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障目在第四天的清晨睁开双眼。
一直守在他身旁的话痨神医正打着盹,一副懒懒散散、不太聪明的样子。而起身正在外面浇花的花满楼,听见了屋内呼吸声的变化。他掀起帘子,看见刚好起身的叶障目。
花满楼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他道“叶小兄弟,你可算是醒了。”
叶障目摸摸小腹上的绷带这绷带严重影响了他的行动,弄得他起身都很不方便“我昏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花满楼微微叹息,“与你在万梅山庄养伤时,休养生息的时间一样呢。”
叶障目恍然点点头,他认真地道“这就说明,我两次受的伤应该差不多重。这绷带应该是能拆了吧有些过于累赘了。”
“累赘”话痨神医刚醒就听见这么一句话,他怒气冲冲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这可是我选用上等良方,添加了数十种良药在内,甚至还加了一元虫才做成的这样一幅绷带其他药暂且不提,你可知道一元虫有多难求吗,那可是我养的最好的一批药材,你这混小子”
叶障目听罢,只是感慨“难怪这么厚重。”
神医看见他平静的侧脸就嘴角一抽,他自是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的,毕竟照顾好几年了“不管你觉不觉得厚重,不准私自拆。”
叶障目心下有些猜测,这神医八成是认识他的。但他面上还是带着分认真“我没有说要私下拆啊”
神医露出个噎住的表情,半晌才道“反正就是不能拆,好好戴三天再拆。我是神医我说了算,你这人这般大的青年人总是不听我的,我早就摸透你们的秉性了。”
叶障目眨眨眼,转头看向花满楼。他问“陆小凤呢”
花满楼答道“陆小凤睡觉去了,不过看时间他应该也醒了。估计马上就会过来看你。”
“睡觉”
“他为了某个人奔波了整整三天,连眼睛都没怎么合上。他又不是铁打的人,自然会受不了。”
花满楼笑着问他“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他虽是笑着的,但面上却没有多少笑意,隐隐的责备意味倒是更浓一些。
叶障目侧过脸,他避开这个话题,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花满楼叹息“我们一路找了几个时辰,才从沿街的店里打听到你的路线。接着,我们就跟着你去了那小楼。果不其然,小楼的门七零八落。那时,我们便真正确定,你是在那里了。”
“其实你们不找我也没关系。”叶障目摸着自己的剑,浓墨的眼睫遮住目光中的冰冷,他堪称冷酷地说“就算你们不找我,我也会平安回来。”
他去闯小楼,是为了偿还陆小凤的信任。现在一报还一报,他们理应算得上两清。
陆小凤如果再出手救他,那算得上什么
叶障目低声道“你们不该救我。”
陆小凤刚从楼下上来,就听见了这番话。他站在门口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陌生的神医开了口。
“不救你,然后呢放任你带着一身伤,在地牢躺上三天三夜,然后死回来”神医冷笑着睥睨他,“好样的,可不愧是你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叶障目,你可真对得起你罗刹剑的名声。你是真把自己当成罗刹了,觉得自己刀枪不入了是吗”
叶障目抬眼,冷漠地说“阁下又是何人这与你无关。”
神医气得摘下腰间的酒壶砸他,力道非常巧妙,却也带着江湖好手的力度。叶障目轻轻一摆手接住酒壶,疑惑地发出鼻音“嗯”
神医气急败坏,干脆抖了个大料“我是什么人我是个大夫,是个看病的大夫。没有伤势能瞒过我的眼睛就比如,你莫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腹间的剑分明是自己捅的”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去。
陆小凤缓缓瞪大了双眼,总是微笑着的花满楼也一时间笑容僵住。他们同时将眸子落到叶障目身上。
而众人中心的叶障目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哦”
神医恨恨道“你以为我这些年可是白活的我告诉你,你可别染上你那弟弟的臭毛病”
“我弟弟有什么臭毛病”
“”
神医不说话了。
他半晌捂住眼睛,接着又蒙着眼大口灌下去一壶酒。这人痛苦地嚎了一嗓子,才缓缓道“我本就不适合这样的任务,为什么要让我来啊我这不是三两下就会说漏嘴吗,可恶。”
叶障目沉静地看着他“你过来是为了什么的”
神医这才放下手,叹息着道“还不是给你解毒来的。你不是中了那个什么花毒吗我知晓自己勉强算得上解毒的一把好手,所以才自行请命过来的。总归能帮到你是好的,谁让我欠你一条命呢。”
“还有,追命向我传书,说最近一直联系不上你,于是要我为你带来一句话。”这人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极快的亮光,陆小凤甚至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接着,他听见神医一字一顿地道“别来京城。”
