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苏黎离开碧水阁后,薄晔也没再停留。
他沉默着坐上回去的车。
司机开着车,原本打算直接往东区私宅而去。
然而,半路上,薄晔突然开口吩咐道:“先去老宅。”
霍毅坐在副驾驶上,一时心生疑惑。
——老板基本上每次回国,能不去老宅就不去老宅,这会好好的,老板去老宅做什么?
难道……
刚刚被苏小少爷气到了,这会想回老宅找人出气?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霍毅否决了。
不可能,他老板不是这样随便拿人出气的人!
更何况无缘无故的去老宅气人,很可能会打乱他们的计划。
要知道,回国之前,对于薄家以前的那些项目,他们还没查出来他们要的东西呢!
霍毅在脑海里思索了一圈,也没能想出来老板的真实想法,遂放弃,明白自己并不真的是老板肚子里的蛔虫。
他小声地问:“老板,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薄晔很淡地回了一句:“不用。”
这会他的思绪还没从店长说的话里缓和过来。
他坐在后座,闭着眼,以手压眉,思考起事情来。
整个车里最没心没肺的要数司机了,他得了老板的吩咐,什么也没想,立刻就打方向盘掉头,从十字路口改道向东城南区疾驰而去。
一个半小时后,车停在薄家庄园外。
薄家这栋老宅,说是老宅,其实历史并不悠久。
四十多年前,这栋庄园才建成。
薄家家主薄颂带着儿子和怀孕的妻子刚搬来这里时,这里的模样和今日被工人维护过的样子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要说真正有区别的,那就是住在里面的人变得不一样了。
从薄晔的奶奶到薄晔的母亲,再到现在薄旼的母亲。
短短四十年,换了三位女主人。
薄晔站在薄家庄园门口,看着这久违的庄园大门,眼底一片深沉。
一墙之隔的庄园内,此刻的气氛稍显温馨。
原本苏家人来薄家做客,应该会热闹一段时间,但因为今天两位主角都不在,苏家人没多停留就离开了。
这会,客厅里只有薄旼正在笑嘻嘻地和他母亲说话。
“妈,等大哥结了婚,彻底搬出去,到时候我就让人把后面那块小花园给推了,给你种你最喜欢的薰衣草!好不好?!”
虽然宋意如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很为自己儿子的孝顺而感到高兴,但她摸了摸薄旼的头发,还是否决道:“妈知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不过,以后,这个话还是别说出来,给人听见也不好,知道吗?会刺激到你哥的!”
“喔,”薄旼一听“他哥”这两个字瞬间表情就变得不高兴。
他最不爱听到他妈这话了,他才不想承认那人是他“哥”。
在薄旼眼里,薄晔就是一个不正常的家伙,有病,还暴力。
暴力固然可怕,但是他已经长大了,可不是小时候。
现在的他,不会被薄晔吓到的!
再说了,家里还有爸爸安排的保镖,薄晔就是想打他也得掂量掂量。
因此,薄旼觉得没什么可忌惮的。
实际上,他跟爸爸都不把薄晔放在心上,也就只有母亲胆小,怕这怕那,不让他在家里碰薄晔以前用过的东西。
“妈,你顾忌也太多了吧,”这会,客厅没有外人,薄旼没忍住说出心声:“反正,以后我是薄家的继承人,这家里的东西不都是我的,推个小花园而已,也要顾忌那个疯子吗!”
“胡说!”宋意如压低声音:“要喊大哥!仔细给你爷爷听见了,说你没大没小的!”
“没事的,放心吧,妈,书房离这边远着呢,听不见。”
“家里佣人保镖听见也不行!”
