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巍并没真的住满七日。
但对他来说,同住三五天,已算地老天荒。
过去常换女友,往往在她们睡醒之前,他早已离开,从未见她们蓬头发穿拖鞋的模样。
但这次一连数日,总是见到解瑾在家中顶着黑眼圈与乱发走来走去,她很自在,所以也让人感到安然。
有次看电视至凌晨三四点,他困意上涌,没撑住在沙发上沉沉睡去,再次陷入重重叠叠的梦境中,无力挣脱。谈巍总做这个梦,从小到大,如果遇到难以解决的事,就会陷入整日整日的噩梦中去,脱力般的无助感将他锁住,仿佛永远都难以逃脱。
在梦中他总是孤身一人,血亲无一可依赖,身周群敌环伺,不知何时被推下悬崖,落入无底深渊,自己迅速坠落,无数面孔在面前滑过又转淡,无一人伸出手来。人们来了又去,热闹散尽,有一人不知何时到来,却始终未曾离开。
她骄傲又固执地一次次地向他伸出手,而他却只是看着那只温暖的手掌,让它一次又一次落空。
不要过来,你会跟我一起掉下来的。
……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握住他右手。谈巍一震,醒来时浑身发软,一额头细密的冷汗,他几乎下意识地紧紧回握那只手。
是解瑾,她刚刚回来,外套还未脱,但掌心细腻温暖。
“怎么,做噩梦?”
谈巍怔怔地看着她,过一会儿才点头,自己缓缓坐起来。
解瑾凑近看他,有点惊奇的样子,似乎是不敢相信他也有被噩梦所困的时候,但她只是笑笑,拍怕他肩膀,“冰箱里有牛奶,喝了回客房睡一觉。”
在那之后,又被她撞见一次。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光都给了彼此,太清楚对方底细,同样的事接连两次发生,解瑾很快明白。
后来她只是温和叫醒他,陪他坐上一会儿,再回自己卧室。
离开的前一晚,谈巍一夜无梦。
早晨解瑾一起来,就见客房已经人去屋空。
谈巍来时不曾知会,离去也无声无息。像一阵经年不散的风,停留过,却了无痕迹。
但外面满城都是他翻腾出的动静。
刘秘书报了警,公安局很快立案侦查,除最后坦白那个没有具体犯罪情节,无逮捕必要外,其余五人包括谈二少都涉嫌故意杀人罪,一切涉事人员被抓捕归案,追究刑事责任。
这事一度引为圈内笑谈,谈氏局面变幻莫测。坊间传闻,谈巍接替谈老爷子后意欲转型,一上台就是雷霆手段。他触碰了许多集团元老利益,太多人看他不顺眼,想拉他下马。谈巍则飞快提拔了一批年轻高管,双方斗得十分激烈。
这些流言蜚语四处发酵,解瑾却在当事人口中听不到半句。
谈巍离开时连个再见都没说,回去后也再未与她联系。
这滋味怎么说呢,就像驾船出航时在暴风雨中看到落水的黑王子,出于好心和念旧,在水晶宫里好好招待了他,结果送这家伙上岸后,人家头也不回地去继承了王位,雷厉风行地整起了宫斗。
罢了,与其计较这些,还不如先处理自己的事儿。江衍不知去了哪儿,连着一周都未在公司出现,没来找她求宽赦,也没办理离职手续,好似人间蒸发。
但公司运转良好,被提拔的新营销主管做得很不错,解瑾很惊喜,周会之后将人单独叫进办公室,结果没谈两句,新主管便摆手,说并非是他功劳。
“其实江副总把一切关键节点要注意的事项都提前写好了,我只是按着江副总留下的计划表照做罢了。”
解瑾皱了皱眉,这算什么,还带锦囊妙计的?她只看着这位新主管,“江衍早已不是副总了。”
“老板,你和江副……不,江衍之间发生了什么?” 年轻人探究地看她一眼,顿一顿,又道:“计划表是江副……江衍离开前三天给我的,说如果他走了,就按上面的进程和步骤一一执行,一个月内不会出大问题。”
江衍走前三天?那是她在隧道中问他那几个问题的时候。
江狐狸不愧是江狐狸,竟那天就已提前做好了安排,甚至猜到她会提拔这位高级顶替他的位置。他揣摩人心的本事是真的好,所以之前即便不为美男计,为江衍那一身才华,解瑾都愿意百般迁就。可他所做之事,换了谁都无法原谅。
而如今江衍又玩这一手,不知什么意思,难道是换另一种方式开屏,叫她看看他的能力?解瑾没吭声。江衍如果不是心机太深,手段太脏,真是做这行最好的人才,可惜了。
她想一想,看着对面的年轻人:“ 一个月内不会出大问题是吗,那我给你一个月,你能把他留下的东西吃透,担住这个位置吗?”
