么还没睡?”
“奴错了,奴不该那般给将军脸色看。”云宸掀开被子坐起身,目光温润地看着林向晚,他话说了一半,眼中凝出沉沉的失落,“只是,奴也控制不住自己,昨夜洞房花烛,奴在私心里预想了千万种与将军一处的画面,却不想最后竟是奴一人过的。”
听云宸这般知事,林向晚本来就有些歉意,此刻内心更是充满了愧疚感,赶紧将床铺上的男人轻轻搂在自己怀里,柔声道:“夫主没错,是我不好,行了出格之事,还那般凶你。”
云宸绝色的面容埋在林向晚胸前,他浅色的唇瓣紧抿,艳艳的凤眼中水光烨烨,轻声道:“那将军不生奴的气了吗?”
“没有生你的气。”林向晚习惯性揉了把云宸水墨般的乌发,从怀里拿出一个暗色的东西,塞进云宸手里。
“这是西域来的紫玉,从小我就戴在身上,送你了。”
林向晚挨着云宸坐下,两脚踢了靴子钻进里面去,挨着枕头时便有困意袭来。
她抬起双眼,见云宸将手中那块紫玉轻轻摩挲了好一会儿,好像十分珍爱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虚。
本来想着要给云宸带个什么回来,出了艳华楼就忘了,还好自己身上还有些值钱物事,不至于交不了差。
她自以为妥善了后事,大刺刺一趟,很快沉沉睡去。
只是背身而坐的云宸,一双瞳色幽深,目光冰冷。
林向晚身上有一股胭脂香,必然是刚从教坊司回来!就说她怎么一来就脱了外袍呢。
云宸在听到身后平缓的呼吸声后,幽怨地回了身,盯着林向晚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
很好,在外生龙活虎,回家来了就知道睡觉,林向晚是不是嫌他不好?
可他二人还未行事,她怎么就敢确信他不好?
云宸简直想扒了林向晚的衣服探查个究竟她是不是带了别的野男人的东西回来,却也只能极力忍住,努力平复着心绪。
不生气,不生气,夫主要端庄娴静,温柔婉约,怎可争这一时之醋?
他反反复复竭力劝说着自己冷静,只是手中那块紫玉被他捏得几欲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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