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事情发生的时候, 我的朋友并不在场。”箜篌看出桓宗不爱说话,主动开口道,“所以此事与他并没有干系。”她以为绫波还会问下去,没想到对方听了她这种解释, 竟然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了。
这位性格孤傲的绫波仙子竟然这么好说话?箜篌诧异地挑了挑眉, 伸出筷子夹起最后一颗灌汤包放进自己碗里,埋头苦吃。本来她已经吃饱了,但是看到蒸笼里还剩下一个包子, 忍不住心生罪恶感, 只能把它送进肚子里,跟其他兄弟姐妹团聚。
桓宗静静的看着箜篌把整整一笼小包子吃完,莫名有种满足感,仿佛这些东西都吃进了他肚子里。
见桓宗微笑着看自己, 箜篌摸了摸脸:“怎么了?”
在对方眼瞳里,桓宗看到了自己的笑脸,他收敛起脸上的笑:“不知姑娘准备去哪儿, 若是不嫌弃的话, 可以与我们一起同行。”
“这……”箜篌有些犹豫, 她第一次单独外出游历, 为的是接触不同的人, 了解天下各地的风俗习惯, 若是与桓宗同行, 还算去单独游历吗?
“在下这些年常待在家里, 很少出门,对外面很多事都不太了解。说是外出求药,不如说是出来散散心。”桓宗神情恳切,“若是在下的话让姑娘为难了,就当在下没有提过。”
“不麻烦,不麻烦。”听到对方很少出门,箜篌的脑子里,已经有了病弱公子孤零零待在屋子里的画面,不能吹风,不能晒太阳,把药当饭吃,几乎从没有接触过外面精彩的世界。
好惨,好可怜。
“刚好我也是外出游历,并没有什么事情做,承蒙公子不弃,那便打扰了。”箜篌不知道桓宗究竟患了什么病,但是看对方面色苍白的样子,就能猜到病得不轻,说不定哪天就……
搓了搓脸,把脑子里不太吉利的想法搓走,箜篌当即答应了下来。其实这个桓宗挺不错的,长得好看,又不摆架子,最重要的还有他也喜欢妙笔客,一路上她还可以跟桓宗讨论妙笔客书里的情节与人物。这么一想,她对接下来的旅途,开始充满了期待。
“你以后叫我箜篌便好,不必那么客气。”箜篌把手放到嘴边,小声嘀咕道,“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昭晗宗的这位绫波仙子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凶手没查出来之前,她肯定不会让我们走。”
“按照修真界规矩,哪里发生了事,就由当地城主府或是宗门负责。昭晗宗虽说是受害者,但也该按照修真界规矩办事。”沉默寡言的林斛皱眉道,“今日在场的人,只要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便是邱城的城主也不能让人强行留下,这位绫波仙子坏规矩了。”
“先生,你小点声。”箜篌捂着脸,给林斛打眼色,“现在她人正在气头上,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也觉得绫波这事做得过了些,下楼的时候见人受伤,才顶着得罪人的风险,把那个躺在地上的道友扶了起来,还塞给他一枚养气丹。但不管怎样,昭晗宗与云华门关系还不错,她还不想出门几天的时间,就跟绫波仙子闹起来,这要是传回宗门,多尴尬。
林斛转头看了眼桓宗,见他神情平静,没有任何表示,便道:“箜篌姑娘放心,出门在外讲究规矩,此事乃昭晗宗做得不厚道,不必担心得罪她。”
箜篌干笑,这个林斛看起来忠厚老实、沉默寡言的模样,没想到说话这么有底气,看来两个也是大宗门的人。
林斛声音并不小,与他们相邻的几桌听得清清楚楚,以绫波的修为,自然也听得见林斛的话,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是看着神情平静的桓宗,她却没有发作。她从小到大被宗门里的人捧着,虽然瞧不起普通修士,但是桓宗身份不明,他身边的护卫修为高深,说不定是位元婴老祖,她不敢轻易得罪。
现在的修真界在各大门派的联合治理下,已经不像几千年前那般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但归根结底,还是讲究强者为尊。所以绫波看不起客栈里的这些修士,却不能直接跟箜篌翻脸,也不敢与桓宗闹起来。
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在场其他修士见绫波隐忍不发,心中有了底气。刚才强忍不满的龙虎门金丹修士开口道,“这位道友说得有道理,仙子的婢女无辜横死,我们很惋惜,也理解仙子心中的感受。但是在下却有要事,还请仙子理解在下的难处。”
“是啊,这都过去了一晚上,说不定凶手早就偷偷跑了。贵派的婢女又不让城主府的护卫靠近死者尸首,这个案子还怎么查?”有修士躲在众人中间,阴阳怪气道,“谁知道是不是这些婢女起了内讧,把人杀了以后,怪在我们的头上。”
“胡言乱语。”绫波拍桌道,“凶手在月圆之夜动手杀人,还把死者心脏挖出来,我怀疑这是邪修所为,难道错了?”她凤目一扫,眼神变得凌厉,“所以我才不得不怀疑,凶手就藏在众人中间,故意挑拨大家的关系,好趁机洗脱嫌疑。”
箜篌赞同绫波的说法,凶手确实有可能藏在众人中间,甚至故意挑拨各派之间的关系。不过绫波的姿态太强硬,已经引起在场大多数修士的反感,现在再说这些,恐怕已经不起作用。
果不其然,尽管绫波说了这些,众修士脸上仍有不悦之色。有人把目光投向箜篌,希望她这个同是大宗门的弟子出来说几句。或者说,他们更希望箜篌跟绫波仙子争锋相对,帮他们壮声势。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箜篌没有站出来说话,绫波仙子与箜篌说话时,也极为克制,让他们内心那点想要看热闹的小心思,无处安放。
没有大宗门的人牵头,其他人嚷嚷几句,也不敢闹得太过,气氛在大厅里僵住了。
箜篌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由于大厅里的气氛太严肃,不适合说悄悄话,而桓宗的身体太差,更不好用传音术,她只好掏出一张纸,拿出一只简易的炭笔在上面写了一句,推到桓宗面前。
看着面前的纸条,再看少女满脸的好奇,桓宗笑了笑,伸手拿过箜篌手里的炭笔,在纸上写了几笔。
箜篌点头,在纸上写了一个怀疑的人。
桓宗看了以后,笑着摇头。
箜篌状似随意的往后看了一眼,若是桓宗不提,她根本注意不到此人。因为这个人实在太普通了,长相普通,修为普通,就连打扮也普通,他坐在那里若是不说话,几乎让人很难注意到他。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那就是老实。
就是那种可以欺负一下,也不会生气,更不会惹事闹事的老实人形象。
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人,有时候却最有可能。箜篌恍然大悟,觉得桓宗实在太聪明了,就像妙笔客笔下的主人公一样聪明。
桓宗见箜篌脸上的神情变来变去,最后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有些怀疑对方脑子里究竟想了什么,才能露出如此生动丰富的表情。
林斛默默看着箜篌与桓宗把一张纸递来递去,心情有些复杂。他们以为自己动作很含蓄吗,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递纸条,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说悄悄话?
