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羽在严寒中苏醒,牙齿打颤的久了,清醒那一刻牙根酸疼。视线渐渐清晰,他躺在潭水边的泥泞里。记忆纷沓而来,身上的疼也渐渐清晰。
竟然没死,这里什么时候有个潭?
宁羽把这座山摸过无数遍,为了挖野菜就差掘地三尺,从未见过这深潭。潭水深沉,幽蓝不见底,四周峭壁陡立直直插入山林之中。雨已停歇,浓雾散去,山间寂静。
一声鸦啼响彻峡谷。
宁羽打了个冷战撑坐起来,身上仍是疼着,但伤已不在。没有皮开肉绽,没有伤筋断骨。不远处躺着一个穿黑袍暗金纹的男童,宁羽环视四周,未见活物,一骨碌翻身爬起来直扑过去。男童闭目似乎死过去了,他长的格外好看,五六岁的模样,肤白如玉,五官精雕玉琢,睫毛又黑又长。
宁羽目光灼灼,浑浊的小手放到男童胸口。衣料尊贵,入手丝滑,尸体新鲜没有异味。
死人衣服可穿,必要时,身体也可食。战乱三十六年,百业皆废,饿死百姓无数,早就有了人吃人。宁羽虽没吃过,但饿极了也能下口。
寒风萧索,宁羽身上褴褛经过山石与荆棘只剩腰间一块布料迎风招展。再次环顾四周,无主。
摸上男童腰带,黑色腰带绣着祥云暗纹,尊贵无双,这大概就是有钱人吧。宁羽扯掉腰带迅速搭到自己的肩膀上,黑袍散开,肃白如玉肌肤显露出来。宁羽继续扯他的外袍,男童看起来幼小但十分沉重,死死的压着衣袍。宁羽抬脚蹬着他的腰,想借力给他翻身抽出外袍。
男童睁眼,凤眸阴寒肃杀,宁羽一屁股坐到地上,手里还攥着他的黑袍。
这孩子居然没死。
凤溟活了上万年,第一次被人扒衣服。传闻凤溟性格残暴,杀生如麻。事实上凤溟杀人确实不需要考虑太多,他挥手欲送面前脏污小儿灰飞烟灭。
手停在空中,体内空旷,法力全无,凤溟阴鸷的眼看向自己的手。
又短又小的手指,立刻看向全身,顿时震怒,他怎么变幼儿了?
宁羽迅速往后退出一段距离,偷盗被抓,他会被打死。他的脑筋转的飞快,嘴里胡扯道,“我以为你是中毒,老乞丐说中毒之人有一救命法子,脱掉衣物,放置空旷地方。”
说罢迅速把手里的腰带扔到地上,这个男童跟他差不多大。宁羽不怕他,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可男童穿的这么好,若是有家人在附近。宁羽被那些有钱人的仆人打怕了,一边退一边搜寻武器,水边有石头,可以作为武器防身。
“站住。”冷沉嗓音从男童嘴里发出,精雕玉琢一张脸,漂亮的年画似的,可身上气场庞大凶戾。
宁羽已经退到谭边巨石前,抿了下嘴唇,哐的跪下摸到尖锐山石哭天嚎地一滴泪都没有,“哥哥不要杀我!”
凤溟闻言唇角微动,戾气横生,“你是何人?”
面前丑儿瘦骨嶙峋,满脸黑污,一双眼睛大的突兀,丑的不堪入目。非常奇怪,这么丑的东西身上有熟悉的气息。刚刚苏醒时,凤溟便嗅到了,才没有立刻杀他。
他是什么人?
“临城乞儿。”
宁羽俯身跪地,一边回答问题一边继续哭嚎,手心里攥到石头。宁羽天生无泪,只能靠着丰富的肢体动作模仿村妇哭嚎。
“何名?”他的嗓音偏低,极具压迫性。
“啊?”宁羽抬头,眸中有迷茫。
“孤问你,叫什么?”
“宁羽。”宁羽吞咽喉咙,还是把石头攥到了手心。
“人?”凤溟睥睨。
“是。”
宁羽跪在地上,视线内黑色袍角停驻。他们互相都没有动,对峙片刻,男孩绕过他往后走。宁羽悄悄斜眼觑睨,身后巨石轰然倒塌,他连爬带滚远离巨石直奔男孩而去。
“什么东西?”
尘埃散去,巨石后人形焦炭显露出来。一个盘坐于水边的人形焦炭还冒着烟,脊背笔直,焦的非常彻底面目全非。
这人是被烧死的还是雷劈死的?
恰在此时,山林深处有话音传来。宁羽听力异于常人,侧耳倾听。
“师父还未大乘,怎么会招来九九八十道天雷?百兽又从何来?天生异象怕是要出事。”
“天惩雷。”男童负手而立,嗓音淡漠。
五六岁的幼童模样,做出这姿势看起来有几分诡异。
“你听得到?”宁羽话音刚落立刻抬手捂嘴,他听力异常这事儿鲜少为外人知。
“合体期修道者渡劫,招来天雷。”凤溟长袖一挥,原本潇洒冷酷,奈何短手短脚,一副稚儿模样,“渡劫失败,死了。”
修道者渡劫恰逢凤溟现世,天道降下九九八十一道天惩雷,直接把修仙者劈成了焦炭。
这运气也没谁了。
他的听力也异于常人?宁羽松开手,观察着面前俊美异常的男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这——人,与你有关?”
