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光身为上陵姜家的人,这么渴求进入一个大宗门,是出于多方面的考量。
一来,上陵姜家虽是鼎鼎有名的修真世家,但修真世家仍然不能和一个真正的大宗门相比,就拿玄阳宗来说,摘星楼内功法包罗万象,是修真圣地,玄阳宗就连道君也有整整四位。当初姜夫人、凌火道君在玄阳宗境内吃了这么大亏,玄阳宗摆明包庇姜如遇,她们也没办法拿玄阳宗撒气。
二来,则是出于姜扶光自己的考量。姜扶光内心里一直有一个隐隐的猜测,这猜测无根无据,却屡次撩拨她的心弦她将来一定有一番大成就,而她的成就和别人分不开关系,姜扶光总觉得,原本她的境遇不该如此低迷。
俗语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姜扶光总觉得她的人生中原本有这样的“好风”,送她直入云霄,可她现在因为背叛妖魔的名声,从玄阳宗出来,她周围根本没了如薛归宁、丹流等资质、家世的人。没了好风,哪来青云
姜扶光心中隐隐焦急,没来得及和姜夫人温声言语两句,便再下去修习。
她的右手到现在仍没被治好,骨头深处残留的毒素让她一使劲,右手就会酸软。姜扶光提着左手剑,在练功室内挥汗如雨,她脚步蹬蹬蹬地踩在墙壁上,借助力气刺出一剑,朝不远处的沙袋刺去,沙袋应声而破,细沙从沙袋中淅淅沥沥漏下。
“噗嗤”
姜扶光耳边听闻一声嗤笑,一名红衣女子并一名青衣男子从练功室走进来,红衣女子对她轻蔑一笑,以鞋尖一蹴,地上一粒石子登时飞起,朝姜扶光的左手打去。
姜扶光慌得手足无措,手腕被这石子打中,红了好大一片,手中长剑登时落地。
“哈哈哈。”姜艳姝见状大笑,“连自己的剑都握不住,就你,也想学别人右手废了就用左手剑”
姜扶光蓦地难堪起来,哪里不知道姜艳姝说的是姜如遇她的手一点一滴攥紧,心中的悲愤可想而知,她右手伤成这样,不练习左手剑还能怎样可是为什么她做什么事都有姜如遇珠玉在前
她这辈子都绕不开姜如遇这三个字
姜扶光这些日子也收敛许多,现在的上陵姜家,不是人人都捧着她的时候了。
姜扶光哪怕气得直咬牙,也握紧自己的手,弯下腰捡起自己的剑,不理会姜艳姝的挑衅想要离开。
姜艳姝在她经过自己旁边时,笑嘻嘻拦住她,故意道“姜扶光,我问你话呢,你刚才用左手一剑刺破沙袋不是挺厉害,怎么连我一块小石子儿都没办法接住”
姜艳姝牙尖嘴利,美丽的脸掩藏不住她心底的恶意,就连她旁边那位男子也冷着脸看姜扶光的笑话――这二人都是上陵姜家的人,之前姜扶光回归上陵姜家,她的待遇和每月月供一下超出她们几倍,这也就算了,毕竟姜扶光投了好胎。可之后,因为姜扶光得罪了丹流,现在丹家提高上陵姜家购买丹药的价格,一些丹药更是不出售给上陵姜家,这样的事情直接损害了姜艳姝等人的利益。
姜扶光发达时高高在上,瞧不上她们,等姜扶光落了难,却要她们跟着一起受苦,这怎能让人不气
姜扶光羞耻沉默,不想回答姜艳姝的话,可姜艳姝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摆明不让她走。
姜扶光心知她在羞辱她,为了离开这里,她不得不含着泪道“我的左手剑,只能刺一些不动的静物还不够灵活,这样的说法你满意了吗”
她才学左手剑多久,现在这种情况她原本已经满意,可是,姜扶光根本忘不了姜如遇的左手剑用得如何出神入化。在她有点为自己感到欣喜时,只要一想到姜如遇,她的心就像被一盆凉水浇透。更可怕的是,就连别人也这么想,就连这个姜艳姝也用姜如遇来踩踏她。
姜艳姝就是要听姜扶光自己羞辱自己,她又道“既然如此,你不适合学左手剑啊,我听说你之前在天南,用的是峨眉刺,怎么你现在不用回峨眉刺呢”
姜艳姝挑眉道“难道是因为”因为当初为了让姜如遇断掉手筋,姜扶光发了心魔誓,此生不会再用峨眉刺,生生断了自己的后路。这话涉及凌火道君,姜艳姝不敢挑明,但就这一句话也已经够扎姜扶光的心。
姜扶得直哆嗦“姜艳姝,你何故如此针对我”
姜艳姝一笑,明艳非常“你做了什么事害了我们,难道还需要我来提醒你”
“扶光小姐。”在三人对峙时,练功室忽然出现一名黑衣人,他身穿一件纯黑色的宽大斗篷,把脸遮了一半,手背裸露出来的肌肤苍白得不像话。
他陡然出现在这里,打扮得也非常奇怪,至少姜艳姝和旁边的男子从没见过他。
