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掐得刚刚好, 车子刚到机场,贺筝月的电话打了过来。
机场出口人来人往,想找到人并不容易。
“宁宁, 我到了。你车子停在哪个出口呢”
“e口。”
孟屿宁下车去接贺筝月,雪竹留在车上等。
大约十几分钟,雪竹听到一道欢快的声音“小竹”
雪竹赶紧下了车, 姐妹俩顾不得机场人多, 直接抱在了一起。
“咱俩也有一年多没见了吧,”刚寒暄完,贺筝月突然盯着雪竹的唇说, “你今天嘴上涂的什么颜色挺好看的。”
二十多刚毕业的姑娘, 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渴望妈妈的口红和高跟鞋的小女孩了,年轻娇艳, 穿着和打扮已初见轻熟的模样,正是一个女人最高光最吸引人的阶段。
贺筝月脸上化了点淡妆, 面色有些憔悴, 她不由得有些消极, 但很快又调整了过来,跟雪竹聊起了她生孩子前两个人最喜欢聊的话题。
雪竹正巧有带着出门,直接从包里掏出口红给她看。
两个女人坐在车子后座, 大谈起了美妆心得。
孟姓司机也听不懂,坐在主驾驶上默默开车。
可能是照顾孟屿宁插不上话的处境,贺筝月主动问“宁宁,怎么没看到子涵”
“他们科室临时开会, 晚点直接去我家。”
一路上, 后座的这对姐妹聊了许多,孟屿宁边注意路况边漫不经心地听着, 突然听到贺筝月惊艳地喊了声“绝了,这色号真是绝了,太配你了,我涂这颜色太嫩了,唇釉送你了。”
男人下意识抬眼去看后视镜。
雪竹抹掉了刚刚嘴上的口红,换上了新唇色。
其实已经不记得刚刚她的唇色是什么样,只知道现在嘴上的草莓蜜桃色看上去清透镜面。
她皮肤极好,年轻又白皙,唇峰圆润,口唇小巧,唇肉却饱满粉嫩,被人夸了,嘴角有些不受控制,牙齿不自觉咬着下唇,两腮微微鼓起试图掩起笑意。
或许是感受到投来的目光,雪竹有些迷茫地朝后视镜看去。
镜子里,两双清澈的眸子目光相融。
男人藏匿在镜片下的桃花眼倏地睇开,如一片花瓣坠落,薄薄的眼皮绽开,睫毛在弧度上翘的眼尾留下灰色阴影。
雪竹睁大杏眼,瞳孔骨碌骨碌地往旁边躲。
贺筝月突然喊了声“宁宁,红灯啊”
车子堪堪急停在停车线后。
还好车上的人都系了安全带。
恍神的人终于捡回了魂魄,略显窘促,抓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嗓音轻吞慢吐“抱歉,刚刚走神了。”
贺筝月眼神担忧“怎么了你昨晚没休息好”
孟屿宁轻笑“应该是。”
雪竹搭在膝上的手悄悄捏紧。
车子里的气氛奇奇怪怪的,除了贺筝月,剩下的两个人都默契地躲开了后视镜。
因为前几个月才回童州,所以这个家处处都还是新的。
这栋楼是由本市最大的地产品牌与建筑龙头集团合作开发建成,孟屿宁住的这栋是二期,简约风的精装修,原木色系,棱角处有清新豆绿做点缀,北邻嘉江,南面靠近楼盘规划的自然绿化带,从两边的观景窗往外望,少了钢筋混凝土的遮挡,日光大方地给予关照,白天里整个房子显得宽敞明净。
非要挑毛病的话,那就是东西太少了。
看着跟样板房似的,一看主人就不常休假,没空搞那些生活中的小情调。
贺筝月四处参观打量,雪竹换好拖鞋后就一直站在客厅,有种去不熟悉的人家里做客的感觉,生怕把孟屿宁家的新沙发都给坐皱了。
还是孟屿宁开口让她坐,她才缓缓坐下。
“吃零食吗”
雪竹懵懵地抬起头,眼前的茶几上除了装饰用的水果,别的也没有。
“前两天刚去超市买的。”
孟屿宁从电视下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袋零食,都是些膨化类的零食,还有巧克力碎之类的点心。
她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些东西,不知道被妈妈骂了多少次吃这种东西没营养,可每回去超市还是照样求着妈妈给买。
雪竹说了声谢谢,但手却没有动。
她捏着喝水的纸杯,边沿还有她留下的唇印,杯里的水还剩大半没动,肉眼可见的拘谨。
孟屿宁见她白颈弯着,柔软而乖巧地低下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有时而微抿,时而吐气的嘴唇向他表明自己并不是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瓷娃娃,就只是不愿意开口和他说话而已。
他睇开眼,喉结微滚,掩下眸间复杂情绪,她的反应太不自然,反倒惹得他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
男人缓缓在她身边坐下。
感受到清冽的男性气息靠近,雪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突然手腕被抓住,她下意识侧过头,正巧撞进孟屿宁的眼睛里。
本以为面对什么都不会再生起伏的心跳此时又开始扑通扑通起来,长大重逢后的每一次肌肤接触,都和年少时那种单纯亲昵的状态大相径庭,更像是成年男女间那说不清又道不明的触碰。
