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到底是什么呢
是还没开的花, 是没长高的树,是可能凋零也可能绽放的期待。
是何默默在沉默的努力中迎来,本也该如旧日一般送走的一点点岁月。
可是现在, 何默默想把它变成一份礼物,送给自己的妈妈。
在于桥西说自己也有过十六岁之后, 她沉默了。
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她之前犯了后面反思很久也依然没有避免的错误――她只以为于桥西阿姨是自己妈妈的朋友, 没有想过她属于一个人的自我性格。
“阿姨, 对不起。”何默默道歉了, 为她的再次错误。
于桥西摆摆手, 说“你跟我道什么歉啊你该跟你妈道个歉你知道吗”
说完, 她抬手干了半杯的咖啡, 热腾腾的咖啡下去,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你这么聪明的孩子, 怎么一下子就变蠢了你就算真让你娘儿俩换不回来了你妈不得哭死何默默,你妈从她决心养你开始,就把你当个宝, 她就想看着你一步一步往上走, 你说你不想她只当你的妈,可你去了她的这一层,她这些年还能剩点儿什么呀你告诉我啊从你两尺高到你现在眼看就要成人了,这也十来年了吧,怎么了, 这十来年她不是何雨, 你就这么看不上她一心一意当你的妈她就算真开始从你的十六岁再开始了, 你以为她就能过得好”
何默默像是僵硬在了那里,手脚紧绷, 只有一张嘴在说话,她说
“阿姨,您说的道理我都知道,我都想过。其实几天之前我还对妈妈说,生活不会因为我放弃了什么而给我什么。
“我也知道她会难过,但是只要我拖一段时间不告诉她,她总会开始做别的事,这件事我已经想了每一个环节。桥西阿姨,我想了很多的办法,我想鼓励我我妈妈重新搞音乐,我想让她过上她梦想中的人生,我不希望她永远在牺牲自己,然后我发现,我的思考是没有用的,我对她的体贴、认同和理解也是没有用的,我再聪明,再努力,在她四十一年的人生面前,是只是很轻很轻的一朵花根本撬不动她的人生,所以我放弃了思考和逻辑,我不把她当我妈妈,而是当成一个陌生人,我这样去想我如何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然后我发现,我妈妈这些年不就是这么思考的吗她为了一个结果,在每一次的选择里都放弃了对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她把自己的心剥离开,站在一个对自己无比冷酷的角度去做出选择,她可以这么做,为什么我不可以放下其他的一切去选择把何雨还给何雨”
哭泣的何雨抱紧了吉他。
何默默这些天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这一幕。
巨大的无力感就像是海浪,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她这么多年来努力让自己成为最好的不会被抛下的那个孩子,她可以解开自己面前的所有难题,除了那一道,除了那一道名为“妈妈”的题。
妈妈到底是什么呢是一段很丰富、很曲折、很无解的人生,又是活在别人眼睛里的一个人,不同的人去看她,能看见不同的个体,那些个体中灿烂的归于黯淡,美好的渐渐成灰白,只有属于“母亲”的这个部分,在人们的眼睛里,比如她这个女儿的眼睛里。
从此指代了“何雨”这个人本身的全部。
没人再看到她的梦想,没人再去想她是不是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一段人生。
咖啡倒映着自己的脸。
何默默看见了妈妈。
她突然觉得,也许当她在自己妈妈的眼里寻找自己不会被抛下的这份肯定的时候,妈妈也在她的眼里寻找着妈妈自己。
于是她每一次走近妈妈,妈妈从“何默默”的眼睛里看到的“妈妈”就会变得更大,更清晰,更不可更改。
那从前,她眼里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呢一个毫不在意自己,一个想要奉献的人,长着一张何雨的脸。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妈妈看见的是属于何默默的眉目么还是在女儿眼睛里那个应该忙碌起来,应该燃烧自己,应该在荒地上捧出一朵花的“何雨”
这让何默默越发的痛苦和愧疚。
她闭上了眼睛,又强迫自己睁开。
在她对面,看着她的于桥西拿起叉子,似乎想吃一口蛋糕,最后却只是把叉子狠狠地扎进了蛋糕里。
松开了叉子的于桥西重新靠回了沙发的靠背上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何默默,你今天小瞧我了,你也小瞧你妈了,也不能说小瞧吧你呀,还是年纪小。你妈是什么人呐你妈是老公跑了也能收拾起来把个孩子养大的人,就她把你养大这一步步的路啊,你让她重新走一次,她眼都不带眨的,她要是想把什么捡起来,你以为她做不到么你去跟她好好说,她为了你她豁出命去她也能做到,这样还不行吗啊你怎么就在这儿钻了牛角尖儿呢”