姜扶光见这人来了,原本就包不住的委屈蓦然宣泄出来,她眼中盈着点点泪光“若风。”
那名叫若风的黑衣男子向前一步,把姜扶光拉到自己身后。
姜艳姝眉头一皱,她最看不惯姜扶光这个模样,姜扶光做下那些事,害了整个上陵姜家,得到现在的处境又怎么了无论是姜扶光朝妖魔屈膝,还是她造成的后果,都让姜艳姝深深厌恶。
她做下这种事,家主和家主夫人也不处罚她,姜艳姝只能自己来。
这个姜扶光如果真有一点羞耻心,就不该见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就做出这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好似谁对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姜艳姝和身旁的男子见这男子来路不明,有些忌惮,姜艳姝更是道“你不是上陵姜家的人,怎么出现在这里”
那黑衣男子不说话,姜扶光咬咬唇“艳姝,这是我的朋友,你找我的麻烦可以,不要找他的。”
姜艳姝什么时候找这男子的麻烦了,她被姜扶光恶心得够呛,道“你如果是来上陵姜家寻仇的人,我就劝你早点离开,不要白费功夫如果你不是,是来找人的话”她瞥向旁边的姜扶光,“我劝你不要和这个人多接触,之前妖魔来犯,她亲口出卖自己同伴的母亲,借此在妖魔手下活命,你要是来找她,我劝你省省心,免得白白搭上自己”
姜扶光最怕别人再度说起这个事,她慌张地看向若风“不是这样”
若风却不发一言,只盯着姜扶光手腕上的红痕,道“她伤了你”
若风的声音嘶哑,如同一个破风箱,姜扶光来不及多想,点点头。
若风下一刻出手,他动作迅疾抽出腰间森森的骨鞭,骨鞭在空中一挥,带着十足浓厚的杀气,一下缠上姜艳姝和旁边那男子的脖子。
骨鞭深深嵌进姜艳姝和身旁那男子的脖子里,血迹从骨鞭上渗出,这男子一下手就不容留情,姜艳姝眼珠瞪似铜铃,不断看向姜扶光的方向。
这男子居然敢到上陵姜家来杀人姜扶光怎么会把这么危险的人引到上陵姜家来
姜艳姝唯一还能动的手朝姜扶光的方向虚虚空抓几下,像是在求救
姜扶光也认出这眼神,她惊吓未定,姜艳姝这模样实在可怕。照理,她们都是上陵姜家人,几句言语挑衅,姜扶光还不至于想让她死,可若风一这样代劳,姜扶光居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她现在打不过姜艳姝,但若风打得过,姜艳姝再想欺负她可就不能了。
姜扶光快意过后,又不由担心起来,若风偷偷进的上陵姜家,再杀了上陵姜家的人,之后这件事要是被查起来,她会不会受牵连姜扶光犹豫张嘴,想让若风放手,但她的话刚到嘴边儿,若风的骨鞭已经勒断姜艳姝二人的人头。
姜艳姝死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人敢在上陵姜家取她的性命,一时不察没有提前叫人,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按照若风的手段,哪怕她叫人,他也能让她的话含在嘴里吐不出来。
姜扶光见到这两颗血淋漓的人头,吓了一大跳“若风,你杀了她们你之后怎么办祖母不会放过你的,也不会放过我。”
若风轻描淡写道“和你无关。”他扔下一支令牌,“这两人冒犯你,万死不辞,这是鸦杀堂的令牌。令牌在此,说明有人悬赏这二人的人头。”
他声音里有森森的杀气“凌火道君不会为了这两只蝼蚁和鸦杀堂翻脸。”
如果说上陵姜家等世家是白道上的翘楚,那么黑道中杀人的组织鸦杀堂也是一条不可小觑的地头蛇。
姜扶光听完,把心放回肚子里,她还是有些担心若风介意刚才的话,解释道“若风,艳姝说的我朝妖魔屈膝的事情不是这样那时其实我也快死了,我的手臂现在有伤,就是在那时被伤到的,我那时只是为了脱身的权宜之计,才故意这么说,没成想被别人以讹传讹。”
若风道“我不在意这些事。”他掩在暗处的脸毫无表情,“自从你救下我的那天起,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在意,只在意你的安危。”
姜扶光听他这么说,把心放回肚子里。
