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让她上学(三更合一)

    穷人乍富。

    戚玉秀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这四个字儿能出现在自家。

    如果说突然富贵是什么感觉,戚玉秀只想说,慌极了。

    是的, 大人总是跟小孩子不一样的。

    小孩子不懂那么许多, 反而是单纯的大胆,单纯的喜悦。而大人想的就多, 像是戚玉秀, 她心跳的都要从嘴巴里蹦出来, 紧张极了, 慌张极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 还是有条不紊的快速的将东西藏好。

    这可是关系到他家的口粮。

    戚玉秀将柜子搬开, 扒拉开灰尘,将密室打开。

    宝山宝珠两个小孩儿这几次换了不少东西,光是大米就有四袋子,面粉也有三袋子。还有两桶油。就这些细粮,仔细着掺和粗粮吃,能吃至少三年呢。

    戚玉秀虽然心里七上八下的跳,但是手上却麻溜儿的把东西一个个的排好。

    藏起来, 统统藏起来, 全部藏起来。

    虽然米面不少,但是再来一些也放得下的。

    戚玉秀看着这些好东西, 嘴角都高高的扬了起来。

    紧张,但高兴。

    她喃喃自语:“孩子们倒是能补一补了。”

    “妈, 妈妈!”

    宝珠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戚玉秀立刻把密室关好, 柜子又推回原来的位置,这才出了门。家里三个小孩儿都坐在堂屋, 煤油灯放在桌子中间,三个小孩儿围着煤油灯――翻包。

    是的,翻包。

    姜粤装了一大塑料袋儿的东西,趁着妈妈去藏粮食,三个小孩儿倒是翻起了这个。小宝珠扬着手上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盒盖儿已经打开了,眉眼都是笑:“妈妈,有一个水杯。”

    戚玉秀:“水杯?”

    小宝珠点头,一旁的小宝乐更是唧唧哇哇的,说的太快,嘴角冒出一串小泡泡……

    几个人都没听清,这娃说了个啥。

    当然,听得清,宝珠此时也不管呀。

    她的眼睛已经黏在盒子上了,小激动:“真的,是水杯,可好看可好看了。”

    她歪歪头,肯定的说:“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水杯。”

    她还征求身边两个男娃的意见:“你们说是不是?”

    宝乐:“嗯嗯嗯,最好看!”

    宝山也笑的眼睛弯弯:“好看。”

    戚玉秀拉过板凳坐下,接过小宝珠手中的盒子,她打开盒子,就看一个粉色的圆筒形水杯露了出来。如果不是小宝珠说这是水杯,戚玉秀第一时间还未必想到这是水杯呢。

    莹润的淡粉色瓶身,白色的盖子,看起来金贵的都不敢用手去碰。

    戚玉秀:“这也太好了吧……”

    没见过世面的一家人,顶着油灯,痴汉脸看着“水杯”。

    水杯:不好意思,我叫保温杯。

    几个人你一下我一下,试探着伸出小爪爪,轻轻的摸一下瓶身。

    “真好看。”

    “是啊,真好看。”

    这个时候,小宝珠懵懵懂懂的有个感觉就更清晰了。

    她还是要上学的,如果不上学,就没有知识,说好听的话都不会。

    像是现在,她就觉得,除了“真好看”,她都不会说别的了。

    “哎,这个……”当妈的总是比孩子早一点反应过来,她看着袋子里还有个类似的盒子,立刻也拿出来,是粉色保温杯同款,这个是湖蓝色的。

    戚玉秀还真是没见过这种好东西,他们一贯都是灰蓬蓬的颜色,这样鲜嫩的颜色,根本没有的啊。

    小宝珠立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姜姐姐是因为我上次说直接喝溪水才给我们准备了水杯。”

    小宝山点头:“一定是因为这个。”

    这时戚玉秀倒是真诚的感慨:“咱们真是遇到好人了。”

    小宝珠和小宝山都忙不迭的点头,姐姐是好人的。

    他们都能感受到哥哥姐姐真挚的热情。

    “我看看还有什么。”

    小宝珠立刻又翻找起来,她眼睛里有小星星:“好像都是吃的东西。”

    戚玉秀也好奇的看过去,说:“都是什么?”

