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看到龙三上门讨债便很是担心,见宋暖准备好,他连忙上前帮宋暖抬上炉子。
与此同时,院子里。冷风瑟瑟,树叶抖动,若是擅长咏秋的文化人在,定要感叹几句“红花黄叶”“落霞孤鸟”了。
冷风吹拂,龙三坐在条凳上不停吸溜鼻子,暗怪猴办事不力,也不知道把条凳放在房檐下,真是冷死他了。
他也不好说冷,那有损自己老大的形象。只能硬撑了。
树叶一片两片地落啊,秋风呼啸着吹啊,今年冷得格外早,龙三哆嗦着手,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古诗,满心都是“红薯黄橘”“烤鸡烧鹅”。
他就不该对宋凉夸下海口,要不是馋宋家的厨艺,他至于盲目相信一个年轻后生吗?
扑鼻的鲜香传来,龙三哥抬头望去,就见管家提着两个小火炉走近,他身后,宋暖端着汤锅和一把铁签走近,细一看,那铁签上还串着食物。
如今汴京城美食甚多,摊贩们为了自家生意,都变着法子整出新花样来。
有找胡人舞姬跳舞的,有门口弹琴的,有在店里放小食瓜子免费食用的。
可别说,宋暖这铁签串菜只形式上便远远高于那些换汤不换药的,至少他龙三见之惊奇。
龙三冷得直哆嗦,凑近了望着那咕噜噜冒着泡儿的白汤,只觉鲜香四溢,口水都要下来了。
“阿凉兄弟,这是什么?”
美食让你我靠近,什么债主欠债的,只要有了吃,大家都是好兄弟。
宋暖笑着将两个大号的茶锅分别架在炉子上,一把抓起串好的蔬菜肉食,放入滚烫的高汤中煮。
须臾,五花肉丁淡了颜色,老豆腐吸足了汤汁饱满圆润,冬瓜已然软糯可口,萝卜更是近乎透明。一样样食材,便已是最好的状态了,此时便只要将串串拿出来,放入口中,大口咀嚼。
龙三接过肉串,原也没当回事,谁知这串串香却似有魔力一般,撸完一串又一串,撸得实在有些上头。撸完后浑身热乎乎的,身上劲头十足,很是神奇。
宋天和原本坐在一旁苦大仇深,思考人生呢,见龙三吃得满头是汗,也跟着凑过去。
“阿暖,这就是你说的串串香?”
宋暖笑着给他盛了碗汤,冒着热气的白汤在碗中晃荡,隐约还可看到上头飘着的一层油。
宋天和吸溜一口,温热的汤汁在舌尖打转,热意传遍四肢,热得人心里熨帖。他拿起最寻常的豆腐,吸满汤汁的豆腐将豆香和汤的鲜香发挥到极致,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汤汁。
冬瓜煮得稀烂,藕片脆而不生,海带更是让人惊艳。
这些都不提,只说撸串,说也奇怪,明明这些食材要是撸下来放入锅中煮,便是平平无奇的大杂烩。
可串到铁签上,只换了个形式,便有别样魅力。
吃到最后,人人后背都出了一层热汗,别人做的串串香或许不健康,可在宋暖这根本没这回事。
食材都是新鲜而非速冻的,汤底是高汤而非粉末冲泡,如此,这串串香便是养生食材,吃多了也不怕。
显然,串串香也利于拉近感情。
宋天和:“龙三郎,这五花肉不错,要不再来两串?”
“谢谢宋老哥,我这边的藕片也熟了,你也来点?”
“行行,鹌鹑蛋和鸡肉也不错,各分你一串。”
“宋老哥真是客气,这手打的肉丸子您也尝尝。”
龙三哥吃得肚子饱饱,他反省自己今日自己是否太凶了,便笑如春风地看向宋暖:
“明日就摆,要是没地方,三哥给你去抢,从今往后,我龙三就是你宋家小食摊的忠实客人!”
有了这头号VIP,再望向几个抢食的打手。
这至少能证明,串串香本土化并未失败,大家接受得不错,如此,她便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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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萧定一正在寒风中哆嗦着身子,瑟瑟发抖。天冷后,这纨绔子弟都不好当了。
他不过是换了套装束出来继续他游手好闲的人生,打算给那没有风骨的陆九思上上课,谁知风吹得他脸疼,他站在这等了一下午,喝了一肚子冷风,陆九思愣是人影不见。
这处原是萧家别业,说是别业,周围的田庄林子都是萧家的地。此前每逢夏日,萧定一都会来此度夏,隆冬时节,一家人也曾来这冒雪泡过露天汤泉。此次乔氏把这一块地都捐赠给了非鹿书院,可谓下了血本。
萧定一抱着树冷得直哆嗦,“明路,你打听得准不准确?你不是说陆九思每晚都要路过这去夜市?”
头扎“陆九思胖十斤”绑带的明路,一拍大腿,“错不了!就是去夜市喝酒听曲吃小食的!”