这个男童是什么身份?
“无。”
“认识?”宁羽摸不清这个男童的底细,不敢贸然行动。
凤溟抬起眼皮,明明跟宁羽差不多身高,偏就能端出居高临下的态度。
他们对峙,宁羽喉咙又滚了下,立刻弯下眼睛笑的谄媚,“哥哥,您怎么称呼?”
“不曾认识。”
宁羽立刻扑过去对着焦炭一顿摸。
凤溟:“……”
尸体碳化严重,值钱物件全部融化。宁羽推倒尸体,身下倒是还有一片衣物残留,以及佩剑。宁羽不认识字,但认识佩剑上的火形印记。这人是紫凌阁的人,他见过紫凌阁杀人,剥皮抽筋砍断手脚都算是轻的。魔修弟子杀人如麻,且不讲道理。宁羽两只手黢黑,往身上一抹,丢开尸体说道,“我先走了,再见。”
眼前富贵男童身上衣物再好,也跟他没关系。惹了魔界,他会生不如死。宁羽赤身裸体仿若野人直窜向另一边山林,身上唯一的布料被荆棘刮掉。他也不捡,光屁股冲进山林荆棘之中,转眼就不见踪迹。
凤溟:“……”
宁羽往反方向一路狂奔,乱世之中,他能活到如今全靠这双腿。临山又大又深,他往里一钻屏住呼吸,魔界的人定不会找到。
寒风呼啸,如刀刮到身上,他很快就一身血痕,只要不死,受伤都不算大事,他不停歇一路往前狂奔。
宁羽忘记了昏迷前的满山妖兽,他看到狪狪那一刻已经晚了,狪狪形似野猪,牙齿尖利,面目狰狞。宁羽踩着荆棘跟它四目相对,空气中还有残留的血腥气,四周寂静无声。只要动一下,狪狪就会扑上来撕碎他。
刚刚剧烈跑动,身体里滚烫炽热,寒风呼啸,皮肤又冷的彻骨。面前是吃人无数的狪狪,恐惧令人焦灼,宁羽在这种煎熬中,一滴汗滚过面颊滴到上,只一刹那狪狪就动了。
野兽嘶吼,狪狪前爪扒地翻起黄叶,铜铃般的眼瞪大。露出森森长牙,直冲过来,宁羽脑子一片空白。本能的转身就跑,撞到了黑衣男孩身上。
“哥救命!”宁羽嘴里胡乱喊着,也不知道凤溟什么时候跟上了,一把抓住了凤溟的衣袍,“大爷救我!”
下一刻,狪狪急刹在地。
前爪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树叶与泥飞扬,它歪了下头似乎在疑惑眼前这是什么东西。物种压制的恐惧和对食物的渴求让它困惑,于是陷入对峙。
“滚开。”凤溟嗓音森冷。
宁羽躲在凤溟身后指着狪狪:“说你呢,滚开。”
凤溟看向宁羽漆黑的手,“你,滚开。”
狪狪一声嘶鸣,直扑过来,食欲冲破了恐惧。
宁羽一把拉过凤溟,手中石头砸到了狪狪的眼上,狪狪头一甩就把宁羽撞飞到树干上。宁羽胸口翻涌,疼的几乎岔气,摔到地面上就去捡工具。
那边,凤溟徒手跟狪狪缠斗起来。
他自成年就再没打过这么低级的架,狪狪是最低级的妖兽,往日里凤溟只需要挥手,这杂碎便会灰飞烟灭。狪狪牙尖嘴利,嘶鸣着扑过来划破了他的手臂,鲜血直流。
“哥接着!”
宁羽每叫一声哥,凤溟杀他的念头就更深一层。
他侧身避开狪狪攻击,借树干一跃而起——没起来,他没有丝毫法力,落进泥坑里,衣服上沾满污泥。空中飞来一根木棍,与狪狪并行,他顾不得脏翻身而起,接住木棍反手刺向狪狪张开的嘴。
狪狪的弱点在咽喉。
可狪狪力量庞大,至少对于六岁幼童来说足够大。凤溟高估了自己的力量,狪狪被刺咽喉,它的冲击并没有停下来,直冲向凤溟。木棍被锋利的牙齿咬断,狪狪并不在意嘴里多一截木棍。
血盆大口近在咫尺,臭气扑面而来。凤溟握住手里仅剩木棍用力往上捅,他堂堂上古魔尊,从洪荒便骁勇善战。竟陨落在一只低级妖兽口中,奇耻大辱。
“躲开!”宁羽举着石块飞奔而来。
凤溟只来得及偏头。
“砰”的一声闷响,巨石砸到狪狪头上。冲击之下,凤溟手里断裂的半截木棍就刺穿了狪狪的喉咙,滚烫腥臭的鲜血喷了凤溟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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