    小宝珠:“这个好像是点心……”

    宝珠不知道,宝珠没见过,宝珠没吃过。

    戚玉秀把袋子往身边拉了拉,她说:“这个袋子真的是很实用啊,没见过谁家用。”

    这话不假,戚玉秀要是看见了,才是奇怪。

    其实现在没有用塑料袋的,这种东西至少也是十几年后才慢慢用起来的。

    戚玉秀对袋子爱不释手,又摩挲了两下,检查一下袋子里的东西,确定都是吃的东西,说:“好东西不能一下子吃光。”

    她提着袋子进屋开柜子,几个小孩儿面面相觑,就见她妈妈把好吃的统统锁在了柜子里,咔哒一声,清晰的很咧。

    “妈妈……”小宝乐呢喃。

    戚玉秀回头:“不是不给你们吃,你们都吃过晚饭了,明天再吃。”

    几个小孩子立刻点头,软糯的回了好。

    戚玉秀眼看着两个水杯,说:“这个水杯,你们暂时先别用了。”

    小宝珠小嘴儿撅了起来,可是却没有说反驳的话。

    只是眼馋的看着水杯,眼珠子都要黏在上面了。

    戚玉秀看她这一出儿,笑骂出来:“妈可不是不给你们用,你说这拿出来,外人怎么想?妈先给收起来,等过几天去过你大姨家之后再拿出来。到时候就说是你大姨给你们的。”

    小宝珠睁大眼,说:“妈妈,你好鸡贼哦。”

    戚玉秀:“……”

    她哭笑不得:“有这么说亲娘的吗?”

    她拍拍这个小丫头的屁股,说:“你们三个赶紧洗漱,睡觉了。”

    他们家今天用了好多煤油,不过,竟然一点也不心疼。

    其实不是不心疼啊。

    而是今天,真是太高兴了。

    戚玉秀想,过几天秋收结束了,她还是得当面感谢一下人家的。他们家受太多恩惠了……

    而小宝珠挠挠头,总觉得自己有什么忘记告诉妈妈了,不过……困了,想不起来就不重要。

    小宝山想的是,今天又是长大了的一天。

    只有小宝乐想的是:明天可以吃了吗?

    一家四口,很快的陷入了美好的梦乡。

    而同样的时间,姜粤此时正领着几个人整理蘑菇呢。

    其实他们换蘑菇,真的不亏的。只不过,这么多蘑菇,倒是也真的吃不完。姜粤说:“姜朗,你明天回学校前先回家一趟,把蘑菇捎回家,给亲戚朋友分一分。”

    姜朗:“行。”

    姜粤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说:“你别贪路近全都送到奶家哈,你送到奶家,这玩意儿就进老虎口了。”

    姜朗没忍住笑了出来,点头说了好。

    他们不是不舍得给老太太东西,但是老太太最能存东西了。这要是给老太太,老太太可不会分给亲戚朋友,她能全给晒成干蘑菇,留着自家吃,可不会分给儿女之外的亲戚。

    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这么吃啊!

    这得吃到猴年马月啊。

    所以姜粤很坚定:“我可不想过年的时候上顿蘑菇下顿蘑菇。”

    姜朗打了一个响指。

    他抬头,说:“哎不是,姐,你干啥呢?你让我们干活儿,你倒是抱个ipad不放。”

    姜粤没抬头,说:“我打算给他们买点识字的卡片,别的小朋友都上过幼儿园,他们什么都不会,上学是要被人笑话的。”

    她格外的认真:“虽然我觉得两个小朋友都不像是会被人欺负的性格。但是想到他们要被别人嫌弃,我就好难过。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崽,谁也不能欺负。”

    她果断的又加入了几分识字卡片。

    多买一点,总是不会错。

    姜朗:“那你也得买点拼音卡片。”

    姜粤:“对对对。”

    她立刻又看起来比较适合“幼儿”的零基础拼音卡。虽然小崽崽不是幼儿,但是他们没学过啊。

    姜粤不断的加入购物车,突然抬头,说:“我才想起来,我们至今不知道两个小孩子叫什么。”

    姜朗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他们知道我们叫什么吧?”

