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鸣走了那条夜市档满满挤在一起的路——在巴拉罗市场附近穿行的、深受当地夜猫子喜爱的小道——走完这条街之后,他手里多出了一提烧烤、几盒煮好去头了的章鱼仔和一张街附近的店里点来的金枪鱼披萨。
站在披萨店里打了个电话——但电话那头是忙音,大概是没人在家,于是鸣先生便心里有了底,直接到附近的租车铺里看好了一辆电动车。本来是要掏钱租的,但老爷子最后觉得还车也很麻烦,于是索性放飞自我,挑了另一辆八成新、上边漆着雷鬼标语(LOVE & PEACE & REGGAE)、引擎声听起来挺带劲的黑底红边摩托——虽然那个价钱听起来也挺带劲就是了。
一向花钱没什么规划、基本上想什么是什么的鸣先生把吃的全部挂在车把上,轰了一脚油门便在巴勒莫的小路上绝尘而去,目标是马西莫剧院附近的那家亨利·波茨的诊所——不管那两个小鬼是两个人在一起还是其中一个人留守看家,如果现在他们放假时偶尔会住住的房子里没人,那大概他们就是在诊所里了。
——要是他们也不在诊所里,那就要麻烦一点。
秦老爷子边哼歌边以十分随便的方法让身下的摩托灵活地穿行过窄小街道,脑中却同时在想着要是那两个小鬼真不在的话该找谁问问——找河内那个老太婆?但是听说她好像跟彭格列那些年轻人一起离开了意大利,罗科小鬼大概也死缠烂打跟着去了,那老太婆又生性多疑、不找个能随时帮忙接盘的助手什么的;亨利那小子招来的见习护士(而且还尽是兼职)都挺干净、没什么隐藏背景,问她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之前也向加百罗涅家族的年轻首领问了一嘴,然而人家现在关注的情报都是大方面的情报,对这种针对无关人士的情报暂时没有注意到——
剩下的基本上是些不入流的流/氓情报屋,一向懒得跟那些既没技术又没品行的小/混/混多费口舌的秦鸣想着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比较有理。要他们真是被无辜牵扯进去了,那与其等他们这些情报还不如他摸黑去踹几个可能的点,说不准就把两个小鬼找出来了——还有种可能,就是那两个机灵的小鬼(特别是小的那个)已经溜出来了、正在街上哪个旮沓角里躲着看风声。
四下里都有灯光(虽然不能说有多亮如白昼,好歹是有的)——就算有哪里是乌漆嘛黑的,要是他们连养了自己的人都认不出,那种瞎白眼狼还是不要拉倒。秦老爷子如是在心里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句、稍稍减速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略微扫了一眼——虽然“这头”的居民没受什么影响,但抱怨机场航班乱七八糟的也不在少数,而且街角巷尾也多了很多以前没见过的家伙。秦鸣虽然总是满世界到处乱逛,但对巴勒莫还是挺熟悉的——至少这周边有什么样的人心里还是有点数……那些家伙一看就不是普通混/混。
说他们是杀手倒是有点可能。秦鸣吐了口眼圈,随后又把速度加了回来。
驶过马西莫剧场的时候,在那附近巡逻的警/察较之以前要多出不少——秦鸣咬着烟蒂耸了耸肩。警/察只管旅游胜地和重要地标算是司空见惯,在他看来就只是粉饰太平——不过也不关他的事,反正加班费什么的又不要他来发,上头爱怎么粉饰怎么粉饰。他们要能管得到黑手党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算他们厉害。
“不过这次闹得还真挺大的啊。”他在马西莫剧场外围停下、借着等一批醉鬼过马路的时候快速扫了一眼那些荷/弹上阵、身体素质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巡/警的警/察——反而看着像是特/警,而且还能看见防/爆/盾/牌和一些一般不会出现在普通巡逻中的装备武/器——抬手把烟蒂灭在了就在路旁的垃圾箱上。
能让他们这样高度警惕——看起来彭格列和密鲁菲奥雷两虎相斗的动静都传到上头耳朵里去了。
——他边脑内八卦着,边将车开到了亨利·波茨,也就是他义子的诊所前。
里面有隐隐约约的灯光。秦老爷子一挑眉,绕了一圈将车停到了诊所后门旁边,下车熄火掏钥匙——扛着之前一直被当竹竿靠在龙头和自己之间的长/枪、哗啦一声开了后门。
与此同时,一声细微的咯哒声响了一瞬。秦鸣反手就开了后门旁边的灯:“都跟你说过暗算人别搞这么大动静——还不快给我把枪放下,笨丫头!”