对方犹豫一下,点点头。
解瑾走到年轻人身旁,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我要的不是勉强胜任,我要的是能保证公司以目前速度高速增长。一个月,能做到吗?”她也不想这样逼迫,但创业公司比不上大厂,人事部这周招聘消息发了不知道多少,过来应聘的就连基本岗位都难胜任,别提其他。
所以解瑾目前唯一希望,就是这位新主管能够快速成长,撑起江衍的担子来。
在她注视下,年轻人紧张地脸都红了,他低着头小声道,“我尽力。”
解瑾心中叹了口气,这个态度,就是代表很难做到啊。但她并未流露出来,只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表示鼓励。
于是新上任的营销主管压力山大地出了总裁办公室。没过一会,人事部也收到了来自老板的一封工作邮件,要求她们加大招聘力度。
当天下班后,解瑾直接开车去了江衍家,决定找江衍当面谈清楚,他到底准备如何处理。
不管他使什么招数,美男计还是臣子策,公司账上的亏空江衍必须给填上,不然她也只能报警了,真闹到那一步,这笔数额够江衍在牢里待上5-10年,他这辈子就算毁了。
解瑾手里有江衍家的钥匙。结果一开门,就见屋子乱糟糟一片,地上到处都是鞋印,桌椅横倒,碗盘都油腻腻地堆在洗完池中,垃圾袋满得都快溢出来,似乎屋主许久都没清理过了。
她不抱什么希望地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甚至洗手间都打开看了看,都空荡荡的没有人,倒是见到床头柜上满是烟蒂,洗手间的脏衣篓里衣服都快臭了。
她觉得江衍大概是跑了。
最后进书房大致扫了一眼,刚准备关上门,却看到这人正安静地坐在书架旁的高背软椅里,闭着眼,头歪在一旁,似乎是睡着了。
几日不见,他憔悴许多,胡渣都冒了出来,脸颊上甚至带着青紫和伤口,像是被人打过。
解瑾愣了一下,走过去想把他叫醒,结果发现,江衍状态不对。
虽然早看到了这房子的状况,猜到人情况也不会好,但他看上去,比她想象得更糟糕。江衍对她的出现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懒懒散散地仰着脸冲她笑,想起身,却脚步不稳地晃了一下,跌回了靠背椅中。
解瑾紧紧皱眉,一把扯过江衍的衣领,“你是不是,吸了什么?”
江衍听到解瑾这么问,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停了下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她哑声道:“你以为我吸了什么?”
解瑾盯着他:“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没有。”
“真的?”
江衍笑一下,“你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没用。”
解瑾没吭声,她直接上手把他眼皮撩起来看,然后两指搭在他颈侧脉搏上,细数着心率,这期间江衍黑漆漆一双眼睛就含笑盯着她看,任她摆弄,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抹讥讽,不知是在嘲讽她,还是嘲讽自己。
解瑾再三确认后,长舒一口气,“抱歉,误会你了。”之前找人调查过,江衍以前没少吸大|麻,最近两三年虽然没再动那东西,但一见他这幅德行,她第一反应就是他又复吸了。
人的偏见一旦形成的,无论看到什么都很容易往那方面想,她也不例外。
江衍笑一笑,低下头没吭声。
“那你怎么一副醉了酒的样子,身上怎么这么烫?”
“发烧,吃了点儿助眠的药。”他淡淡回答,“我是死是活,有没有吸什么,解总真的在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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