    姜粤点头。

    几个人又望天……哦不,望灯兴叹。

    “小家伙儿好有警惕性啊。”

    姜粤笑了起来:“少说这些有的没得了,你们帮我想想,还有什么书可以给他们准备……”

    半夜三更,他们倒是也不睡,年轻人,时间那么宝贵,怎么可以十二点之前睡觉。

    反正,他们明天不上山。

    是的,天天爬四五个小时的山路,来回加一起至少得九个小时,这就不用想了。他们每天上山,真是要高喊一声“臣妾做不到啊”。

    他们这一次约定是六天后,倒不是一定要把时间拖得这么晚,而是,六天后,姜朗他们可以放假回来。

    “买本字典,虽然现在用不上,但是她慢慢也用得上,字典是必需品。”

    “爱对对……”

    ……

    早上又下雨了。

    戚玉秀披着蓑衣下山,临出门叮嘱两个孩子,说:“下雨别出门。”

    宝山认真的答应了,如果淋雨病了,就要花更多钱,他们才不会笨笨的出去呢。

    只是啊,习惯了忙忙碌碌,里里外外为家里操持的两个小孩儿一闲下来,倒是不知道干什么了。里屋儿外屋儿转了几圈,倒是懵懵的。

    还是一个人玩耍资深选手小宝乐提议:“唱歌吧。”

    宝珠眼睛一亮,赶紧说:“我会!”

    她爬到炕上,盘腿儿坐好,唱:“采蘑菇的小姑娘……”

    小宝乐疑惑的眨着大眼睛问:“为啥不是采蘑菇的小小子儿?”

    宝珠:“……”

    宝山:“噗!”

    宝珠鼓着脸蛋儿,说:“这个歌儿就是这样,再说,本来就是小姑娘干活儿多。当然是采蘑菇的小姑娘!”

    村里的女娃娃,干活儿比男娃娃多多了!

    山里一打眼儿看过去,本来就是采蘑菇的小姑娘。

    她脆生生:“你要不要听了?”

    小宝乐赶紧的讨好笑:“姐姐唱。”

    小宝珠:“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箩筐,清晨光着小脚丫……”

    小宝乐咯咯咯的笑,小宝珠瞬间死亡凝视。

    小宝乐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嘴。

    小宝山立刻附和着小宝珠唱了起来,两个小孩一起唱,没两遍,小宝乐也跟着唱了起来。三个人拍着手,唱到开心的地方,小宝乐立刻爬起来,扭着小屁股晃……

    宝珠笑的小脸儿红扑扑,趴在了窗台上使劲儿捶炕。

    一旁的宝山也笑的打鸣儿。

    小宝乐得到哥哥姐姐的热烈响应,更是跳的厉害,小小的人儿跟小豆虫一样扭来扭去。

    小宝珠很快也站起来,学着弟弟的样子扭动,说:“我也会跳舞,我是会跳舞的小蘑菇……”

    宝山:“你是会跳舞的采蘑菇的小姑娘……”

    小宝乐:“姐姐是小宝猪。”

    小宝珠:“……”

    她的小辫子已经散开了,瞪着弟弟:“你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虽然念得没有错,但是这可是她弟弟,宝珠觉得自己看透了。

    大舌头小孩儿立刻:“白猪,宝猪……”越紧张,越错误,眼看姐姐的魔爪就要招呼他的小屁股了,小家伙儿飞快的奔向宝山,叫:“哥哥救我……”

    宝珠叉腰:“田宝乐!”

    小宝乐咯咯笑,埋在宝山的肩膀,叫:“宝珠,宝珠!”

    宝珠:“我看你就是想挨揍。”

    “哥哥,哥哥救我!”