萧定一难以想象一代大儒喝酒听曲吃小食的模样,不过外人恐怕也难想象本朝重臣卫国公在家和稀泥讲冷笑话的模样。
直至月光倾泻,一袭白衣的老头仙气飘飘从另一头走来。
萧定一猛地清醒了,待人走近,蒙起白色面纱,猛地跳出去,恶狠狠质问:“陆九思,听闻你攀附权贵,向金钱折腰,为了钱竟然收留膏粱子弟、世家纨绔!你的风骨呢?你的道统呢?你对得起你读过的圣人书吗?”
老头面无表情抬头看他一眼,沉吟片刻,才捏着八字胡笑眯眯道:“去年老夫提出了治理黄河的几条建议,你还记得吗?”
萧定一被问得一愣,这问题考前还背过来着,标准答案是什么来着?
“假设如今淤泥淤积的情况如下……若是你,你认为应该如何治理?”
“……”
“假如今日我死在这,而周围只有你一人,官府必会将你抓起来,你没有直接杀我,但你有杀我的动机,且找不出其他凶手来。若你是主审官,这个案子你会怎么判?”
“……”
“说不出来?一看你《尚书》就没读好,‘刑疑付轻,赏疑从众,忠厚之至’,也就是说疑罪从无,疑赏从有,你要是主审官就得遵循这条。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问题问得挺突然?这其实就是一道策论题,你不好好学习,策论不懂便罢了,将来若是自己犯了罪,都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
他是谁?他来做什么的?他要去哪?萧定一懵了许久,就觉得挺突然的。
陆九思瞥他一眼,大手一挥,指向不远处的矮墙处,只见一排和萧定一穿着打扮皆是相似的蒙面人排队站在那。见他们望过去,蒙面人你帮我整理系带,我给你掸鞋面灰尘,还有扶着头上玉冠,勾肩搭背仰望苍穹的。
“你看,你是不是该过去排个队?年轻人,插队可不是个好行为,维护汴京和谐,从你我做起啊!对了,刚才的问题都记下了吗?那都是考试重点,以后科考要考!”
陆九思捏着胡子,笑眯眯拍着他的肩膀,转头走了。
萧定一没好气地瞪了那些蒙面人,又阴恻恻瞥了画圈圈的明路,气得转头上了街。
对于汴京第一纨绔而言,这汴京城就是他的后花园,哪家好吃哪里好玩,谁家门口多了只蝈蝈他都一清二楚。
路过樊楼,樊楼的店小二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明路指着那势利眼店小二,朝萧定一无声告状,气得直哼哼:“少爷!你看他!见到你跟没见到一样!”
那店小二才翻了个白眼,敷衍地叫唤:“呦,方才没看到,是萧少爷啊!”
明路气得咬后槽牙:“瞎了你的狗眼!当我们家少爷是穷的吗?你一个樊楼的店小二都敢这般目中无人!”
店小二偷偷哼哼两句:“阖汴京的酒楼谁不知道这汴京第一纨绔手里没钱啊,我们樊楼的包厢百两起步。卫国公夫人可是一早就交代了,谁家给您欠账,她是不帮还的!萧少爷还是回家要点钱再来吧,”
萧定一懒懒掏了一叠银票甩在店小二面前,店小二立刻切换为微笑服务,喜道:“呦,这不是萧大爷嘛,萧大爷里面请,请包厢上座!”
明路气得直哼哼,直说樊楼的店小二最势利眼。萧定一倒是没所谓,事实上他无暇顾及这些,他发现了一件极为严重的事——酒楼飘香,街头巷尾小食不断,糖炒栗子、灌肺、蜜枣儿、鱼羹、炙兔腿儿……他一路走一路看,直至来了汴京最顶级的樊楼,这心头却一点波动没有。
事实上,他满心想的都是小男人给他做的饭。
真是邪门了,想着小男人做的饭食,阖汴京的饭菜都不香了呢。
萧定一手撑脸,等小二信心满满地将大厨的拿手好菜端上来时,萧定一却看都不看,仿佛在他面前的就是几盆芋头。小二有些不服气,樊楼的大厨在本朝都是最好的,平日里官家宰相大儒来了,都是大厨招待的,就连官家都称好的菜,怎么到了萧定一眼中,就这般不值得多看一眼?
“萧大爷,这菜再不吃就凉了。”
萧定一瞥了眼那毫无新意的菜,内心毫无波澜。“明路,你说小男人这会在做什么呢?”
明路想起厨房烧了几天的卤水高汤,实话实说:“听闻宋凉少爷近日一直在烧卤水。”
“烧卤水?”
“说是要做椒盐猪蹄,还烧了鸡汤和筒骨汤,哎呦喂,您都不知道,那厨房里的香气都没散过。”明路咕噜咽口水。
椒盐猪蹄?萧定一自从上次吃了肉蟹煲里的鸡爪后,对猪蹄也能接纳了,更别提还有暖心暖胃的鸡汤了,但他这时回去可像什么话!他可是汴京第一纨绔,如今终于有钱了,可不得好好消费消费!今儿个才花了百来两银子,怎么能让小男人几道菜收买了,坏了他第一纨绔的格调!
想着,萧定一夹一筷子叹一口气,叹到最后连后厨都惊动了,以为自己的水准下降了。
此后几天,樊楼大厨连夜研发新菜,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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