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色谁是色”
黑衣少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轻眯起来, 有些纤薄的肩胛骨绷紧了,像是只奶毛还没褪干净却又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只趁你一不留神, 便会冲上来撕开你的喉咙。
连望人的眼神也是又薄又厉的,半点不似之前颓懒
“怎么,你也在心里拿我和那青花楼的新花魁作比较么”
“”
谢忱深觉着, 自己此刻若是给个肯定答案,面前这只“小豹子”定是要扑杀上来了尽管受伤的只可能是它自己。
但假意欺人也不是他的秉性。
于是正在最恼怒的峰头上, 宋绝便见面前的白衣少年似乎蹙了会儿眉,才慢吞吞地跟自己开口“花魁,是什么”
宋绝“”
他身体里提起来的力劲儿一松, 整个人便浑没正行的瘫软回了青草地, 还伴着声轻笑。
也是。
是他自己太敏感了,跟这么个菩萨道士模样、一看就六根清净红尘不染的贵少爷计较什么呢
于是宋绝枕着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地懒洋洋地斥说
“连花魁是什么你都不知道,还能知道什么是戒色色就是女儿家的美色,至于花魁,那就是女儿家里面美得拔尖儿的。”
身旁沉默良久, 宋绝也没指望这小菩萨道士能跟你在这方面探讨下去, 他正准备说点别的打发一下时间,顺便转移一下总想往身上痛处跑的注意力, 便听旁边响起个声音。
“色是美色, 但不只属女儿家。你也是美色。”
“”
这要是换了别人说这话,宋绝估摸着自己该跟对方拼命了。可偏偏他一个跟头翻起来, 面前的白衣少年神色正经又肃穆,端端庄庄地拿双黑沉安静的眸子看着他,一副跟自己探讨道家学问的架势。
他想生事都找不出借口。
木头,白长成这样,还是根木头。
宋绝叹了声气,“你若是这样跟别人说话,小心他们去找你家里长辈,告你轻薄。”
白衣少年没什么情绪的脸上,眉又蹙了蹙,“什么是轻薄”
宋绝“”
谢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只觉着面前黑衣少年似乎恼得厉害,一副恨不得上来咬自己两口的模样。
只不过没等他挽救,便见眼前少年神情一转,色泽淡粉的薄薄的唇抿起一点细小的弧度,一双桃花眼的眼尾也勾起来
“你不知道什么叫轻薄我教你啊。”
他刚听清宋绝的话,便发觉面前的阴翳蓦地贴近,微灼的呼吸拂过他的鼻翼,一直抵到耳边去
“你也很漂亮小道士。”
话到尾音,宋绝犹觉着这气解得还不够过瘾,顺势轻抬了下下巴。
白衣少年的身形和神情都僵住。
而那猩红的舌尖停了须臾,才伴着一声忍不住的促狭轻笑,从他耳垂边退离。
这一退之后,宋绝瞧清了白衣少年的反应,愣了下之后,他愈发忍俊不禁。
之前还颇有些仙风道骨菩萨架势的小道士,此时似乎有些惊怔了,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清俊五官间仍不见情绪,唯独被他轻舔了下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泛起红晕。
“你”
“这就叫轻薄,小道士,我是在教你呢。”宋绝赶在对方开口发难前,先一步堵住了对方的话由。
沉默了片刻,白衣少年面上不易显露的窘色便淡了,又恢复到之前神态。
“我不是道士。”
“哦,那就是小菩萨呗”
“”
“小菩萨”不搭茬,两人之间便又安静下来,只剩下过耳的山风和头顶的云色。
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在之前的玩笑里冲淡了不少,仰面在青草间躺了一会儿,宋绝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只是时候不早,他终究没这么清闲自在不过喜欢这小道士实在有意思,他这才贪恋最后一点相处的时间。
这仅有的一点时间就这么安静地捱过去的话,似乎有些可惜了。
宋绝想了想,没话找话地问
“小道士,你父亲除了教你要戒色,还教你什么别的了么”
白衣少年犹豫了下
“无关人事,不能妄自插手,徒扰定数、徒生事端。”