她有些喜悦,又有些忧愁,喜悦在于若风实力强大,又是鸦杀堂的堂主,能够尽全力帮助她。忧愁的是若风的身份毕竟见不得光,她是正道之人,不能和若风走得太近姜扶光不想这么多伤心事,道“若风,我叫你来是为了我去参加灵天秘境的事情。”
原本,姜扶光的打算是凌火道君不要她去争夺灵天秘境的名额,她就拜托若风对其余能去的人制造一些不足以杀害她们,却能让她们无法参赛的伤
现在,有了姜夫人的承诺,姜扶光可以去,争夺灵天秘境名额,她道“若风,我的手臂始终不见好,唯一能治疗我的法器,姜如遇不借给我,我真走投无路,我祖母也不喜欢我如果我有一点办法,我一定不会求你。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了若风,你有没有能够使人出其不意提升功力、或者伤人的法器”
姜扶光的左手剑没有进展,又不敢用峨眉刺,只能寻求这些邪门外道。
虽然姜夫人到时候也一定会给她短期提升功力的丹药,但是,姜扶光对自己没有自信。正道的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少了些威力,姜扶光怕啊,灵天秘境的名额之争藏龙卧虎,她怕那样的药不够有力量。
但是邪门外道的药就不一样,姜扶光听说有一种人血炼制成的丹药,能够短时间快速提升人的修为。
这种药因为有伤天和,被修真界正道制止,连丹家都不会炼制,可姜扶光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办法了。
只要熬过了这个坎儿她证明给凌火道君看她还有用,不是弃子,就一切都好起来了。
秘境、大宗门、上陵姜家的支持她都能再度拥有。
若风细想一下“绝血丹还有,但绝血丹副作用大,我还有更好的办法助你赢得比赛。”
姜扶光不知那是什么,正要细问,若风朝她嘘一声,说是练功室外有人来了。
若风马上离开。
此时的山险关。
原本算是祥和的街道上空,鸣金声忽然大作,这声音急促雄浑,伴随着激战的鼓点。
姜如遇品茶的手蓦然一顿,这声音黄沙关也有类似的声音,每当魔兽或者魔族进犯,以军武治家、全民皆兵的天南姜家就会立马率领人去对抗魔兽。
现在山险关这样的声音响起,只能证明也有魔兽来犯。
果不其然,柳溪清和程子道二人的表情蓦地紧张起来,两人一下子站起来,神情如临大敌。
比起程子道的紧张,柳溪清心细如发,他站起来时也不忘观察姜如遇,他发现“他”明明才说从荒无人烟处云游至此,按道理来说该是第一次听到这号召人抵抗魔物的声音,怎么也会跟着手腕一顿
柳溪清道“道兄你之前听过这样的声音”
他盯着姜如遇那张幻化成男子容貌也冷俊不可言的脸,像是要找出一丝丝蛛丝马迹,或者说,多探听一下姜如遇的来历。
骨龄不到三十的静元期巅峰,谁人不探究
姜如遇只道“家母擅乐,我也略有心得,此乐中含有兵戈之声,激扬顿挫,贵关隘毗邻妖魔,所以我猜测出了事。”她只解释了一句话,白皙的手一翻转,茶盏中剩下的普洱茶登时朝天空洒去,水花冰凉,在空中凝结成一柄水剑,载着姜如遇前往山险关关门口。
一些飞溅的水花溅了柳溪清半胳膊,他盯着姜如遇离开的白影,心知恐怕是自己的打探终于惹怒了这个人。
为此,柳溪清反而越来越觉得姜如遇的确清冷傲气,神秘非凡,如果不是有足够的底气,“他”如何会有这种脾气。柳溪清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之后最好不要再打探这个人,免得从友化敌。
程子道同样赶往山险关关门口,同时招呼柳溪清“快啊”
柳溪清同样跟上去。
在柳溪清和程子道赶到山险关关门口时,姜如遇已经到了好一会儿,她脚踩冰凉的水剑,没用极冰之焰,站在半空俯视底下。
山险关和黄沙关有所不同,黄沙关分十四军营,各军营之间秩序井然、各有所长对付魔物,山险关不是这样的制度,这里似乎以门派划分。
山险关内的大小门派都在出力,对抗魔物,天南柳家的人则冲在最前面。
今日来进攻山险关的是魔族,这些“魔族”,确切来说是由道入魔,或者转修魔道之人。他们眼都杀红了,想要攻进山险关,占领这个地方。
姜如遇执起兰若剑,正要出手,却见到有一个孱弱微小的门派用的招数,自己有些眼熟。
这门派的人用剑,看起来实力不强,山险关内其余出战的门派人员最低也是明道期巅峰,但这个门派里,最高的只有一个明道巅峰,还有几个稀稀拉拉的明道初期。