“哎呀,妈,你胆子也太小了吧!这家里除了爷爷,谁还会帮他啊!”薄旼毫不在意地说:“除非他自己听见了!不过,今天那个苏黎都没来,他肯定不会回来的。所以,妈,你就不用担心了……”
薄旼话刚说完,就被他妈宋意如捂住了嘴。
他顺着他妈的视线扭头看过去,心跳差点都停了——
薄晔就站在门口,正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他俩。
宋意如看向门口,丝毫不露破绽地露出一脸温柔的笑,竟丝毫不觉尴尬地说:“小旼正说呢,大哥这么久没回来了,这不正巧,你就回来了,你爸和你爷爷都在书房呢。”
薄晔直接挪开了视线,让人看不出来,他到底听没听见薄旼的话。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宋意如起身准备去给他倒杯水。
薄晔理都没理,直接迈步朝书房门口走。
薄旼看见他这么一副样子,直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像是气炸了:“你聋了吗?我妈跟你说话,你就这样的态度?!”
听了这话,薄晔眼皮微掀,扭头斜了薄旼一眼。
那双眼睛,瞳孔极黑,眼神深沉如幽暗丛生的荒原上孤狼,冷漠狠厉又极具侵略性。
那一瞬间,薄旼心头禁不住一跳。
不由想起十岁那年他被薄晔打了的事,眼神不受控制、害怕地收缩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恼怒,怕什么!这周围可是有保镖在的!
再说爸爸妈妈爷爷都在家,他敢打我!!
薄旼气红着脸,又想叫骂些什么,宋意如从旁边及时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她对薄晔讨好地笑笑:“你别跟你弟弟一般见识。”
薄晔懒得看他们做戏,直接走了。
薄旼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又不敢对母亲用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薄晔去了书房。
***
书房内,薄以渐正和薄颂讨论两家联姻的事。
薄晔打开书房门,一眼扫过去,目光直接忽略了父亲薄以渐。
薄晔向爷爷薄颂点了点头,便面无表情地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对薄晔这副冷淡样子,薄颂见怪不怪。
反而是一旁的薄以渐发现自己被无视了,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不过,他显然还有点忍耐力,很快就掩了下去。
薄晔坐下后没说话,眼睛看着落地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薄颂知道他大概有事要说,便打发薄以渐出去:“你先去忙吧。”
薄以渐一见薄晔那副冰冷沉默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心中就不爽,也不想多看。
连声爸爸都不叫!
薄以渐臭着脸,甩手出去了。
“这会过来,是想跟我说什么?”薄颂看薄以渐出去后带好门,转头问薄晔。
薄晔没有立马开口,他盯着书房桌子兀自发了会呆。
片刻后,才像想下定决心一般,淡淡开口,道:“爷爷,我现在不想联姻。”
薄晔语气极淡,却难得透着点任性味道。
薄颂已经有十来年没听过他用这副口气说话,一时间倒觉得颇为感慨。
他知道薄晔肯定是为了苏黎。
不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想当年,薄晔在小花园里把来薄家做客的宋庄狠狠打了一顿。
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宋庄来薄家要求把薄家继承人位置给他弟弟,才打人的。
只有薄颂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虽然他对薄晔寄予厚望,但薄晔自己对于薄氏继承人这个位子根本不上心。
不然,当年他也不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自闭。
那天他把宋庄打残,等恢复平静后,一得知苏黎住院地消息,原本还正常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
薄颂安抚他,说送他去医院看看苏黎,好好和苏黎沟通沟通,会没事的。
然而当时,薄晔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好像世界都塌了。
“不了。”薄晔当时就像用今日这般口气说着:“他怕我,我去看他,他会病得更厉害的。”
嘴上说的好像不是很在乎,脸上黯然失落的神色却完全藏不住。
跟今天这副模样虽不同,也相去不远了。
薄颂暗暗叹气,收回久远的思绪,他手指轻敲桌面,还是问道:“你回国之前,我跟你提的时候,你不是挺高兴?现在为什么又来反悔?”
