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兄弟三个简直摸不透老娘的...)

    兄弟三个简直摸不透老娘的性情了,明明下午买了半屋子东西回来,几样水果都很可口,原以为老娘气消的差不离了,结果,晚饭还是他们做。

    要是年轻个二十岁,估计都要抗议,如今成家立业各有家庭,这话反说不出口。

    好在晚饭简单,拍个黄瓜、炒两个热菜、主食煮饺子就成。菜都不用切,现成中午吃剩的涮菜,都是鲜菜。

    林晚照在卫生间给秦特洗新买的内衣,就是新内衣也要洗洗才好穿。

    洗过后就凉在秦特房间的电暖器上,有俩钟头就能烤干。

    秦特很不好意思,她想自己洗,姥姥说她手上有伤,姥姥给她洗的。

    这就是被关心的感觉吗?

    就是这种感觉吗?

    像继母对弟弟,早上鸡蛋剥好放到碗里,牛奶要将吸管插好递到手心,夏日忧热冬日忧寒……

    就是这种感觉吗?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秦特转身悄悄擦去,原来人不止伤痛时会流泪,高兴时一样会。

    身上的伤晚上上药,脸上的伤,秦特都会悄悄早中晚上三次,她希望能好的快一点。尽管姥姥跟她说,不用怕人看见,就是有人问,也只管大大方方的说,这事丢人的不是她,是她那个狼心狗肺的爸爸。

    可秦特还是想好的快些,姥姥待她这样好,她想好快点不让姥姥担心,还能帮着姥姥干活。明天妈妈就要来了,她也不想妈妈太嫌弃她。

    初二早上,秦特醒的很早。

    她换了昨天买的新衣,在妆台镜前照了好几遍,正面照了侧面照,换上短靴再照一回。尽管爸爸一直说她傻,个子傻,长的傻,人更傻。

    可换上新衣服后,秦特自卑的心脏也流淌出一丝名为美丽的情绪,她觉着自己好像没那么傻了。

    梳洗后,她把自己住的房间收拾了一遍。妆台、衣柜、沙发、茶几,该擦的擦,该整理的整理,之后扫地、拖地,秦特连拖两遍,湿拖把拖一遍,干拖把再拖一遍。连客厅带姥姥、姥爷的房间也都打扫了一遍。

    姥姥在厨房煮粥,舅舅们还没起床。她把洗好的拖把晾到外头洋灰台的一个四方铁架上,天边带着一丝亮,看得出一会儿必是大晴天。待太阳出来,晾上两三天基本就能干了。

    柿子树的空枝上几个早起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叫的欢腾,秦特抿嘴笑了笑,搓搓手,哈两口凉气,回屋去了。

    早饭是热腾腾的小米粥、切开流油的咸鸭蛋、嫩黄的鸡蛋饼、新切的肘花、刚出锅的素炒小青菜。

    秦特的饭量基本是林晚照和老爷子的总和,她吃饭速度很快,这是打小养成的习惯。秦特也很有眼力,这也是打小养成的本领。她没敢狠吃,三个舅舅都还没起,她要吃完了,舅舅们吃什么。

    见秦特放下筷子,林晚照说,“怎么吃这么点儿?不饿么?”昨天早上还吃了两碗饺子。

    秦特说,“舅舅他们还没吃哪。”

    老爷子先说了,“不用管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哪,起来吃不吃也不一定,你只管自己吃饱!”

    林晚照更直接,“锅里盛去!”

    姥姥姥爷都这样说,秦特就到厨房添了一碗小米粥,基本上除了咸鸭蛋,菜也全都吃完了。她看姥姥、姥爷的脸色没有不高兴,悄悄放下心来,姥姥、姥爷是真心想她吃饱的。

    她想洗碗,姥姥没让。秦特就把餐桌收拾干净,想着昨天在超市看到有卖做家务的塑胶手套,等有空她去买一双,就不用担心沾到水了。

    三兄弟起床的时间也没有太晚,毕竟初二有外村的亲戚过来拜年,刘凤女也要带着丈夫儿子回娘家。三兄弟也要出村拜年,主要去的地方就是嫁到十里堡的小姑一家。

    林晚照给娘家大哥大嫂打电话拜过年,也接到弟弟的拜年电话,还有娘家侄子侄女们的拜年电话。就带着秦特准备出待客的瓜子、花生、糖果、茶壶茶叶、一次性水杯。林晚照顺带跟秦特大致说说一会儿来的是哪些亲戚,祖孙俩正说着话,老大老二老三一人一盒牛奶进来,跟妈说这就出门拜年,早饭显然就不吃了。

    “去吧。”林晚照也没别的叮嘱。

    老二问,“妈,那箱没开封的牛奶我们一起搁车上了,咱家还有没有水果,我们一起带去,路上再买几箱牛奶就行了。”

    给长辈拜年,没有空手的。这年头,能送的无非就是水果、牛奶、白酒之类。

    “水果昨儿不吃了么。”林晚照仿佛没听懂老二的话,以往过年她都会早早的把给各家的礼物准备好,一箱牛奶一箱水果,每家一份,齐齐整整,不用三个儿子费半点心。今年她既不花那个钱,也不操那个心。

    三兄弟知道老妈这几天对他们气不顺,也不敢埋怨,叼着牛奶开车出门,既然妈没准备,那就路上买呗。

    刘凤女带着丈夫齐志军、儿子齐硕来的要晚一些,一家三口先给老人拜年,送上礼物。林晚照拿出两个红包给外孙齐硕,同秦特说,“秦特,过来见见你妈妈,都不认得了吧。”

    林晚照这一声招呼,秦特却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半步。其实,刘凤女进屋的第一眼,秦特就认出这是照片上的妈妈,虽然相貌比照片上要成熟一些,但能看得出来,的确是妈妈。

    她一直期盼着的妈妈,打进门时起就没有多看她一眼。

    “躲什么呀!”刘凤女皱眉,对秦特瑟缩偷看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头的模样不大满意,觉着小家子气,“过来我看看!”