“”
仰躺着的黑衣少年眨了眨眼,坐起来,“你是在说跟我解释么”
白衣少年点头。
宋绝笑了起来,一双本就漂亮的桃花眼里,映着天光水色愈发潋滟了几分。
“之前说的话本和英雄侠客,都是骗你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都是哄人的故事。”
宋绝扭过身,往白衣少年身前一凑,笑着问“你知道为什么故事的结局都是好的吗”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
“因为没讲完啊。”宋绝笑吟吟的,“恶霸强欺了民女,英雄赶走了恶霸,可英雄没看见,几天以后,民女被养好伤的恶霸打死了。救一而不能救三,不如不救,你爹说的一点都没错,徒扰定数罢了。”
“”
以灵力扫过面前,黑衣之下伤痕累累,而黑衣之上笑颜明媚。
谢忱蓦地皱起了眉。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了“愤怒”这种情绪,尽管还不足够强烈,却像是在他心底那一片死地里,留下了第一颗种子。
父亲曾说,身背圣族不可逃避的命数,生得如他这般无情无欲也算幸事。
那遇见这人,就是我的“不幸”了么,父亲。
可我竟有些好奇他能让我如何“不幸”
夕阳差一线,堪堪挂在远处的山头上的时候,宋绝站起身,扑了扑身上的草叶子。
“我要回去做活了。”宋绝看向陪自己坐了半下午的白衣少年,“能交你这样一个朋友,真的很有意思。”
“朋友”白衣少年抬眼望他。
“怎么,不算么”宋绝挑挑眉,“你是因为这次世家集会才来宋家的吧”
“嗯。”
“那就是说,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朋友好做呢。不过你不姓焦吧”
白衣少年一怔,随即摇头。
“噫,你不是焦家的,那我看十年以后焦家的第一世家之位要不保啊。”
宋绝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对焦家的幸灾乐祸。
谢忱微蹙了眉,“如果是,那就不能做朋友了”
“也能啊。”宋绝轻泠一笑,不知是不是天色暗了,连映进那双桃花眼里的光都凉了下来“那就是另一种做法了。”
谢忱不解,但并没有追问,“明日你早些来。”
“咦,你这小道士竟然这么主动的么”
“”听不懂这莫名其妙的少年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谢忱也不在意,“今日未准备过,明日起,我为你温养经脉,调理体内旧伤。”
宋绝脚步顿住,身形僵了几秒,才转回头,似笑非笑的
“怎么,不是无关人事不得插手么,小道士”
“”
“小道士”没与他分辩,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了。
自从遇见了“小道士”,宋绝的日子好过多了。
先是他的兄姊二人被焦家带了回去,说是去精英捉鬼师训练,他得以在宋家有了最大空间的喘息之地。
再便是一个月集会过去,“小道士”似乎仍旧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宋家后山,于是顺理成章的,他身体的旧伤和灵脉问题便一直交由对方打理。
这样不知不觉的,宋绝人生里最舒适的半年便悄无声息地溜了过去。
冬日的雪装从大地褪下,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交咳,万物复苏的季节。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谢忱不但为宋绝消解了体内旧伤和经脉淤塞,还以灵物帮他重续了被兄姊弄断的灵脉,将他重新带回了灵力修习一途。
而事实上,宋绝的灵力天赋极佳,按谢忱所言,应当是当代世家里最为顶尖的天赋但宋绝并不信。
很显然,谢忱的灵力天赋比他高了去了。
他只当谢忱是哄自己的。
尽管按照他这半年来的观察,“小道士”活得像个修身养性的百岁老人,万事不过心,或温润疏离,或肃穆自持天大的事似乎也换不来对方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哄人这种事,好像确实不是对方能做得出来的。