薄晔左手手指悄悄摸上了右手尾戒,转起了戒指:“没有原因,我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苏黎不愿意,所以不想勉强他,是吧?”薄颂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薄晔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抿紧嘴唇不说话。
薄颂看着薄晔那样子,大约是有点怒其不争,语气略显嫌弃,道:“你这孩子,处处都有主见,怎么到了苏黎身上,你就这样优柔寡断?!”
“我实话跟你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无论如何,苏黎都会嫁给你的!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等着结婚就行了。”
薄晔咻地抬头,眼神犀利地看着自家爷爷:“这话什么意思?”
“他们苏家答应过的。”薄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盯着书桌上的相框,视线凝固在一个笑的阳光明媚的年轻女子脸上。
薄颂语气低下来,说:“相比你姑姑的一条命,我只是要求苏家赔偿你一个媳妇,代价已经够小了!”
揉捏戒指的手指顿住,薄晔疑惑道:“姑姑的一条命?”
在薄晔的印象里,他确实有一个姑姑。
但这个姑姑在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人世,家里人也基本不谈论这个话题,怕触动了薄颂的伤心处。
毕竟当年薄颂最为疼爱这个幼女,妻子去世后,他几乎又当爸又当妈,把女儿拉扯大。
当然,另一方面是因为,后来这些年,薄家发生的事情也实在太多,姑姑这个人就几乎从薄家人嘴里消失了。
现在,听爷爷的意思,二十多年前姑姑的死还另有文章,并且还跟苏家有关。
“是啊,就是你那个傻兮兮的姑姑,当年,你姑姑就是因为他苏家人才出车祸去世的。所以,苏朔不能拒绝我的要求,他必须把苏黎嫁给你。”
薄颂看向薄晔,“哼”了一声。
“不然,你以为当初苏家为什么愿意把苏黎送来陪你两年。”
薄晔:“......”
薄颂解释了一句,过了半晌,又回到正题上:“这下,你不担心了吧。”
这话说的,仿佛苏黎就是一个物品,用来补偿和交换的物品。
“……我,暂时还不想结婚。”薄晔听完,沉默半晌,还是拒绝。
“暂时不想结婚?那什么时候想结婚?”薄颂那双眼仿佛看透一切,说:“是要等苏黎不怕你,等他愿意的时候,你才愿意结婚?”
薄晔不说话。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那要是他一辈子都怕你,一辈子都不愿意呢?”
薄颂加重了语气:“你就这么一辈子打光棍?然后让人家陪着你一起打一辈子光棍?”
薄晔没说话,转戒指的手一顿。
薄颂道:“你以为你出国了,我就不知道这些年你做的事吗?”
薄老爷子手指敲着黑色的实木桌面,道:“假借苏家的名义让人一直看着他,筛选他身边的朋友,驱赶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生怕有人引诱了他或者伤害了他,就为了让他保持单身。这种不择手段的事你既然都做了,为何结婚你就不敢了呢?”
“不过就是强取豪夺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既然你都下了手,就狠狠心做到底,又怎么了?!”
“你现在这样,坏人也做了,果还没得到,有什么意义?”
薄晔眼中倏忽闪过不明微光,唇角微动,却没有反驳。
薄老爷子见他这样安静,语气渐渐缓和下来,说:“当年,我也没多想就同意他们把你送出国,当时想着让你出去好好养身体。要是早知道你后来会这样做,我就让苏老头把他一起打包送出国陪你了。”
薄晔手指紧紧捏在戒指上。
“你也别跟我说什么不想结婚的话,”薄老爷子突然又语出惊人:“现在不是流行那什么先婚后爱么?”
“反正他现在刚好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既然你这么喜欢,就和他先结婚。结了婚天天呆在一处,总有你表现的机会吧?”
“他怕你,你就想办法让他不怕你不就行了吗?他不喜欢你,你就想办法让他喜欢你不就行了吗?!”
薄晔捏着戒指的手指微颤。
要不是克制着力气,戒指险些就被他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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