箜篌与桓宗的举动,早就落在了绫波眼里,她脸色变来变去,觉得心口有些堵,忽然有些明白师门的人提到云华门时,表情为什么会变得一言难尽。
就在气氛越变越尴尬时,门外走进三个人,管理邱城的杜家父子,还有个器宇轩昂神情稳重的青年男子。原本还端坐在桌边的绫波仙子,看到青年男子后,忙站起身:“掌派师兄,你怎么来了?”
青年男子走到她面前,神情有些不悦道:“胡闹!”他转身朝众人拱手道,“诸位道友,在下是昭晗宗弟子长德,师妹不懂事,给大家添麻烦了。”
长德?昭晗宗掌派大弟子长德?
众人大惊,哪还会受长德这个礼,连忙纷纷还礼,口称无碍。现在的掌派大弟子,就是未来的宗派掌门,谁得罪的起?更何况长德言语客气,对他们又极为有礼,他们心里就算有口气,这会儿看到长德如此态度,也都散了。
绫波也有些惧怕这个掌派师兄,虽然被他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心里有些不高兴,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乖乖站在旁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这位想必便是忘通峰主的高徒箜篌仙子,因为鄙派的小事耽搁了仙子的行程,请仙子见谅。”长德走到箜篌面前道歉,“仙子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
“道友不必客气,贵派婢女无故身亡,绫波仙子心里难过,乃是人之常情。”箜篌起身还礼,“道友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
长德相貌俊秀,身材匀称,在整个修真界也称得上是天之骄子。这样的人语气诚恳向人道歉,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箜篌想,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做掌派弟子。
长德早就听过箜篌的名字,也知道她是修炼奇才。但是他没有想到,对方竟是如此娇俏的少女,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笑起来就像是盛开的鲜花,十分讨喜。在得知师所作所为,客栈里还有云华门的亲传弟子后,长德就担心师妹把人得罪,坏了两派的情谊。
现在见到箜篌,他偷偷松了口气,幸好对方不是不讲理的人。习惯了五灵根天才师妹的骄傲脾性,长德对五灵根天才的性格要求,已经低到没有底线。
在进门的时候,长德就注意到了桓宗,对方看起来像是没有修为的病弱公子,但是身上的锦袍却是御霄门最昂贵的防御法袍,他身边的护卫还是元婴老祖,这样的男人谁都无法忽略,他也一样。虽不清楚对方的身份,长德还是认认真真的向对方致歉。
对话大概是不爱说话的性格,客气两句便不再开口。长德也不强求,再次对众人致歉后,道:“不敢耽搁大家的时间,已经证明自身清白的,随时可以离开。”
“师兄……”绫波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她废了这么大的劲儿把人留下来,师兄怎么说放就放。
长德没有理会她,也没有改变决定。绫波气得跺脚,往桌边一坐,不说话了。
众人见长德说得不是假话,急着办事的人,连忙起身告辞,就怕他们又改变主意,不让他们走了。大厅里的人很快走了一半,原本不急着走的人,也起了离开的心思。
“等一下。”原本坐在桌边品茶的箜篌,手中的飞剑如闪电般飞出,指着门口准备离开的灰袍男人,“其他人可以走,你却不可以。”
站在角落里不敢说话的杜京见箜篌发话,忙吩咐护卫:“拦住他,拦住他。”
灰袍男人见护卫拦住了他的去路,平凡的脸上露出为难与委屈,他有些畏缩的转身看箜篌:“不知仙子是何意?”
“无辜的人可以走,你这个凶手当然不能离开。”箜篌站起身,被她控制的飞剑散发出凛冽的寒气,灰袍男人鬓边的头发断了几根。
林斛惊愕地看箜篌,他家公子说这个人是凶手,她就信了?万一弄错,她就不怕丢脸,也不知道该说她脑子简单,还是该说她太容易相信人。
长德听箜篌这么说,面色顿时变了,手中的利剑出鞘,拦住了灰袍男人的去路。灰袍男人身形动了动,想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逃走,结果他刚起了这个念头,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朝后飞了回去。
林斛头也不回道:“道友何必急着走,不如早些说清楚好。”
众人看着林斛,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骇。这个灰袍男人准备逃离时,身上泄露的威压至少是金丹后期修为,这个护卫竟然连眼都不眨,挥手间就把人甩了回来,这是何等高深的修为?
能让这样的人做护卫,这个俊美病弱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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