站在屏风后边、手里拿了把小手/枪的秦一听是自家爷爷的声音,大叹了一口气后将枪口垂了下去:“吓死人了,爷爷!——我还以为是什么雨夜屠/夫呢!”
“都告诉你别看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连环杀手恐怖片了,把脑袋都给看坏了。”秦老爷子用没提夜宵的那只手啪地教训了一下自家便宜孙女的后脑勺,然后把她手里的枪拿走了。
秦小姑娘捂住自己的后脑勺:“玉回阿爷都说不能打小姑娘的头了!会给打成李三娘和王宝钏的!”
“光靠打后脑勺就能变人性子的话,那世界早就太平了——”秦鸣一句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他开屏幕看了一眼,撇了撇嘴。
——“喂,秦爷?”——
“有事说事。真是要命,怎么一提到你就追电话过来了——”
秦一听这话,马上就两步跑到自家爷爷旁边、向着手机吸气告状一气呵成:“玉回阿爷——爷爷他打我脑袋!”
秦鸣一只大手就把小丫头按回去:“吃你的宵夜去!”
——“你搞什么鬼,秦鸣——干嘛打我家芷郁!”——
电话那头突然换成了妇人的声音——尽管从声音听来大概是上了年纪,但依旧中气十足、气势汹汹。
“怎么就成你家的了——?”秦老爷子边揪着便宜孙女的后领、像提拉小狗崽一样把她提到旁边,边翻了个白眼向电话那头的妇人反驳道,“说的就跟是你养的似的!那时候你还跟李巴蜀在温哥华逍遥自在好不好!”
——“噢哟?当初要不是我说包钱包房,你早把我们芷郁甩在旁边不管了吧!?”——
在妇人怼回来的这句话间中,最开始开口的那位似乎是在旁边接了一句“别跟他生气,你也知道他什么性子”,还有个带着点欧洲语系口音的男声用稍显别扭的普通话边笑边说“佩苓,消消气,消消气”。
秦小姑娘十分上道地立马开始争取支援:“佩苓奶奶,埃德加爷爷(Grandpa Edgar)!”
——“快把电话给芷郁,不开窍的老男人!”——
“哈?说我老男人——”
“你快把电话给我嘛,爷爷!”
秦——全名秦芷郁的小姑娘十分灵活地抢到了自家爷爷的手机:“佩苓奶奶!”为了避免被揍,她立马就开口叫了人。
——“芷郁——好久不见你咯,长高了没呀?”——
“当然有啦——不过我还没量呢。”
——“晚好,芷郁!上次送给你的书喜欢吗?”——
“我都快读完了!谢谢埃德加爷爷!”
秦鸣啧了一声,从便宜孙女手上把手机一把就抢了回来:“换人了——李巴蜀,把罗回找来,打了我电话又不说干什么,逗我玩儿呢?”
