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中原中也伸手去拉柜门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所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穿越之后都没有这副身体的完全控制权也就算了,为什么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我就要承受接二连三的惊吓打击啊喂!
我吞了吞口水,偷眼试图越过柜门观察中原中也的表情,然而我实在没办法从他的脸上发现一丁点的异常——
不愧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就算面对自己绿油油的头顶也依然能做到面不改色。
然而他表现得越是淡定,我的心情就越是忐忑。就好像在面对着铺天盖地的枪林弹雨时,人虽然会觉得害怕但终归知道自己该往什么地方躲,但此刻的中原中也简直就像是一颗不知道什么地方会爆发的暗雷一样,一部行差踏错都可能会让我粉身碎骨,但偏生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往什么地方躲。
——等一下?中原中也是这种腹黑大佬的设定来着吗?
我在一边瑟瑟发抖慌得一批,万万没想到中原中也竟然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地从衣柜里拎出了两件上衣:“之前觉得那条裙子配这一件比较合适,不过这一件或者也……嗯?你怎么了?”
话才说到一半,转回头的中原中也发现了我的僵硬,于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发生了什么吗?”
他这一问反而把我问懵了。发生了什么吗?发生的事情不是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吗,这家伙到底是想……
满心惴惴地往他的方向挪蹭了两下,我偷偷往衣柜里瞥了一眼,却赫然发现里面除了挂着的各式衣服之外竟空无一物——
方才那个被我塞进柜子的男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啊!那个……就是……没什么……”震惊之下,我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中原中也的目光顿时也带上了狐疑:“你今天的样子很奇怪,果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
不得不说,身为黑手党干部的中原中也的直觉和洞察力都相当敏锐,但这个时候傻瓜才会跟他坦白呢!反正身为人证兼物证的“隔壁老陀”都不在了,只要我咬死了不承认,中原中也又能奈我何!
——然而事实证明,做人就不能太飘。
就在我才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中原中也的脸色却忽然暗了下来,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我的房间里冲了出去。
我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我从房间里追出去的时候,就看见楼梯下面一脸阴沉的中原中也和被他拧在手下的某位柔弱毛子。
我:…………………………
似乎有一群草泥马欢快地从我的面前蹦蹦跳跳飞奔而去,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所以这个突然消失的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啊喂!
“我说你平时一直都这么不注意的吗?都被人闯进家里了啊。”中原中也低沉的嗓音在略带凝滞的空气当中响了起来。
不过此刻的我根本无暇去在意中原中也略带关心的责问,因为那个被钳制的俄罗斯人正用那双淡漠的紫红色眼睛盯着我,像是在说“不解释清楚的话你就死定了”似的。
说真的,我觉得就算我现在什么都不做,那个好心的俄罗斯人肯定也有一万种办法从中原中也的手下逃出来,而以他小心眼的程度说不定到时候真的会回过头来打击报复我。
但问题是现在我能怎么帮他?我该怎么跟中原中也解释在我都没来得及换睡衣的清晨,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这回事?
难道要让我临时胡扯那家伙是我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吗?
………………等等?哥哥?
不知道我的记忆是不是设定了什么关键词,在我不经意间想起那个字眼的时候,不少关于童年的记忆忽的在我的脑海当中涌了出来。
“哥哥,我的头发又绑不好啦,哥哥帮我绑嘛!”
“哥哥今天也要玩那种有趣的数字游戏吗?带上我一起好不好?”
“我今天也想听哥哥给我讲睡前故事!”
“哥哥……”
“哥哥……”
一道模糊的影子在我的脑海当中浮现了出来,我这才记起,我似乎的确有那么一位“哥哥”。而且至少在十四岁之前,我都一直在跟哥哥两个人相依为命。
十四岁那年,我的“周期型人格障碍”已经趋于稳定,七个人格之间的轮换也已经基本成型了。我不知道哥哥是怎样对待其他人格的,但在我所能及的记忆里,他对我一直都很温柔。
“就算弥绪每一天都不一样,对于我来说,弥绪也是‘唯一’。”
他曾摸着我的脑袋这样说。
“那么哥哥也是我的唯一啦!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当时的我是这样回答的。
然而就是那个把我说成是“唯一”的男人,突然有一天却抛下了我,一声不响地从人间蒸发了。
他是主动离开的,因为他在离开的时候几乎用他聪明的头脑切断了所有我能找到的线索——就好像是在说“别来找我”一样,但我怎么可能不去找他?
过去的六年里,我,或者应该说“我们”都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也正因如此,我才会认识形形色色的人。
中原中也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也知道我在寻找哥哥这件事情。
如果眼下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中原中也在一瞬间消除对“入侵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敌意的话,那么大概就只有……
这样想着的我轻轻握了握拳头,鼓起勇气冲着楼下说了一句:“中、中也先生,这可能是个误会,那位、那位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其实是……其实就是我的哥哥。”
中原中也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脸上原本凌厉的神情也一瞬间被惊诧冲淡了许多。
不过尽管他脸上带着狐疑的表情,却还是松开了钳制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
重获自由的俄罗斯人站直了腰身,从容地整理了一下有些皱褶的衣服,接着似笑非笑地又往我的方向扫了一眼,那表情简直就好像是在说“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瞎编”似的。
我心里也很清楚,强行扯两个发色和瞳色甚至连国籍都截然不同的人是兄妹什么的确实不怎么太能让人信服,不过这件事情本身是不是具有可信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能让眼前的那位黑手党的干部先生相信这样一个“事实”。
【如果说得足够真诚的话,那么即使是荒谬的假话,也会听起来像是事实的。】
我不知道这句话从哪里听来的,但它此刻就突兀地在我耳边回响着,提醒着我这是印刻在我骨髓当中的“本能”。
一面顺着楼梯往下走,我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着,比起直接去为这样的说辞找解释,不如索性以此为前提来进行进一步的阐述。
只要接下来说的内容足够合理,那么作为前提条件的这件事情也会自然而然地被当成真相吧。
“哥哥遇到了很多麻烦的事情,他说他是因为不想我牵扯进去所以才会在六年前突然离开的。”我稍捏着拳头,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和声音不要因为胆怯而颤抖:“其实现在事情似乎也没有完全解决——嘛,这种事情我也不太懂啦,不过哥哥说现在那些人对他的盯防没有那么严密了,所以他才费尽心思跑过来跟我见一面的。”
“他马上就会离开。”
我终于走到了两个人的面前,将视线拉到与中原中也平齐:“所以中也先生不要跟别人提起在这里见到过他这件事情好不好?”
