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固难期,间亦阙盐酪。
——陆游《杂兴》
1月24日
贺永安是半夜才到滩城的。
正好年三十了。
他是跑长途运输的,以前的长途运输人人都说是“喇叭一向收入过万,车轮一转盆满钵满”。现在时过境迁,早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尤其是他们这种小的私人运输队,抢不到什么物流生意,只有固定合作的些水产户、种植户和批发户养活他们。
每次出车一跑跑十来天,不仅挣得少,日夜颠倒,还难讨媳妇儿。
讨着了媳妇儿又因为在家时间屈指可数,转眼就头顶发绿。
所以一般到年关了,都优先让有老婆的哥们儿先放假,毕竟有媳妇儿不容易。
贺永安就是这样被加跑一趟,年前这趟车本来不该他出的,周路早不说晚不说,贺永安刚跑完一趟就去顶他的班儿,连轴跑了快一个月。
他们都跑惯了,不算太累,闭着眼睛都清楚,哪儿能偷一脚油超速。白天俩人换着开,晚上还能去固定的几个地方歇脚。
货车司机,不就是走到哪儿嫖到哪儿。所谓歇脚的地方,是到了地儿各自散了去找女人,也别问去哪儿了,反正第二天一早抽着烟在车里等就是了。
否则他们这一跑就是十几天在路上,是男人都憋得慌,生理需求不解决不行。
猴子还安慰他,“这回多爽几把,过个好年。”
猴子眼神飘了飘,他有惦记的姐儿,这次正打算下血本多上会钟。
这次碰上疫情,他和猴子算是倒了大霉,钟没上成,不幸中的万幸,赶在道路封死前回来了。
刚开始,他们听不懂新闻里讲的什么牛鬼蛇神,凭直觉连赶两天夜路。
后来这一路开过来,不停地查证件、量体温。严阵以待的关卡,他们反倒比城里豢养的人儿都清楚疫情的严重性。
生怕被染上病毒,又怕被抓着自费隔离,哪样都不是他们这些裤兜里没俩钢镚儿的人能承受的起的。
歇脚的地儿关门了,就算开着也不敢去了,宾馆那人多口杂病毒叫嚣的地方更不敢歇。贺永安和猴子就抢到俩口罩,各自戴了好些天,没停过赶路。
到晚上真困得顶不住了,就加油站服务区停一会打盹儿。
哪怕是这样,年二十九凌晨,他们刚进十堰,车上收音机播报,湖北启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II级应急响应,湖北省内的城市会相继停运公共交通。
要回滩城,势必从西北到东南把湖北穿个对角线,两个人都急了。
碰了一天钉子,封路、绕路,像生死时速,总算在年二十九晚上出了湖北,仍像背后有恶鬼猛追,一刻不敢停。
俩人几个小时换着开,以前一个人开另一个人还有精力吹牛打屁,现在都呼呼直睡。
烟早就抽完了,红牛的空罐胡乱扔了一车厢,遇到减速带咣咣作响,都不敢再去便利店买,困了只能咬舌尖。
两人在高速路边放完水换班,贺永安还没睡一会儿,就被飘醒了。猴子开得直飘,猴子瘦,挑食,还干了货车司机,饥一顿饱一顿的注定胖不了。这回困得两眼都是黑青,快凹陷下去了。
贺永安喝他,猴子被骂得清醒片刻。
贺哥来支烟吧,我知道你有存货。
贺永安半天摸出来一支,猴子看得两眼发直,谁知道他塞自己嘴里。
猴子急眼了。
贺永安乜他,看你困得这个狗样,给你也是白瞎。
贺永安换猴子下来,直接一脚油干回滩城。
半夜看到滩城警戒线没拉起来,总算松了口气。
猴子迷瞪地被扔到家楼下,等贺永安倒车调了头,他三两下搓掉眼屎,吼一嗓子,“贺哥,你说我万一已经在潜伏期了可咋整?”
反正他俩单身汉,贺永安不耐烦,“你大不了死屋里头,过完年我给你收尸去。”
猴子没说完的话被尾气喷了一脸,堵住了。
贺永安车都没来得及送回站里,回家倒头就睡。
囫囵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他做了个春梦,梦里忘记是哪个女人。
只有牛仔裤拉链被顶得极难受,直接给他顶醒了。
贺永安才发现自己昨儿困得,衣服裤子都没脱。
T恤在火车里穿了这些天,混着脚臭味、汗味、泡面味、烟味,已经快发馊了。
贺永安先把T恤往水池里一扔,随便过了凉水,就晾杆儿上了。
他肚子饿得直叫,牛仔裤顶得发慌。
看了眼隔壁,不知道什么时候新搬来的租户,阳台上没挂别的,就是一个尺寸还可以的蕾丝文胸,和一条不成配套的半包臀内裤,也还是蕾丝的。
贺永安看了两眼,在两个不同的生理需求之间纠结了一分钟。
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下半身的痛快。
林春芳的蕾丝系列催化了他的选择,但素未谋面,内衣是挺骚的,谁知道人长得什么几把样。
贺永安没鸡儿痒到故意不关门的程度。
他是真忘了,随手一带,估计是卡哪儿了根本没动弹。
再听到动静时候,出去看,只剩下摔和隔壁阳台上的一盆子泡着的衣服。
这女人,真不止内衣骚。
贺永安摸了摸满脸胡茬。
知道这女人段时间内不会出来了,贺永安把卡胯间的牛仔裤脱下来,学她扔水里泡着。
他后知后觉地饿起来,他不咋会做饭。平常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一出去十来天,吃喝拉撒都在路上。回来歇个几天,不是楼下大排档就是叫外卖。
现在估计大排档都凉凉。
贺永安只好回屋煮了两包泡面。
一边嗦一边看刚才进度条没拖完的黄片,这回再看就有点索然无味了,随手关了。
自从赶着顶周路这趟车,已经二十来天没碰女人了。
手冲能顶什么事儿。
贺永安又胡乱安抚自己几下,切换去看手机新闻。
看着不断飙升的感染和感染数字,裤.裆里终于软下去。
昨晚他说给猴子要是得新冠死了给他收尸,他何尝不知道,要是感染了新冠肺炎,他俩一路一起,要死还不是一起死。
正想着,猴子就打来电话了。
“贺哥,你咋不回消息?”