——“别这么大火气嘛,秦,哪天到重庆来吃火锅吧!也带着罗一起!”——
埃德加·李——年轻时取了个中文名叫李巴蜀,现在也在使用中——在电话那头不甚在意他那不耐烦的语气、反而十分欢喜地开始提议。
“你把电话给他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你成天这么大火气啊,伤肝。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吧,秦爷。”——
听筒那边换回了最初那位的声音,说话慢慢悠悠、年轻时谈吐戏文的嗓子即便上了年纪也润得像玉。
“你一个唱戏的学什么老中医说话呢——这么晚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是阿苓要找你——你自己跟她说吧。”——
秦鸣还没来得及答复,电话那头就又换人了——江佩苓好像被逗乐了,笑声明朗得就像个小姑娘。
——“哎呦,可笑死我了……想不到吧,秦鸣?”——
秦老爷子的眼角一抽:“……大半夜的你找我干嘛?”
——“我来问现在的汇率——你算得准,我就信你的。我和巴蜀总觉得我们这有笔账不清不楚,细细算了一遍又觉得没什么问题,你听听——”——
江佩苓在那头报了几个数额和因果关系出来。
“……你还是去撕报纸预防老年痴呆吧,江大小姐,这么一笔糊涂账你说没问题?”秦鸣用口述噼里啪啦就当场算给她看,“这谁整的账?藏得还挺深,你留点心眼吧。”
——“行,算到这里我就知道了。唉,有些人就是往死门上撞、拦都拦不住。”——
鸣先生看了一眼已经悄咪咪把夜宵全顺走了的秦小丫头,用肩膀夹着电话、给自己点了根烟:“怎么,你们现在开始做欧洲生意了?”
——“瞧你说的,我们一直都有做欧洲生意——欧洲古董也不少啊,特别是这两年文艺复兴的物件出得不错。欸,你现在是不是在欧洲了?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最近听说意大利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弄得行情波动挺大、倒手也麻烦好多,害死人了。”——
“也没什么,就是黑手党两个大家族在互掐罢了。”秦鸣把烟蒂捏到手上,喷了一口烟出来。
——“我说呢——能搞得这么大风声,是哪两个家族啊?闹得还真凶。”——
“彭格列和密鲁菲奥雷。”
——“啧,彭格列那么大势力的家族都牵扯进去了……背时!本来还说趁着过年暗度陈仓一把呢,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完!”——
“还有没有别的事了?没事我挂了。”
——“你急什么啊,跟你说个话真费劲——欸,亨利哪去了?我更愿意跟年轻人聊天!”——
“我哪知道他哪儿去了,我也才刚回来。”
秦小姑娘的声音从门廊那头传过来:“我哥他去赚外快了!”
秦老爷子把烟顺手熄在烟灰缸里:“他去赚外快了。”
——“你说你成天烧钱又不赚钱的,还要亨利帮你贴补,丢人!”——
“谁/他/妈不赚钱了?我赌一把赢的钱够他们俩吃喝一年了!”
——“说的就好像你天天赌似的。叫你跟我们搭伙干买卖你又不肯,叫你务点正业你又嫌麻烦,叫你年纪大了消停点您老人家成天瞎折腾,搞不懂你这人怎么回事,反骨是不是啊?怪不得当初风师父都躲着你呢,就是因为你太烦人了!”——
江佩苓发挥了一下川渝女子连着那块地界上重山峻岭的天赋——饶是年轻时怼天怼地、谁都敢收拾的秦鸣大爷也没本事在她数落的时候插嘴。
好不容易那婆娘终于停嘴了,秦鸣立马开始反击:“风那家伙是不想跟我分胜负!我——”
然而此时,那头换人了。
——“风师父专拳,你专枪矛,都不是同一个领域的。较劲是钻牛角尖,秦爷。”——
“……你们那头换人跟翻脸一样!——武术这玩意儿一通百通,哪种都是一样的,罗回!”