一面说着,我冲着他伸出了手,却没有直接抓住他的手臂,而是轻轻捏上了他的袖口。
钴蓝色的眼瞳当中最后一丝也退散了去,男人轻轻向上弯起了唇角,他缓缓抬手,在我的发额前轻轻戳了一下:“所以你是在因为这样的事情紧张吗?”
“那家伙是你的哥哥,我又不会做什么对你们不利的事情,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啊!”
“因为感觉很难解释啊,哥哥也真是的,一声不响地就从我窗户里爬进来,吓得我差点直接报警——中也先生不是也差点把他当成不法入侵者当场处理掉吗?”
陀总:……
中原中也有抬手在自己的帽檐上轻轻按了一下,稍侧过头,他对一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了句:“刚才真是抱歉了。”
“请不要在意这样的事情。”陀思妥耶夫斯基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我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况且您也是为了阿弥的安全不是吗?”
“说起来倒是我应该对您表达感谢,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阿弥受你照顾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中原中也略有些不自然地抬手碰了下自己的耳尖:“也算不上什么照顾,弥绪也帮了我很多。”
他的语气已经完全变得柔和了。仔细顺着他指尖略过的方向看去,甚至能发现他的耳尖此刻竟微微晕染上了一点绯色。
明明有些羞赧,却又想要用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掩饰,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到犯规了吧!
我一时间有些挪不开视线,但或许是因为我的视线过分灼热,中原中也侧头往这边看的时候,对上视线的瞬间,他又骤然别过头去。
“那个,我还有工作,就不打扰你们兄妹难得相聚的时间了。”黑手党的干部先生的声音里透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局促:“总之……那个……”
他又猛地转回头来:“我订了晚上的餐厅,等工作结束之后我会来接你过去。”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的另一侧,我才赫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有对他的邀约做出什么回应。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回想起了自己的立场。
——中原中也虽然可爱,但他的这份感情却似乎并不该属于我。
我只是误闯进这副身体的入侵者而已,就算他暂时还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可我毕竟不是属于他的“星期三”。
可话又说回来,中原中也知道他女朋友只是一个人的“七分之一”吗?那个女孩子只会在星期三出现什么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不会觉得奇怪吗?如果连这些都接受了的话,那么他是不是也有可能会接受自己拥有了一个全新的“星期三”的事实?
我在想什么!
这样荒谬的念头出现在我脑海当中的时候,我有些气不过地在自己的额前轻捶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靠谎言来维系的关系都没有再存在下去的理由吧。所以我应该尽快跟那家伙坦白——最好今晚见面的时候就说清楚吧。
“您看起来好像很在意那家伙的事情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将我的思绪瞬间又拉回了现实:“怎么?身为‘入侵者’的您难道对那个男人一见钟情了吗?”
“没有。”我蹙眉,毫不客气地回答着。
稍扬起视线,我直直地看向了站在我面前的男人的眼睛:“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明明该出现在衣柜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会那么突兀地被那个人在一楼逮住。”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眉眼稍垂,轻轻向上勾起了唇角:“看起来,您真的对这栋房子的构造一无所知呢。”
“或者该说,现在的您大概根本没能摸清楚自己的处境吧。”
我默然。
“这样的您会忽然提起关于‘哥哥’的事情,果然让我也有些惊讶呢。”陀思妥耶夫斯基向我的方向靠近了半步:“虽然我不是您真正的‘哥哥’,不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这个‘哥哥’倒是可以姑且跟您说明一下关于您的最基础的情况。”
“毕竟如果‘星期三’一直都没办法正常参与到生活当中的话,不光是您,与您共同生活在这副身体里的其他‘人格’也会觉得苦恼呢。”
“更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陀思妥耶夫斯基稍微顿了一下。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于是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微微闪动的暗色:“不知道是您的推测也好,又或者是因为知道些什么。总之您的哥哥的确曾经陷入了相当的麻烦当中,不过他现在的处境倒是很安全,这一点您并不需要挂心。”
“反倒是您这一边。”
一面说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熟练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部手机摆弄了起来。
仔细看去,我赫然发现他手里拿的根本就是我的手机。
“那是……”
“这是您的手机。”陀思妥耶夫斯基回答得格外坦诚:“我之前帮您专门设计过一套定时切换的系统,所以这台手机严格来说是这副身体的七个使用者共用的。这里面存着不少关于您的重要信息,不过因为是七个人共用的手机,看样子,似乎也有些好事之徒趁着使用者不注意偷偷装了些麻烦的程序呢。”
“——什么?”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这件事情是否与您的兄长有关暂时不太好做定论。”手机屏幕反射的不断切换颜色的光影映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脸上,衬得他的表情格外冰冷:“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
“槙岛小姐,您大概是被相当麻烦的家伙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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