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升官, 还有一弊端,那就是要上朝。
早前他官职低,哪怕要天天点卯上衙, 那也是去衙门点个卯而已,不必去朝会上折腾。
现在每逢初一十五, 他便要跟着一干严肃的朝臣去开大朝会,规规矩矩地跟着众人列队。
根据大魏新官制,将作大匠是少府下辖衙门, 目前的少府是曹冲的新上司,叫桓阶。
桓阶是长沙人,为人正直, 人品极好, 有同僚好友落难,他都是头一个为之奔走, 从不犹豫退缩。
据传当年刘表杀了孙坚,他孤身前去乞求好好地将孙坚下葬,刘表见他如此有胆气便允了他。
曹冲对于这位上司也挺服气,凡事都与他有商有量着来。
得知桓阶是长沙人后, 他还让人往桓阶家送了不少辣酱, 甚至往桓阶家园圃里移栽了几株生龙活虎的朝天椒。
身为长沙人, 怎么能没有辣椒吃
桓阶虽不知曹冲为什么执着于给自己塞辣的东西,不过对曹冲的办事能力也很满意。
本来他还觉得曹冲可能会拖后腿, 后来看曹冲把手头的工作捋得盘靓条顺便放下心来,没再把曹冲当成前来混日子的半大少年, 而是真正把他当做将作一把手来对待。
曹冲乖巧地排在桓阶身后, 饶有兴致地听着大臣们挨个奏事。
一开始都是枯燥乏味的政务,曹冲听得打哈欠, 抬头觑向曹操,便见曹操也皱着眉头,似有不耐烦。他正要感慨一下皇帝不好当,曹操那边仿佛察觉了他的视线,目光赚到了他身上。
父子俩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到一起。
曹冲“”
总有种上课跑神被老师逮个正着的心虚感觉。
老曹那位置、那高度,不比老师的讲台适合找学生茬多了
曹冲当即正襟危坐,收回乱打量的目光,耐下性子听众人讨论政务。
到后面倒是有点真正需要讨论的事,说是今冬苦寒,朝廷要不要拨粮赈灾,具体怎么拨、怎么下发,样样都是问题,需要朝臣们来回扯皮。
曹操听得有点不耐烦了,见曹冲看起来也快要打哈欠,便点名说道“仓舒,你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曹冲冷不丁被曹操一喊,瞌睡虫全跑了。他举目四望,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很庆幸自己没趁机肝游戏去。
曹冲想了想刚才的议题,娓娓说出自己的想法“开仓救济是肯定要的,但不能因为仓廪之中粮食丰足就直接放粮,这样只会助长百姓的惰性。”
曹冲想到文官的尿性,不引经据典是说服不了他们的,当即给他们讲起了晏婴组织荒年百姓修路寝之台的故事。
所谓的路寝,就是君王处理政务的地方。
当年齐景公想在路寝旁边修筑个高台,晏婴本来是反对的,后来闹了饥荒,朝廷不愿开仓救济,晏婴就征集百姓修路寝之台,台要修得老高,路要修得老长,工期足足拖了三年,既把路寝之台修得高大漂亮,又帮助无数百姓度过了荒年
晏婴当时的做法虽是被逼无奈,却是一个值得借鉴的思路。
反正都是要给粮的,何不行这以工代赈之法,把手头因为缺人手而没能进行的基建计划分配下去
曹冲虽是毫无准备,对自己管着的事却是了然于心,张嘴就跟他们说哪里的路需要修、哪里的河需要挖、哪里的行宫需要建。
朝廷钱多吗
多乎哉,不多也
人手,那也是大大地缺
不信把人拨给他,来多少他用多少,永远都嫌不够
众人听得脸都木了。
这小子人不大,心是真的不小,二话不说就把人往自己手头搂。
那可不是编户在册的工匠,真当灾民是那么好调度的
只不过他们本来觉得久经战乱的江山已经缝补得差不多了,再过个几年说不准可以吹盛世了,结果听曹冲这么一说,竟感觉还有那么多事没做
众臣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先修哪里的路先挖哪里地河驿站马不够怎么办草原空荡荡是不是适合圈下来养马以工代赈具体要怎么个个代法
至于行宫什么的,往后挪一挪。可不能惯着老曹,让好好一励精图治的开国皇帝开始耽于享乐
曹操看着百官开始新的扯皮,不由瞪了曹冲一眼。
这小子,开口就能给人找事
曹冲一脸无辜,这可不是他的锅,谁叫老曹点他名来着。
对于一个从小听着什么“第十二个五年计划”“第十三个五年计划”长大的人来说,只要有人想要,他就能拿出新的计划来,并且至少足够支撑好几十年
要还想再更长远一些,计划个几百年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工业基础至少需要几十上百年来打。
一场大朝会开下来,每个人都吵得心力交瘁,只有曹冲还是一派悠闲,溜溜达达地要回自家衙门喝茶去。
可惜没走出几步,就被曹操派人薅了回去,继续与荀他们开小会。
对于以工代赈之事,荀他们也是认同的,所以准备让曹冲拟出个章程来。
这不是巧了吗