姜如遇看了一会儿他们的剑招,居然是落花剑法,也就是说,这就是那本书中所说的落花剑门
姜如遇学了对她受益良多的落花剑法,也对那位明明创立出强大的落花剑法、并手创剑门,最终却只能憾然远走的前辈感到可惜。
在她看来,落花剑法已经够强,至于前中期的弱势是不可避免,毕竟落花剑法后期断绝生门已经够强。
可是,正因落花剑法前期势弱,没有多少人能够一直坚持到后期。
姜如遇学人剑法,不可能看着落花剑门的人遭难,眼看着落花剑门中的人越来越势弱,他们运气也不好,正好被一个静元期的魔族盯上。眼见着,落花剑门中修为最强的那位明道期巅峰为了救另一位弟子,不得不完全改换剑招。
姜如遇不再停顿,从空中直飞而下,落在那位明道期巅峰的修士旁边。
她一手抓住那修士想要改换剑招的手,再抓着他的手臂往前一刺,生生将他想要换掉的剑招再给摆回去。
同时,姜如遇的兰若剑飞击出去,正好让那个魔族杀人的招势这么一换,另外那弟子安全下来。
明道期巅峰也就是宋与光这时真不知道姜如遇想要做什么,起初他以为姜如遇是魔族的人,后来他以为姜如遇是来帮他的人,可来帮他又为什么要管他出什么剑
“他”怎么这么奇怪。
姜如遇看出宋与光并不专心,道“再用落花剑法,不得换招。”
“你是谁,我凭什么听你的”宋与光惊疑不定,只怕“他”居心不良。
姜如遇冷冷睇他一眼,只有真正在这种险情下用完落花剑法,他们才会知道落花剑法不是鸡肋,而是宝藏。
但姜如遇口说无凭,宋与光等人用了落花剑法这么多年,对落花剑法自有一套判断,面对危险,宋与光弃落花剑法而用其他剑法,就说明他根本不相信落花剑法。
姜如遇这么一个外人忽然告诉他落花剑法好,他根本不会相信。
所以,姜如遇现在也不想费口舌,只抓着宋与光的手一用力,神情冰冷“不听我的,就会死。”
宋与光瞳孔一缩。
同时,那位魔族早杀红了眼,在战场上杀红眼还能保持清醒的人能有多少他哪怕看出姜如遇修为不俗,却也想杀人,又朝落花剑门的人冲去。
姜如遇没有出手,一脚把宋与光踹过去“用落花剑法第三式。”
宋与光被踹出去时正好保持着使用落花剑法的姿势,快扑到魔族身上时,他不得不马上顺势用落花剑法回击。
接下来的战斗,宋与光和魔族苦战,每次只要一有换招的想法,就会被这个冷冰冰的“怪人”一击,不得不改用落花剑法。
他一时之间真是不知道佩服姜如遇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还有余力关照他,还是该不解“他”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但不得不说,宋与光完全没有还击之力,只能按照姜如遇的想法来。
他不得不继续用落花剑法,哪怕被那魔族差点刺个对穿,慢慢的,不只宋与光,就连其余落花剑门的人也发现了不同,原本,宋与光只有明道巅峰,这个魔族很可能是静元期,但宋与光一旦撑过前面那段困难时候,现在,这个魔族居然破绽越漏越多。
使剑的宋与光更觉得惊喜,不是魔族故意漏的破绽,而是他发现他的剑招越连越密,不管这个魔族如何做,都有杀招等着他
宋与光趁势杀了这个魔族。
姜如遇也杀了不少魔族,那些魔族的血顺着她的兰若剑往下滴,剑身的殷红和她周身的冷色形成鲜明对比,宋与光想再过来问“他”几句话,却又被“他”的神情所阻,不敢过来。
这场魔族攻城之战又被守住了。
柳溪清身上也负了伤,他也注意到姜如遇的表现,更觉得“他”会是一大助力,一定要邀请“他”去争夺灵天秘境的名额。
柳溪清朝姜如遇走过去,宋与光身后,落花剑门的弟子却忽然哀嚎“来人,来人门主伤得很重”
落花剑门的门主修为不俗,刚才和别的修士一起朝外圈去作战,现在却伤痕累累被抬回来。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无论修士还是凡人,在战争面前,旦夕祸福仅仅在一瞬间。
姜如遇听见落花门门主被伤,她身怀大地之力,主动朝落花剑门门主走过去。
落花剑门门主已经是苍颜白发,见到姜如遇,不等姜如遇开口,就一直以手指着她,不知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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