    小宝乐唯一的救兵就是哥哥啦。

    宝珠:“哼,哥哥最喜欢我,你要是找茬儿,哥哥就帮我揍你。”

    小宝乐不服气,一把揪住哥哥宝山:“最喜欢我。”

    小宝珠同样一把揪住哥哥宝山:“最喜欢的是我!”

    这小姐弟俩儿,还争了起来。

    七岁小孩儿宝山为难的望天,十分十分惆怅的说:“你们说话归说话,能不能不薅我的头发?”

    男子汉,怎么能光头?

    只有和尚才光头。

    小宝珠和小宝乐两姐弟赶紧撒手,齐刷刷的冲着宝山露出讨好的笑容。

    这俩啊,真不愧是老姐弟,就连讨好人的笑容都是一模一样的。

    小宝山咳嗽一声,大声宣布:“我都喜欢!”

    他喜滋滋的:“我喜欢宝珠,也喜欢宝乐。”

    小宝乐睁着大眼睛看看哥哥,又看看姐姐,也坚定:“我也最喜欢哥哥姐姐。”

    小宝珠眨巴眨巴眼,突然扑向宝山和小宝乐,三个人抱在一起。

    她大声宣布:“我们三个,天下第一好。”

    三个小孩儿在一起玩儿,叫的可大声,都没听见,院子外面传来叫门声。

    还是小宝山最先反应过来,他说:“是不是有人叫门?”

    他赶紧爬到窗户上看了一眼,门口真的有人。

    “好像是大姨!”

    他飞快的窜下来。

    宝珠紧跟着下了地。

    兄妹俩就这么窜了出去,刚才还三个人天下第一好的小弟宝乐就被这么丢下了。

    宝乐:“我也要去……”

    完全没人理他。

    小宝山来到门口,打开院门,高兴的叫:“大姨。”

    来人是戚玉秀的大姐戚玉玲。

    戚玉玲穿着雨衣,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袱,包袱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装了很多东西。她眼看两个小孩儿都跑出来,小宝珠更是扑过来:“大姨。”

    她赶紧按住这小丫头脑袋,没让她扑到自己身上,说:“你看我湿的,别靠我身上。赶紧进家。”

    戚玉玲进了门,听到屋里的喊叫声,小宝乐一口一个“大姨”。

    她笑着说:“是我,等大姨给雨衣脱了。”

    这年头,能穿的起雨衣的可不少多。

    她将外衣雨衣脱了,这才进门,三个小孩儿围着戚玉玲团团转,戚玉玲笑着一人分了一块糖,说:“来,一人一块。”

    小宝珠把糖放在嘴里,微微眯眼,说:“好甜。”

    他们之前捡了大婶不要的东西,里面也有糖,但是不是单纯的甜,味道怪怪的。

    还是大姨拿的糖最好吃。

    戚玉玲打量三个小孩儿,不知道是不是对比的,小宝乐感觉又白了。

    小宝山和小宝珠则是又黑了。

    她上次看小孩儿还是三个多月前,这一段时间不见,没看小孩儿怎么长肉长高,倒是黑的格外明显。她伸手揉揉这两个大孩子,说:“今天中午大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小宝珠呦吼一声,高兴的鼓掌:“大姨最好啦!”

    戚玉玲笑中带着一些担心,问了起来:“你家是不是就要没粮了?”

    小宝珠摇头,说:“还有的,大姨,你不要担心。”

    戚玉玲看着小姑娘黑亮的眼睛,说:“你呀,就听你妈的,只会安慰大姨。你家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吗?”

    她也没问小孩子更多,说:“今天中午大姨做饭,咱们吃肉。”

    三个小家伙儿又蹦跳了起来。

    戚玉玲也不耽误,立刻就解开自己的包袱,将买给孩子的一斤猪油糖和一斤桃酥都放在了柜上。不过却说:“这个今天别吃了,今天饭菜好。这个留着以后慢慢吃。”

    她今天过来,切了半斤肉呢。

    戚玉玲拎着包来到堂屋,准备做午饭。

    三个小孩儿一个脑袋叠在一个脑袋上,趴在门框上看着大姨拿出了肉。

    吸溜儿!