男人轻声问“我这儿又不是狼窝,你怕什么”
雪竹硬着头皮说“我没怕啊。”
孟屿宁笑了笑,没戳穿她,抬起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掐掐她的脸,指腹刚碰到软弹的肌肤,她立刻犹如受惊的兔子整个人往后仰,躲开了他的手。
她又不能责怪眼前的男人,只能用通红的耳根无声告诉他,你冒犯到我了。
孟屿宁定睛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儿时曾背过她爬过被夕阳染红的山坡,又牵着她无数次走过上学的路,在她被爸爸妈妈责骂时替她擦去眼泪,又将她抱在怀里安慰,要说触碰,这样宠溺而又略带责怪的掐脸实属算不得多特殊。
但她的反应却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有什么东西隐隐牵动着内心深处,渐渐也弄浊了他的眼睛,烫红了他的耳尖。
他们已经长大,其实有的接触,早就该避免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躲开的视线,这样令人窒息的对视次数多了起来,乃至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会使得心脏不受控制地潮动起来。
刺耳的门铃划破空气,传进耳里。
孟屿宁撑膝匆忙起身。
刚打开门,门外的男人就给了孟屿宁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我来了”
里间的贺筝月听到动静后走出来“子涵来了”
然后看见两个弟弟抱在一块儿。
“”她的眼神瞬间不对劲起来,“你俩老实告诉我,到现在没交女朋友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孟屿宁闻言蹙眉,掰开钟子涵的胳膊。
钟子涵没听出贺筝月的言外之意,边弯腰换鞋边说“工作忙啊,哇你知道我们科室有多变态吗周末还他妈开例会,值夜班必有各种意外发生,别说女朋友,老天爷能给我个看对眼的姑娘就是恩赐了。”
他换好鞋,刚进来两步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雪竹。
“小竹”
男人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在雪竹身边坐下,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又比几年前漂亮好多,差点没认出来。”
贺筝月上前,狠狠踢了踢钟子涵的小腿“钟子涵,你眼里就只有妹妹进门叫姐了吗”
钟子涵吃痛地捂着小腿,毫无诚意地拖着尾音喊“――姐,行了吧”
贺筝月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你这什么口气当了大夫了不起了是吧”
雪竹边整理刚刚被钟子涵揉乱的头发,边看着他们还像小时候一样吵,客厅里热闹起来,终于松了口气,紧张感顿时也消退了许多。
这才是久别重逢的正确打开方式,而不是她刚刚和孟屿宁那样。
钟子涵也是第一次来孟屿宁家,刚刚贺筝月看过的地方,他来了后又看了一遍。
比起贺筝月比较肤浅的眼光,只看房子的装修,还有大大小小这些家具的品牌和价格,钟子涵的重点显然不在这里。
他指着客厅阳台处一大片空置的地方说“你阳台这里太空了,可以搞点绿植嘛,譬如琴叶榕或是吊兰,对身体没坏处的。”
贺筝月咋舌“没想到你还挺细心。”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赚钱赚得眼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健康第一,钱才是其次。听我的劝,你和屿宁你们两个人,都别不把身体状况放在心上,”钟子涵摊手说,“钱赚得再多有什么用生了病照样得花钱请我们丈夫给你治。”
贺筝月哭笑不得“知道了,钟大夫。”
雪竹在旁发呆,她反正年轻,对大夫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然后下一秒,钟子涵问她“小竹,你多少斤了”
还没等雪竹回答,他又说“九十斤都没有吧我跟你说吧,前几天有个姑娘来看病,减肥减得皮包骨,跟你年纪差不多,吃什么都吐,肠胃都罢工了。你可不能学那姑娘,到时候别躺在我的手术台上。”
雪竹“”
“呸呸呸,说什么呢,”贺筝月护住雪竹,“好几年没见面,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小竹,开口就说人家上手术台,你就这么当哥的会不会说话”
钟子涵呲牙,理直气壮地说“我关心妹妹嘛,她太瘦了。再说了良药苦口,话虽然不好听但都是真心话啊。”
贺筝月皮笑肉不笑“就你这嘴,难怪找不到女朋友。”
“谁说我找不到,我们科室暗恋我的小护士大把大把的,”钟子涵切了声,继续参观自己的,“屿宁你房间在哪儿”
