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苏令嘉刚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
她是怎么了?难不成因为对方是岑司靖,她就直接降智了吗?
就算岑司靖话语权再大,可一个节目,尤其是台里的年度重点节目,邀请什么人做嘉宾,哪里是岑司靖一个人说了算的?
电视台又不是他开的。
苏令嘉眸光闪烁了一下。
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事已至此,她也不能玩吃了吐这一招,只好硬着头皮故作强势地瞪着他。
岑司靖朝一旁等着吃瓜的刘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开车。
待人一走,他才对上苏令嘉的视线,不疾不徐地反问:“我故意什么?”
工作性质使然,常年保持理性的习惯令苏令嘉无法继续胡搅蛮缠地耍赖,她抬了抬下巴,干脆换了个切入点。
“我是不会做你的嘉宾的。”她说着,抱起双臂,拒绝的姿态明显,“我很忙,没时间参加乱七八糟的节目。”
“是没时间参加乱七八糟的节目,还是不想参加我的节目?”
岑司靖问这话时,脸上没什么笑意。他不笑时,整个人便显得愈加清冷而矜贵。
苏令嘉莫名觉得不爽,这些年来,已经很少有人能在气场上压制她。
她下意识地站直身子,又挺直了后背,颇有点气场不够,身高来凑的意思。偏偏她穿着高跟鞋,个子还是只到岑司靖眉间。
“都不想。”她快速说了一句,不想在跟他有所纠缠,径直朝车位走去。
岑司靖单手抄袋,见状也没拦她,只是深邃目光落在她的背影,单刀直入:“我们是不是有误会?”
苏令嘉觉得,这人可真是太会抓重点了。
只是,成年人的世界,误会也好,不误会也好,既然早已分道扬镳,那就该继续做陌生人。
十年是什么概念?
物是人非。
时隔多年再去揭开过去的伤疤,把当初的痛苦舔舐一遍,然后互相倾诉各自十年来的经历……拜托,时间和精力不值钱吗?又不是晋江的破镜重圆小说!
苏令嘉坐进车内,发动车子,前灯大亮。
岑司靖站在光束里,身姿挺拔,目光灼灼,与她相望。
苏令嘉没有退缩,对上他的视线,一副与他对抗到底的模样。
最终,是岑司靖退了一步,站到一旁,抬手松了松领口的温莎结。
苏令嘉小胜,微微勾了一下红唇,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没过多久,刘浩开着车缓缓在岑司靖跟前停下。
坐上副驾,岑司靖一言不发地看手机。
刘浩只觉得此刻车里的气氛比刚才电梯里更加窒息,不由小心翼翼地找着话题:“岑哥,你跟这位苏记者认识?”
岑司靖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哦。”刘浩显然不知道死亡气氛的症结所在,继续疯狂在踩雷边缘试探,“这位苏记者也太强势了,雷厉风行的。”
岑司靖从手机上抬起头,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衬衫袖口,轻笑了一声,偏偏说话声音格外寡淡:“强势吗?难道不是可爱?”
刘浩还没察觉他的语气变换,只单纯觉得车内空调打太低了,除了窒息之外还有点冷。
他将温度调高两度,想了想,又觉得岑司靖似乎对“可爱”有什么误解,便说:“可爱是女团小妹妹那种的吧,哪是苏记者这种……刀枪不入的带刺玫瑰,也不知道谁能驾驭得了。”
岑司靖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谁告诉你她一定要被人驾驭?”
刘浩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讨饶:“哥,我错了哥!”
他只知道有瓜,却不知道这瓜竟然是这样的!
岑司靖没再说话,他向来不在意身边工作人员闲时聊什么八卦,只不过,聊到苏令嘉头上,他就觉得格外不舒服。
刘浩把雷踩爆之后就不怎么敢吭声,虽说平日里岑司靖待人客气,可他的脾气刘浩还算了解,若真惹到了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车子在红灯路口缓缓停下,刘浩悄咪咪用余光瞥了岑司靖一眼,却见他正支肘托着太阳穴,安静对着手机出神。
刘浩将目光转到他的屏幕上,苏令嘉的采访视频一闪而过。
会议结束发到他邮箱的资料,居然就这么迫不及待在车上看起来了?
刘浩有些错愕,又格外好奇岑司靖与苏令嘉之间的纠葛。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将功折罪。
他想了想,开始给岑司靖出馊主意:“岑哥,其实苏记者跟他们部门一个女记者一直不对付,见面就互呛。说实话,苏记者再强悍也是个女孩子吗,不然你出面帮她铲除个异己什么的,她还能不感动?”