    刘凤女看到秦特脸上的伤立刻就来了气,说秦特,“你也够无能的,姓秦的打你你就任他打,你怎么不给他两刀!”

    秦特被说的恨不能把脑袋扎到地底去,林晚照不爱听这话,尤其秦特胆子刚大了些,这不,又给闺女骂回去了。“你这叫什么话!这事能怪到孩子身上?”

    刘凤女,“妈,我能不疼秦特么?这是我亲闺女,我这不是生气么!”

    林晚照握着秦特的手坐在长沙发上,“我跟你说,小特这官司,我是打定了!咱们得把秦特的监护权要回来!”

    刘凤女叹口气,“妈,秦特今年也十八了,等生日一过,法定成年,就不用监护人了。”问秦特,“你先前在哪儿上学?”

    “东城的职高。”秦特小声说。

    “还继续上吗?上我就供你,不上就找份工作。”

    秦特也没主意,她说,“我今年再上半学期就能毕业了。”

    “那正好。”刘凤女脸色一松,“毕业后找个工作,到时有工资,自己在外租个房,独立出来,省得再受气。”

    “不行。”林晚照已经想过这个问题,秦特上辈子文凭太低,找不到体面工作,工资低活又累。林晚照早有打算,“让秦特考大学!”

    “妈,你说什么哪!”刘凤女惊的大叫起来,“您以为大学说考就能考上?她要是能考得上高中,怎么会上职高?她是像姓秦的,天生笨,学习不行,才上的职高!”

    齐志军不着痕迹皱起的眉毛又松了开来,见岳母脸色冷硬,劝一句,“凤儿,好好跟妈说话。”

    秦特的头扎的更深了。

    “我是不好好说话么?要秦特是上学的材料,见天考第一,砸锅卖铁我也供她!职高的学生怎么考大学啊!妈您根本不懂!”林凤女噼哩啪啦一通说,“再说,女孩子读个职高也不错,再过几年就该说婆家了!”

    老爷子想想,跟林晚照商量,“凤女说的也有道理。”

    尽管她自己教育子女无方,养下这一堆“孝子贤孙”,但林晚照坚信,“读书出人头地”的想法是没错的。她绝不会看着秦特只读个职高,“等过完年我就去学校打听,总之只上个职高不行!现在是讲究学历的时代,职高出来没好工作,挣的也不多!”

    “先工作呗,总得先养活自己个儿!”见母亲说不通,刘凤女看一眼恨不能把脸扎到沙发底的秦特,“你说是不是,秦特?”

    秦特条件反射的就要说是,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也不想面对妈妈嫌弃的眼神,她的左手抄在口袋,右手被姥姥紧紧握着,姥姥的手干燥温暖。秦特很轻很轻、很小心很小心的反握住姥姥的手。

    妈妈嫌弃她,姥姥却从没嫌弃过她。

    继父一直在劝妈妈好好说话,但没有一句话是要接纳她的意思。秦特已经明白妈妈和继父的意思,她是不能跟着妈妈一起生活的,那么,她要跟紧姥姥,她听姥姥的话。

    秦特沉入深渊的心紧紧抓住最后一丝救命稻草,声音细若蚊蚋,“我听姥姥的。”

    秦特的回答给了林晚照无限信心,林晚照双手握着秦特的手拍了拍,看向刘凤女,直接说破她的心事,“你放心。秦特跟着我,读书不用你花钱。”

    “妈,我可不是这意思。”刘凤女急忙否认,却绝口不提出钱的事,而是说,“我也是想着,早些独立不是坏事。”

    齐志军也立刻表态,“妈,您放心,该我们出多少,我们都出。”

    林晚照听这个女婿半字不提收养秦特的事,便知他是愿意出钱,但不想秦特加入到齐家的家庭。闺女都这样让人寒心,能再如何要求女婿呢?

    “你们要出,我不拦着。你们不出,我也会出。”林晚照对刘凤女道,“接下来的官司,该你出面你出面,不许给我拖拉。我是一定要把姓秦的畜牲告倒的!”

    “出面出面。”刘凤女嘟囔,“这官司怎么打啊?花钱费力不说,叫人知道咱家难道有面子?”

    “这你不用担心,不用你出钱,我就争这口气!”林晚照一字字掷地有声,“也不用怕人知道,亲戚问我也没瞒着。丢人的不是咱家,是姓秦的畜牲!”

    刘凤女终于闭嘴了。

    一时有亲戚过来拜年,还有亲戚给秦特红包,秦特看姥姥点头,才小声道谢收下。中午依旧吃的火锅,因为亲戚多,便摆了两桌。秦特在孩子那桌,她帮着放涮肉、菜蔬,顺带照顾年纪小的孩子。午饭后亲戚陆续告辞,妈妈一家也要走了。

    秦特紧紧跟在姥姥身边,妈妈对她说了句,“听姥姥、姥爷的话。”

    下午的太阳早早沉没,冷灰色的云层,风中刮起细碎冰渣,吹走刚从室内带出来暖意。望着妈妈一家三口走远,秦特的眼底像是结了一层冰晶,她想,我不是妈妈的家人。

    原来,并不是所有父母都能成为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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