于桥西想要叹气,又憋了回去“这事儿我可以暂时不跟你妈说,你一个礼拜之内,跟你妈换回来。别整这些幺蛾子了,你呀走吧,我送你回家。”
何默默抬起头认真看着于桥西的表情,说“阿姨,您觉真的得我妈能够把她喜欢的东西都找回来吗换回来之后”
于桥西挑了一下眉头,坚定地说“能肯定能都说了,你别小瞧了你妈。”
她说的时候态度坚决,坐回车里的时候却不由得一阵心虚。
看着拒绝了被自己送回家的何默默坐上了公交车,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啊,她真是看错了很多年。
她跟何雨说这过这个孩子像何雨,可她也没想到啊,居然他妈的这么像。
“我要是真跟何雨说了,她那颗心不得疼死何默默呀,你要紧聪明点儿吧”
于桥西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回到家,何默默做完了一套数学题,走出了卧室,她看着角落里的吉他,然后蹲了下来。
“你觉得我妈能走出来吗”
何默默把吉他拿了出来,她抱在怀里,走到了镜子的面前。
“妈妈会这样再抱着你吗”
手指笨拙地压在琴弦上,何默默看着镜子。
她努力地露出了一个笑,又觉得还是不及那些照片里一分的明媚。
她把那些照片又找了出来。
有一张照片,妈妈把吉他挂在胸前,一手握着吉他,一手高高举起,中指和无名指弯曲,剩下的三根手指笔直地对着天空。
何默默学了一下,觉得这和瓦肯人的“生生不息,繁荣昌盛”手势有着同样不肯磨灭的信仰。
这些,妈妈真的还能找回来吗
用“何雨”原来的身体
天暗了下来,何默默站在原地,昏暗中,她抬起左手,上面的时间还是停留在“1”。
“你无限接近于0,却依然是1,因为你知道有人不甘心,有人就是想更进一步地去做点儿什么,对不对只要我一直坚持着这一点想法,你就不会让我们换回来,对不对”
说完,何默默笑了“谢谢你。”
眼泪穿过虚幻的手表,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是热的。
晚饭时间,林颂雪又来找何雨了。
“你真的要听何默默的,让她去想办法吗”
林颂雪想了两天,都觉得从海洋公园回来的时候,何默默的表现很奇怪。
何默默举着当晚饭吃的苹果,兜儿里还揣了两个从学校小卖铺买的饼,自从她开始学习,这个身体的饭量就上来了,嘴里说“对呀,我女儿想做的事儿,我当然得支持。”
卷发少女双手插在兜,她上半身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t恤,跟她发绳的颜色一致,靠墙一站,皱一下眉头,像一张带了飒气的校园海报。
“你不急着换回来么”
“着急啊,这不没办法吗”说后半句的时候,何雨笑了一下。
现在林颂雪她觉得何雨的表现也有点儿奇怪了。
“对了。”何雨啃完了最后的一口苹果,“你来找我,我也是有事儿找你。”
林颂雪把手从裤兜儿里抽了出来“是能帮你们换回来的事情吗”
有同学成群路过,何雨让了一下路,又掏出了饼。
“不是。”
她说。
“不是为了我们能换回来这事儿。”
接着她抬眼看着林颂雪的眼睛,笑着说
“只是能让默默高兴。”
林颂雪立刻说“好,我帮你。”
“行,那麻烦你帮我找一把吉他,电吉他也行,木吉他也行别买啊,就是借一阵儿。”
小姑娘的行动力太强了,何雨还啃着饼呢,就看着她走到了隔壁班儿。
很快,一个何雨有点儿眼熟的女孩儿走了出来,女孩儿跟林颂雪说了几句话,直接看向了何默默,她立刻走了过来。
“何默默,你要转学音乐吗你现在成绩已经很危险了,为什么还要玩乐器”
何雨差点儿被饼噎着,她想起来了,这个小姑娘叫谭启葳,之前月考她考了全校第一,还来找“何默默”来着。
林颂雪在谭启葳身后说“她哥搞乐队的,家里肯定有用不上的吉他。”
何雨咽下嘴里的饭,面带微笑地对谭启葳说“我就是借几天用一下,你放心,我很快就还你一个天天考全校第一,让你稳坐第二的何默默。”
这话居然让谭启葳小姑娘很高兴。
“好,我回去跟我哥哥说,何默默,期末考试你一定要好好考。”
这小姑娘可真是太有意思了,知道的这是学习上的竞争对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督促学习的亲姐妹呢。
不过在林颂雪这里,谭启葳态度有了新的解读
“她是何默默的脑残粉。”
何雨“啊你刚跟人借了吉他,你”
林颂雪“哼”了一声“上学期何默默的物理卷子被学校当参考资料复印了,她做了个塑封压膜贴在了自己桌面上。”
何雨“学习热情真高啊。”
林颂雪看了何雨一眼“都贴了半年了,全校都知道她被何默默吊打了这么久,被虐成了何默默脑残粉。”
何雨“”
林颂雪“要不是你图快,我也不找她,你把吉他还回去她说不定也压膜挂自己卧室里。”
何雨抖了一下,饼都吃不下去了“那就不用了。”
“借都借了,再说了,是你借,要是何默默要吉他,我肯定不找谭启葳,明天她就把吉他拿来了。”说完,林颂雪转身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何雨觉得嘴里这口饼像是蘸了醋吃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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