而宋绝也切实感受到了,自己在灵力修习的进境上,比家里那两位被长辈称道“天才”的兄姊,不知道快了有多少倍。
“难道我真是什么天才么。”
宋绝犹自心疑着,结束了最后一个周天运转,气归丹田。
修炼不过半年,他自忖即便不如如今宋家第一人的家主宋正德,也差之不多了。
虽然宋家只是世家序列里排行最末的几个,但这样的进境速度,说出去大概只能用“骇人听闻”来形容了吧。
“躺下。”
耳边突然传来个平静的声音。
明明出口的是那么让人心猿意马的话。
宋绝叹了气,认命地把自己往草地上一摊
“既然我修习已经无碍了,温养经脉应该也就不需要了吧”
“你体内旧伤太多,灵脉又是重塑,如今进境极快,为免留下隐患,仍需每日温养。”
那个声音用宋绝如今已经再熟悉不过的严肃语调耐心地解释完,难得发问了句“为何不愿温养了”
感觉到那只手带着温热的灵力开始在身上游走,宋绝憋了一会儿,“疼。”
白衣少年不以为然地望了宋绝一眼。
经过这半年多的相处,他早就对宋绝那惫懒性子摸得再通透不过了。
之前重塑灵脉,该是最让人痛不欲生,偏偏他至今都记得黑衣少年跟他聊天打诨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
而今温养灵脉,至多会有些酥痒,这人反而托词喊疼
没个正行。
白衣少年在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上灵力输送却未停。
“小道士,你为什么总喜欢穿白色衣服”
“家规。”
“啧,你们家规真可怕,穿什么颜色都要管。”
“那你为何总着黑色。”
“习惯了啊,以前总挨打,常流血,黑色最遮血迹了。”
“唔。”
“唔是什么意思枉我特地准备好的说辞,你竟然都不表示一点心疼啊。”
“”
“我最近心情不好,小道士。”
“嗯”
“宋承恩兄妹两人回宋家了。我的逍遥日子,多半是又到头了。”
“你要如何做。”
“秘密。”黑衣少年笑起来。
“”
谢忱皱了皱眉。
宋绝在跟自己插科打诨,尽管不知道原因,但他很明显地察觉了这一点。
而就在他的手掌将移至黑衣少年的小腹前,他的手腕突然被攥住了。
“转移注意力也没用啊。”
他听见黑衣少年咕哝了声,随即笑颜明媚地看向自己,“今天的温养久到这里吧”
谢忱皱眉“温养经脉最忌中途而止。”
“没得商量”黑衣少年一张白皙漂亮的脸蛋上,桃花眼有点危险地眯了起来。
白衣少年不为所动,手下灵力灌注加了一分。
黑衣少年见状,威胁的神情卸掉,松了手大大咧咧往地上一摊,摆出了副“任其施为”的模样
“你自找的啊。”
没等谢忱去细思这话里的含义,他的掌心已徐行向下,随后蓦地停住。
确切说,是被黑衣少年衣裤交接位置的一顶“小帐篷”拦住了去路。
白衣少年怔然地看了两秒,才回过神,严肃地转向枕着手臂满脸事不关己模样的宋绝“枉泄阳气是修习初期的大忌。”
宋绝“”
跟他待了半年多,显然小道士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能力也已经突飞猛进,再也不是半年多前那个被他舔了下耳垂便红到脖颈的呆滞反应了。
不过宋绝惯常是比他要没底线得多的,被小道士的应对自如怔了一下之后,他便笑着回嘴,“我才十八,血气方刚,这是最正常的反应了。”
白衣少年不为所动,仍旧神色肃穆自持,“压下去吧。”
宋绝气笑“你以为这是扁担么”
“那便忍过一周天,温养最忌半途而废。”
说着,白衣少年的手便要绕开,顺势下行。
而仰躺在草坪上的黑衣少年眯了下眼,身形蓦地动了
砰。
一阵天旋地转,位置颠倒,皱着眉的白衣少年被翻身而起的宋绝压在了下面。
而某处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大大咧咧地抵在白衣少年的衣袍外大腿根的位置。
“怎么办压不住哎,小道士。”
趴在白衣少年身上,宋绝笑得像只小狐狸。“要不你帮帮我吧,嗯”
谢忱和他对视了须臾,感受到小小宋仍旧生龙活虎的状态,有些头疼又无奈
“你都不知羞么,宋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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