孟屿宁指着一扇门“那间。”
都是男人,钟子涵显然没贺筝月那么多顾忌,主卧说进就进。
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有客人要来所以孟屿宁特意收拾了房间,还是他平时就习惯把被子铺得这么有棱有角。
床头柜上摆着冥想放松类的助眠书籍和降噪耳机,旁边是燃了一半的熏香蜡烛,淡淡的云杉森林味道,像是风刮过树林散落的清冽空气。
“你失眠吗”
孟屿宁点头“对。”
“工作压力太大还是――”钟子涵顿挫片刻,“晚上一个人睡觉太寂寞了”
不愧是当大夫的,内涵起来脸色都不带变化。
然后他打开抽屉,果然里头除了蒸汽眼罩,连盒套都没有。
孟屿宁懒得理他,倚着门抱胸问“参观够了吗”
“每次一问到关键就装聋,”钟子涵啧啧两声,“上次你来医院找我,有好几个小护士找我打听你的情况,我如实说了,结果这帮女的以为我们俩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被你害惨了。”
“明白了,”孟屿宁很体贴地点头,徐徐道,“下次我换一家医院。”
钟子涵无语“我又不是那个意思”说到这里又皱眉,“不对,你来我们医院不是专门找我的吗你换医院干什么真是去看病的”
孟屿宁“嗯,感冒了。”
钟子涵调侃道“你以前念书的时候身体不是挺好的吗伦敦零下几度的天气还能在街上发传单,怎么现在当领导了反而身体反而娇贵起来了”
“那时候才多大,”孟屿宁无奈,“现在都多少岁了。”
他说完便转身,不再和人废话。
钟子涵追在他屁股后不服辩解“什么多少岁男人三十一朵花,再说你还没到三十呢,你那老头子的口气是对我们男性群体的侮辱知不知道孟行长,请你注意言辞。”
孟屿宁被吵得有些烦,拧着眉往厨房躲。
正好撞上从厨房出来的贺筝月。
“宁宁来正好,十一点了,该做饭了吧”
男人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
“菜都放在冰箱里,我先拿出来。”
后面的钟子涵一听说做饭,立刻转身往客厅走。
雪竹还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就见他往自己身边一坐,又随手拿起包零食打算拆开吃。
下一秒。
贺筝月喊他俩“做饭了,你俩还坐着呢过来帮忙。”
钟子涵往嘴里丢了几块薯片,含含糊糊说“我不会做饭。”
雪竹心领神会,也弱弱说“我也不会。”
贺筝月呵了两声“我说二位少爷小姐,你俩不会真的以为自己今天只用负责张嘴吃饭吧劳动致富的道理懂不懂不会做饭打下手总会吧要不就别吃,要不就过来帮忙,你们自己选。”
幸而厨房够大,能够容纳下四个成年人。
里面锅碗瓢盆,还有各种作料都齐全,只有会做饭的主人才会将厨房归置完整。
那修长的手指握着菜刀柄专注切菜的样子,不比他平时埋头办公桌前握笔签字的样子生疏多少,这之前他们谁都没见过孟屿宁做饭,也不清楚他会不会做饭。
现在一看,他还真的会做饭,而且厨艺应该还挺不错的。
饶是贺筝月也仍不住盯着弟弟问“宁宁,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啊”
孟屿宁边切肉边回答“在国外的时候。”
正在洗菜的钟子涵又问“学做中餐吗”
孟屿宁难得玩了把黑色幽默“不然我怎么活下来的”
几个人同时笑了起来,这些年分离各自发展的日子里,也无法感同身受对方过得好不好,只能从这听似轻松的对话中感受对方的不容易。
生活哪有容易的呢。
幸好他们都算努力,没有浪费年轻的人生,如今都得到了回报。
洗好了菜的雪竹和钟子涵完成任务,被贺筝月赶出了厨房。
厨房少了两个人,一下子又变得宽敞起来。
贺筝月突然感叹“小时候陪小竹玩扮家家酒,假装煮饭炒菜,没想到我们几个今天还真聚在一起做饭了。”
孟屿宁眼色温柔,似乎也是想到了从前。
“我和子涵还好,学业工作都没怎么变动,你和小竹确实不凑巧,”贺筝月下菜入锅,不小心被油烟呛到嗓子,缓了好半天才说,“你去国外的时候她还在念书,好不容易你去年因为工作去了上海吧,她又去了香港读研,总凑不到一块儿,也是绝了。”
短短几句话,简洁明了地概括了弟弟妹妹们这几年的状况。
贺筝月又说“你去年到上海的时候我也没法给你当导游陪你到处逛,实在是家里那两个小的太麻烦了,她们爸爸又不在家,奶奶呢又只会跟我抱怨,我压根离不开家,对不起啊宁宁,第一次来上海我都没来得及招待你。”
孟屿宁摇头,语气温和“你忙,我也不好麻烦你。去年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去,我一六年校庆回国的时候有去过一趟上海。”
贺筝月惊疑“嗯一六年就去过了你当时怎么都没跟我说啊”
“当时比较赶时间,”男人轻笑,眼睫微垂,手中切菜的动作突然停顿,“其实也是去碰碰运气,但运气不太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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