他这个将作大匠管的就是各种营造事宜,他提出来的,由他落实最适合,等他多实践几次,回头即便是个才能平平的人上来也可以照章办事。
荀这个当岳父的,还用心险恶地给曹冲戴高帽“此事若办好了,功在千秋啊”
曹冲咋舌。
怎地这高帽扔出去一圈,到头来竟扣到了自己头上
面对一群年纪个个都比自己大一两轮的老狐狸,曹冲发现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曹冲回到家,与荀意痛斥了一番曹操与荀他们狼狈为奸的事。他说完又拉着荀意的手说道“灾民之中老弱妇孺都有,有些事可能你去出面更适合,不如到时你与我一起办事去”
荀意自是不会拒绝。
赈灾之事不能耽搁,曹冲收拾收拾,便领着人去忙活以工代赈之事。
眼看曹冲又被曹操委以重任,曹植心里有些焦虑。
魏讽看出曹植的心情,不由怂恿给曹植开个后门。
他也想印个新刊与大魏周刊打擂台,只要新刊在读书人之中有了足够的影响力,那就是他们手上的一把刀
要是有这么一把刀在手,许多事做起来就方便多了。
魏讽又表示,要这把刀也不是想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曹丕他们都有实权在手,他们手里也总得有点什么不是吗
要不然再这样下去,许多人怕是要改换门庭,只知曹丕、曹冲,而不知道还有曹植了
没看到曹冲从世家大族里头薅了一批又一批人才吗现在曹冲招揽实习生,都不需要通过曹植这个哥哥牵桥搭线了,自然而然就有人愿意跟着他干
这就是手头有实权的好处啊
曹植听了魏讽的话面色也不好看,他这个位置看似清贵,实则干的都是天怒人怨的事。
至少部分文人们现在老恨他了,觉得是他审核卡得太严,挡住了他们的上升之路
要不是审核没过,他们就是下一个庞统了
曹植觉得自己冤枉之余,又隐隐觉得魏讽他们说得对,曹冲推举他到这个位置来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何况当哥哥的竟要弟弟推举才能拿到实职,本来就让人难受得紧
曹植给了魏讽许多便利,又资助魏讽不少钱财,让魏讽去张罗新刊之事。
曹冲从受灾的地方风尘仆仆归来,看到的不止是最新一期的大魏周刊,还有一份由魏讽当主编的雅集。
这么快就有新刊出现,倒是出乎曹冲意料。
不过他记得这个魏讽与他四哥走得挺近,不知道他四哥审核上会不会放松
曹冲打开雅集看了起来,不得不说,魏讽眼光还真不错,选稿也很有一手,整份雅集读起来妙趣横生。
如果他是读书人的话,应当会很喜欢这本新刊,毕竟大魏周刊上的内容太多太杂,不一定全都对读书人的口味
曹冲倒不在意魏讽与曹植眉来眼去的事,还与荀意讨论了一番,才拿起大魏周刊看了起来。
徐干坐镇大魏周刊,质量还是稳的。曹冲看到一半发现这期又有“望舒先生”的文章,顿时精神一振,仔仔细细地读了起来。
越是细读,曹冲越觉有些莫名的熟悉感,等看到文章之中以长安为例讲起种种举措,他更是越看越不对劲。
这个人,肯定跟着他一起去了长安
曹冲把身边的人数了一圈,从周瑜数到顾雍,都觉得不是,“望舒先生”的风格与他们都不一样。可是与他同去长安、又能写出这种文章的人,还能是谁呢
曹冲的目光不其然地落在正捧着雅集细读的荀意身上。
荀意察觉他的视线,抬眸与他对望。
曹冲冷不丁地扑到荀意身上,牢牢将她抵在暖炕上,还伸手挠上她的痒痒肉,佯作凶恶地严刑逼供“你就是望舒先生对不对”
荀意骤然被曹冲这么一袭击,手上的雅集都掉了,忙躲避起曹冲的魔爪来。
小夫妻俩闹腾了一会,荀意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得连连告饶,老实承认“望舒先生”确实是她披的马甲。
都成夫妻了,她也没准备一直瞒着,总不能每次写点什么都跟做贼似的避开曹冲。
这不是在文章里透了点底,好叫曹冲能靠文章内容认出来吗
曹冲逼问出答案,顺势就躺到了荀意身边,侧过身、转过脸,边数着荀意长长的眼睫边一个劲地感慨“我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才能娶到这么聪明又这么好看的媳妇”
许是刚才闹腾得厉害,荀意脸颊微微泛红。她被曹冲这么一看,脸上就更热了。
她也侧过身,与曹冲直直地对望。
两人的眼睛都乌黑又明亮,可以清晰地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
彼此的呼吸也近在咫尺,仿佛随时能交缠在一起。
曹冲凑近亲了亲荀意的唇,又亲了亲,再亲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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