岑司靖抬眸觑他两眼,继而嗤地笑了一声。
刘浩摸摸鼻子,自然知道他这声笑是几个意思。
不过,岑司靖默了一会儿倒是想到另一件事,又抬头对刘浩说:“刘浩,晚点帮我给苏令嘉的助理打个电话,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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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令嘉离开电视台后,便径直开往郊区化工园与小赵会和。
只是也不知怎的,一路过去,满脑子都回想着岑司靖那句“我们是不是有误会”。
苏令嘉不知道,对岑司靖来说,先给一位女生送温暖,在她喜欢上他,给他送情书之后,再回复“你又黑又胖,凭什么让我喜欢你”算不算误会;之后与班花交往,又算不算误会;再之后,又欠嗖嗖跑回来招惹她算不算误会。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是,她就是心胸狭窄,她就是对十年前一群小屁孩之间的纠葛耿耿于怀。
她好不容易成为了光鲜亮丽的苏大记者,才不要被故人揭开过去的不堪。
苏令嘉从包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剥开放进嘴里。
到达化工园已经日薄西山。
小赵是新来的实习生,跟着苏令嘉处理化工污染的案子。结果小孩子太稚嫩,暗访过程中,不但摔坏了录音笔,还差点被保安暴揍,苏令嘉只好亲自乔装上阵。
处理完工作回到市区,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晚上九点多。
苏令嘉没吃晚饭,在便利店随便买了个面包,然后把车停在艾肯金座楼下,打算吃完再上楼。
刚咬了一口,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苏令嘉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噎住,一边咳嗽一边拍着胸口,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倾身从副驾捞过手机。
是梁茱。
苏令嘉打开外放,“喂”了一声,一边喝水一边听梁茱讲。
梁茱急匆匆说:“姐,你不是不想去录《人物》吗,我就给节目组那边说了。结果晚上刚得到消息,节目组打算让唐琪顶你的缺,这会儿正连夜更改访问大纲呢!”
“唐琪?”苏令嘉一下来了精神,手里拿着矿泉水,当场朝天翻了个优雅的白眼,“请她去录节目,那这节目还能叫《人物》吗?得改叫‘嗲精’了吧!”
“就是就是!”梁茱配合地应声,“我听说唐琪都快嘚瑟死了,先前她不是笼络那个王导,闹了个大笑话吗?现在好了,扬眉吐气了。姐,我听说,她还在社交平台上指桑骂槐,说你不识好歹爱拿乔,白让她捡了个便宜!”
苏令嘉给气笑了,这一天奔波的疲倦暂时消失。
她中气十足地对梁茱说:“打电话给节目组,就说我改主意了。”
梁茱吞吞吐吐:“姐,这不太好吧?”
苏令嘉轻笑:“互利共赢的事有什么不好,记得把话说得漂亮点。”
梁茱连忙应下,想了想又试探:“姐,那你不会再改变主意吧?”
苏令嘉道:“不改。”
挂断电话后,苏令嘉囫囵把面包吃完,捶了捶胸口。下车之前,她又浏览了一圈朋友圈和微博,想要看看唐琪是怎么指桑骂槐的。
结果,不管是微博还是朋友圈,唐琪都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苏令嘉握着手机,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低低骂了一声:“靠!”
梁茱这小屁孩,什么时候学会用激将法了?!
苏令嘉在反省自己最近为什么疯狂降智中下了车。
这段时间气温回升,寂寂夜色中,偶尔能听见低低的虫鸣。
苏令嘉往大门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背上似乎胶着着一道强烈的视线,极其不友好。
想起些什么,她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艾肯金座绿化做得不错,放眼望去皆是郁郁葱葱的绿植,白晃晃的路灯顺着道路两边的草坪一直延伸到远方。
视野开阔,似乎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苏令嘉惊疑未定地收回视线,快步走进大门。
到了二十二楼,正巧岑司靖拎着一袋垃圾出来。
大约因为在家,他的穿着就不似在外面那般严谨。
这会儿他的白色衬衫下摆随意落在外面,腰间隐约可见几缕褶皱,明明是去扔垃圾,可那双无处安放的长腿却足以让人觉得他是在走秀,真是天生的衣架子。
只可惜,苏令嘉并没有心情欣赏。
她想到些什么,叫住他问:“是不是你让梁茱给我打那通电话的?”
岑司靖顿住脚步,回身:“什么?”
苏令嘉抱起双臂:“梁茱传个八卦没问题,但那么精准地踩中我的痛点,拿捏我的脾气,她做不到。”
岑司靖忽然笑了一下,莫名透着点戏谑。
苏令嘉也不知怎的,胳膊上顿时立起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两人各站楼道一边,苏令嘉这一退,后背便碰到了墙壁。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不想岑司靖伸出胳膊撑在墙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刚刚为了工作,苏令嘉特意换了平底鞋,在楼下下车时也忘了换回来。
失去高跟鞋的支撑,她莫名就矮了岑司靖一大截。可身高不够,气势依然不能输。
苏令嘉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岑司靖。
岑司靖对上她的目光,深褐色的眼睛沉得像是一汪深潭。
他微微勾起唇角:“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即使时隔十年,我依然是那个了解你脾气、知道你痛点的人?”
苏令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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