京城,又是京城。
陆小凤忽然感觉背脊发凉,有什么东西顺着骨髓一路直上。为什么一定是京城,不能是洛阳,不能是苏杭为什么来见叶障目的两拨人,一个劝他离开京城,一个却要他前往京城
叶障目问“为什么”
“我可不明白那么多。京城的事与我这样的人本就没什么瓜葛。当然,你那好弟弟怎么想的也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不管他跟你传达了什么,总归我只是个看病的大夫。”神医摆了摆手,转过身,“药方就放这,你自己好好养伤。我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了,就先离开了。”
陆小凤喊住他“等等。你你既然认识追命这名捕,我可否猜测,你是他的师父,温家活字号的副首脑,温约红”
那神医朝他笑笑,目光中满是从容的温和,他抿了一口酒“这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走到门口,却又突然侧过脸,低声与陆小凤说“还有,年轻人。别老想着刨根问底,这样的你很容易被人当成障碍”
他似乎是想打点什么,但却没有说太多话,只是意味不明地指点了一下。但对陆小凤来说,这却是明晃晃的告诫了。侠客沉默着目送神医离开这里,却也发现在个呼吸间,就再也捕捉不到这家伙的形影。
好精妙的功夫。
他突然觉得唇齿一阵干渴,同时漫上心头的,竟然还有满盈的,意料之中的苦涩感。
忽然肩上有一只手搭上来,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根根骨节都分明。
“他说的对。”开口的是叶障目,鸦黑的眼睫轻轻垂下,叶障目看着陆小凤,低声说“有好奇心是件好事。但你的好奇心太强了,还总把事情往好里想。这样的你很容易被人欺骗、被人利用为了你自己着想,就别再靠近我。我们至此之后一刀两断,这才是最好的决定。”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两撇胡子,朝他笑了。
他说“我不仅好奇心强,我还喜欢多管闲事,而且还是个喜欢交友的人。”
“所以,哪里有热闹,哪里有朋友,我总是想凑一凑的。”
他的言外之意简直呼之欲出。在场的人都听得懂他的话,陆小凤是在说我就是要跟你交朋友。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手。
叶障目沉默地望着陆小凤,而陆小凤笑着与他对视。沉寂的死水与清澈的活水在空气中相接,最后先移开视线的是叶障目。
他说“记住你这句话。”
“若以后,我对你起了杀心。我会保你一命。”
这是一句很寒心的承诺。
但这也是一句很重的承诺。
叶障目杀人如麻,下手从未犹豫过。凡是碰到他现场的人,即使疯了也要哭喊着,说那究竟是多快而多狠的一剑但是这样的家伙,却会对陆小凤没辙,会为他许下这样的诺言。
陆小凤说“好。但若真的遇上了那种时候,我还是会把你当朋友。”
他笑得洒脱,带着一股满不在乎的意味“我的不少好朋友,都可卖过我不止一回。”
叶障目听出了话中的轻微苦涩。
。
他们三下楼吃了早茶,又休息了片刻。本来叶障目说要去练剑,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不太赞同,叶障目想了想腹部厚重的绷带,觉得这状态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干脆决定不去。此时,三个无所事事的人就坐在一起聊天。
陆小凤讲起这次大金鹏王案的末尾,叹息“这至少对上官雪儿是一件好事。她虽然失去了双亲,但她自由了。霍天青接济了她,她之后也不用为了钱财什么的担忧了。”
叶障目看着他,用笃定的语气说“你有事情瞒着我。大金鹏王和上官飞燕为什么会突然暴毙他们的尸首又是怎样被你发现的”
陆小凤叹息“我本不想告诉你。”
他又将事情完完整整地陈述一遍,还讲到那张写着何时前往京城的字条。
叶障目“把那字条给我看看。”
他自从苏醒,与陆小凤坦诚相待之后,身上的其他特性也渐渐在陆小凤面前显示。但总比之前没有任何人烟味好上许多,陆小凤带着点欣慰意味地想他之前的模样,实在是太过不像一个人了。
陆小凤展开字条,递给他。
字条上的字大气地舒展开,但在撇捺处有多余的拖延。看的出,书写的人必定是心绪不宁,所以才会落下这过于厚重的尾韵。
不然怎会犯如此简单的错误。
而看着上面的字,叶障目莫名地生出一种感触。他仿佛下意识地知晓,这就是九少爷的字。
那个神秘莫测的九少爷。
陆小凤看着他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得有些冷淡的侧脸,问他“你的下一步打算是”
叶障目捏紧纸条,他的眼眸中有风云凝结。罗刹剑眯了眯眼,点点寒霜从眸子里透出“去京城。”
他的语气中有轻微的笑意“是人是鬼,见见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18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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