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凝眼尖,看到了那层草席子上隐约沾着几块殷红色的物事。
好像是……血!
结合飘入鼻端的那股子腥气,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玉篆紧随在季凝的后面,也看见了,登时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圆,忍不住随着那远去的木板车看过去。
被季凝轻咳一声唤回神魂。
玉篆吓得便不敢再多看了。
“慎刑司的嬷嬷,是有些手段的。”张红英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什么。
接着,她自顾笑了,向季凝道:“姑娘莫怕。她们都是违逆了宫规、诓着陛下不学好的宫人,慎刑司的嬷嬷们自然会照着宫规处置她们。”
季凝敛眉,轻轻点头,脚下仍紧跟着张红英的步子。
张红英忽的想到了什么:“之前,那起子贱婢私自出宫,诓骗了姑娘出宫,险些害死了姑娘。太后老娘娘知道了,很是震怒。如今她们被处置了,姑娘也可以安心了。”
言外之意,坑害季凝的人不存在了,季凝也就不用担心了。
而这些,都是得了太后老娘娘的降恩。
季凝闻言,身躯一晃,她已经知道那层草席子下面的都是什么人了——
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下一刻便成了两具尸首,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牵连进来,还不知那些被被牵连进来的人是怎样的结果……
就算是违逆了宫规,诓媚了天子,难道不是因为不得不听从天子的命令?也不能说打死便打死吧?
耳边,张红英还在絮絮着“姑娘待会儿见了太后老娘娘,可要记得叩谢太后老娘娘,要记得感念太后老娘娘替你出头”,季凝却只觉得脑中嗡嗡嘤嘤,乱响作一团,脚下的步子都漂浮了起来。
寿康宫外。
“姑娘可记得我方才说的话?”张红英不放心地问道。
刚才你说了什么?
季凝略一愣怔,忙垂下头去。
张红英只当她紧张,微微一笑:“姑娘莫怕!咱们太后是最最慈和的。姑娘是忠臣之女,又这般的知礼守规矩,咱们太后怎么会不喜欢呢?”
季凝唯有喏喏称是,由张红英带入了寿康宫。
寿康宫内的装饰偏于庄重沉稳,几乎没有鲜艳的颜色,倒也和太后这样的先帝未亡人的身份相搭。
季凝带着玉篆被引着走过一重重殿,足足走了半刻多钟,才来到太后平常燕居的殿外。
早有当值的内监进去传话,太后命进去说话,张红英便因着季凝主仆入内。
季凝微垂着头,做恭谨状,余光所及,觉得这一处与寿康宫内别的所在又不一样——
似乎多了许多鲜艳的颜色,和华丽的装饰。
大殿两旁的鎏金烛树如护卫一般排列,上面的牛油大烛足有儿臂粗细,可以想见夜晚的时候纷纷亮起,会将这里照耀得亮若白昼。
此刻外面的阳光正足,阳光透过窗棂投射在烛树的鎏金表面上,金灿灿的辉芒晃得季凝睁不开眼。
她忙将头垂得更低,更显恭敬了。
她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局面。
虽然太后不是男子,不似皇帝那般随时随地都可能侮.辱她,但是大齐的太后手握实权,这份威仪让季凝不能不打叠起全副精神应付。
季凝来到太后面前,向太后行叩拜之礼。
后面的玉篆也随着叩拜下去。
“这便是季家那孩子?”太后道,“红英,快!快扶她起来。”
张红英闻言,忙上前虚扶季凝。
季凝却依旧将礼数行尽,才低声谢了张红英,站起身来。
太后端详着季凝,眼中含笑:“真是个守礼的好孩子!”
说着,又道:“好孩子,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季凝依言抬头,双眸却礼貌地没有与太后对视,而是将目光收敛,微垂着落在了太后脚下的绒毯上。
太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季凝,眼底有幽深浮了上来,语声温和:“真真是好样貌!”
说罢,叹气:“这样的样貌,难怪那孽障惦记!”
季凝微震,太后口中的“孽障”是哪一个,还用说吗?
“太后,臣女……”季凝想说些什么。
被太后抬手止住:“好孩子,你不要怕。哀家不是在埋怨你。哀家自己的儿子什么样,自己最是清楚!”
季凝没敢作声。
“你做得很对,很对得起你父亲的名声,你成全了皇帝的名声,也没辜负了哀家的期望。”太后道。
又安抚季凝道:“你放心,有哀家在,断不会允许皇帝胡闹!你父亲那里,哀家也会让内阁好生关照他。”
季凝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有种太后在用她的不接受皇帝换什么利益的感觉?
“太后,臣女以为,臣女的父亲能坐到什么品位,那是他的德能所致。请太后不要因为臣女而拔擢臣女的父亲。”季凝说着,福了下去。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太后点了点头,“哀家当初就觉得你很好,果然很好。”
当初?
季凝不知当初指的又是何时。
太后已经转走了话锋:“你父亲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足可见他是个纯澈君子。这样的臣子,若不为朝廷重用,便是我大齐的损失了。”
季凝于是不好说什么了。
太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略一沉吟:“哀家听说,皇帝逼.迫你的时候,你说除非皇帝给你皇后之位?不是哀家听错了吧?”
季凝登时绷紧了精神,蓦地抬起头,对上的,是太后审视探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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