“啥事?”
“你看一下群。”
男人之间说不得正事,贺永安还听不得兜圈子,“老子撸管呢,你有屁快放。”
猴子打了个嗝,“搞快点,等会有菜拿。”
滩城中心往南往北各走十几公里,渔村几乎连成片,紫菜、牡蛎、海参、虾蟹、鲍鱼样样驰名。这里的渔民多半是亲戚,家族一起搞远海捕捞和海产养殖。
都是他们运输队合作的金主农户水产户们,说过年了,让他们去拿点吃的。
贺永安的卡车还没还队里呢,直接公车私用,就顺路接了猴子一起去。
见到他俩,周路挺不好意思的,从背后掏了两包口罩出来,给顶替他跑长途的贺永安以及他原本跑这趟的搭档猴子。
离着一米递给他们,是真怕他俩有病毒。
贺永安大概摸了摸,至少20个,戴上以后,看周路顺眼了些。
“酒精消毒水呢?”
周路:“……”
贺永安凉凉地看他,“不信你没买啊。”
周路自觉欠他的,“等会路过我家给你。”
其他人本来嬉皮笑脸的,说病毒到不了滩城。跑年前最后一趟长途的俩人现身说法,都被贺永安和猴子说得动摇,把口罩戴好了。
很快,他们从刚开始“再多拿点啊,这咋够吃”,变成了瞠目结舌。泡沫箱里满满登登的海鲜,至少有二三十箱,实在是太多了。
张远是这家养殖户说话算数的,他们跟张远说够了。
张远说没事,过年了兄弟们辛苦,让他亲戚继续搬。
他们几个都察觉出来不对劲,问了半天,远嫂眼眶都红了。
海鲜是最难养的,尤其是年前刚出了趟远海,只为年夜饭供不应求的海鲜订单。
一夜之间,全部取消了。
村里消化不了,家家都贩卖海鲜。
海鲜就吃个鲜,捞上来卖不出去。养殖的海产,几万块的单全都取消了,他们一家四五户白忙了一个季。
远嫂哭了,贷款买的新苗种,本来年夜饭这一波卖出去,还完债大家能过个好年。
这下血本无归。
张远皱眉,“都是天灾人祸,等过几天就好了。说好了,先让运输队的兄弟们过过嘴瘾,别哭了。”
他们顿时感觉那泡沫箱里的海鲜沉甸甸的。
远嫂常年在海边,脸又皲又红,她勉强挤了个笑,“不好意思啊,我想你们走南闯北的,认识的老板多,要是顺便,能不能帮忙问下还有没有人收,多少钱都卖得。”
他们都说好。
他们把平常运输农产水产的客户都走了一圈。
好在是卡车,每车上都装了满满十几大箱菜。
大老爷们儿最顶不住愧疚心,于是自发分了每人几大箱,找个熟悉的小区门口去摆摊卖,还像模像样地借了几个卖菜用的喇叭。
滩城市中心,不像渔村家家打渔,是有消费力的。
而且滩城人靠海吃海,都爱吃海鲜。
他们一直忙到晚上八点,给农户水产户们转了过年红包。
猴子看了看剩下的海鲜,冲贺永安挤眉弄眼,“走,去我家吃年夜饭。”
猴子嘴刁才瘦,做饭不赖。
贺永安不像猴子顶饿,他肚子里的两袋泡面早没了。
去厨房顺了根儿黄瓜顶饿,厨房里猴子把海鲜伺候得跟情人一样,还在那拿牙刷刷螃蟹壳儿。
贺永安放心了,沙发上躺着当大爷,鞋也不脱。
顺手把遥控器捞过来看,贺永安也没想到,猴子还怪会享受的,这么大屏幕看片子。
猴子端菜出来,贺永安还没翻到他想看的,猴子没有被撞破的难为情,他撇嘴,“你不喜欢这类型吧?”
猴子瘦,居然偏爱丰乳肥臀,还得童颜幼齿。
他里面的片子都是这种下课后の少女蜜桃,贺永安看得起腻,“你就不怕给压死。”
猴子怪叫起来,“啊,压死我吧,我好想被压得窒息。”
贺永安:“……”
猴子嗤笑,“你看啥,我给你找。”
原本两人没那么深交情,经过这次,好像成了生死之交。
“丝袜。”贺永安闻着饭菜挺香,上手吃了,“算了,看会春晚吧。”
猴子砸吧嘴,“会玩啊,贺哥。
这么一砸吧,猴子就有些难受了,他唉声叹气,“贺哥,你认不认识啥门路,我去的那几个发廊,今天全关了。”
当然是非正经的红灯发廊。
“我要有门路能在家撸管吗?”贺永安劝他,“这疫情,多吃点,靠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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