——“好吧。那你最近找见风师父了吗?”——
“——啧。”
——“意思就是没找到?——那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陪陪阿芷和亨利,他们小时候你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回来就个个逮着练功,到时候你老成老树皮别怪他们不给你浇水。”——
“你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管这么宽做什么——”
——“我陪阿芷和亨利的时间比你多多了,对他们会照顾我这点我还是挺有自信的——而且比起你,我存款可更多。”——
“你又偷看我银行卡余额——”
——“先说好,我是正大光明去ATM机查的,怕你秦爷饿死在外头——你这么抗拒我看你账户,当初就别把密码和副卡都放我这里啊。”——
“……我当初是怕你个手不能提的饿死!”
——“那您还是放心吧,现在我没被饿死,用的还是我自己的钱——既然亨利不在,让我跟阿芷聊聊天可好?”——
秦鸣满脸吃苹果吃出了虫的表情,看了手机半天、最后还是往秦小姑娘溜走的方向过去了:“丫头,找你的——”
他一进摆了餐桌的那屋子里就看见秦正用筷子夹披萨吃——在夜宵的另一头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打欧元,还有些没成打的零碎钱。
“我来啦——”秦对他做了一个“待会儿跟你解释”的嘴型,随后咻地接过电话,“喂——玉回阿爷!——嗯,嗯,那我想去街对面的那家店喝早茶!”
秦鸣抬手那那几打钱放在手里颠了颠——总的加起来还挺不错,不知道小鬼们又接了什么肥活儿。
“亨利小子去赚什么外快了?”过了将近十分钟,看见秦终于挂了电话后,给自己泡了杯茶的秦鸣靠在灶边上问。
“彭格列的外快吧。我也不是很清楚。”秦耸了耸肩,“反正我哥现在大概已经体验了一把军/医的感受。好几天前他就接了定金。”
“带了戒指去?”
“嗯。应该挺棘手的。”
秦鸣扬了扬手里的一沓欧元:“那这个又是什么?你抢银行了?”
“谁抢银行啊,犯/法的,而且还难脱手!”跟自己那个当地下密医的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毫无心理障碍地在法/律边缘跨来跨去的秦撇着嘴摆手,“那也是彭格列下的订单啦——还有些一时找不着其他情报口的客人的单。还好河内婆婆没在这儿,不然我们就没机会赚这笔钱了。”
“跟情报有关?”秦鸣把那钱又丢回桌面,响了啪地一声,“到时候河内老太婆回来了找你算账,我可不管。”
秦听他这么一说,虽然有点心虚、但还是觉得有钱不赚实在太浪费了:“她现在人都不在这里,我小小地接一档也没关系吧——”
“在这个风头上接彭格列的生意不够聪明,小丫头。可能会被他们的敌手针对的。”秦鸣又点了根烟,“这种事我可兜不住。到时候你就自求多福吧。”
“好好好——我会拜拜各方神灵的——”秦心里清楚得很——自家爷爷向来嘴硬心软,对亲朋好友的时候尤为明显,“跟彭格列合作很爽快,而且我还有朋友在彭格列呢,相较之下肯定是更偏他们那边嘛。再说,看密鲁菲奥雷那样做事,他们的生意送上门我都不敢做,感觉肯定会被灭口来着。”她做了一个剜脖子的动作。
秦老爷子用长牙签挑了块煮章鱼:“你这丫头是不是傻——就是因为两方之中有一个是这样德行的家族,所以别多他们的事最好。”
“那爷爷,送上门的钱你不要?”
“要啊,为什么不要。”
“这不就结了嘛!”
“我话还没说完——你要是兜不住,这钱就是给你买棺材的钱。”
秦又用筷子夹了块披萨:“可是沢田大叔不跟你是朋友吗?”
“看他面子上我会帮的,但你就没必要掺和了。”秦鸣起身把茶水倒了、换了瓶啤酒上桌,“不过既然事情都这样了,就看着办吧——这次是什么生意?”
“也没什么,就是扩散情报。”
“说来听听。”
小姑娘撑着脸嚼了嚼嘴里的金枪鱼和芝士。
——“‘彭格列的首领夫人在逃跑途中丧命了’,这样。”
秦耸着肩道。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