    这是肉啊!

    戚玉玲每年秋收的时候都要找一天来妹妹这边的,谁不知道,秋收是最苦的。再抠门的人家都得吃好点,多吃点。可是她二妹家的条件,戚玉玲太知道了。

    她先是将自己带过来的小半袋儿小米放在了角落,说:“平日里让你妈熬小米粥给你们喝。”

    她叹息一声,说:“今天中午给你们做大米饭。”

    三个小孩儿齐刷刷的哦。

    戚玉玲知道她二妹的饭量。

    旁人只看到她力气大,却不知道,她吃的也多啊。

    当年他们都在家,她跟大哥护着二妹,二妹还能多吃点。后来他们当兵的当兵,嫁人的嫁人,二妹就吃不饱了。再后来,老田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总之,这么多年,戚玉玲知道她二妹根本吃不饱。

    特别是田大去了之后,她还要顾着三个小的,更是艰难。

    “大姨腌了咸鸭蛋。”

    小宝珠:“大姨腌的咸鸭蛋像太阳。”

    戚玉玲笑了出来,说:“小嘴儿叭叭的,就你会说。”

    这要是说起这个,小宝珠可就忧愁了。

    她说:“我觉得,自己不行。”

    她摊手手,说:“我脑子空空。”

    戚玉玲被她哀怨皱起的小眉毛逗笑了,说:“你呀,就会闹妖儿。”

    她这次来,可不光是买了肉,买了一根大骨头的,虽然上面没什么肉,但是炖一炖也不少油星儿的。戚玉玲将骨头炖进了锅里,又将萝卜切成条儿,加入了其中,顺手儿将一小把粉条儿放在了一侧备用。

    紧跟着,她把肉切掉了一半儿,另外一半儿放在了碗里,说:“这个留给你们下次吃。”

    戚玉玲所有东西都是自带,根本不用小宝山和小宝珠他们找什么,几个小孩儿吸溜儿着口水就这样看着他们大姨来来回回。戚玉玲很能干的。

    很快的,几个小孩儿就闻到香喷喷的味道了。

    小宝珠紧紧的抿住了小嘴儿,觉得她大姨做菜最好吃了。

    戚玉玲干活儿是一把好手儿,她熬好了骨头萝卜粉丝汤。紧跟着又用白菜炒了肉片。

    一菜一汤,她紧跟着咔咔咔切了三个咸鸭蛋。

    两菜一汤,齐活儿。

    而此时二米饭也焖好了。

    现在能吃上二米饭,已经是很富裕的人家了。

    小宝珠扫了一眼自家锁起来的柜子,抿抿嘴,没说啥。

    戚玉玲正准备拿碗碟,看见放在柜子里的餐盒。

    她疑惑:“这个是?”

    小宝珠:“我们之前在山上捡的。”

    戚玉玲蹙眉:“你妈也是的,捡的怎么就放碗柜里了。”

    她找出碟子,正准备装菜,突然就顿了一下,说:“哎,这个装饭菜似乎不错……”

    她拿出塑料饭盒,仔细看看,还真是刷的干干净净。

    这要是搁在几十年后简直不能想象,但是现在来说其实还是正常的。

    谁让物资紧缺呢。

    这个盒子是饭菜分离的,戚玉玲也不管那些,直接装了整整一盒子二米饭。随即又拿出一个盒子,盛上了菜,又放了两块切出来咸鸭蛋。

    紧跟着又拿出了第三个饭盒,装了一饭盒汤……

    小宝珠看的目瞪口呆。

    戚玉玲喜滋滋:“这东西还挺好用的,怪不得你妈给这个放在碗柜里,你看,这放饭菜正合适。”

    真香永远不会迟到。

    她将三个饭盒放在自己的包袱皮儿里系上,说:“我下去给你妈送饭,你们在家吃饭不用给我留。”

    宝珠:“可是……”

    戚玉玲:“不用那么多可是,小孩子就听大人的话。”

    她把饭菜招呼好,说:“你们吃你们的,我跟你妈一起吃。”

    她给饭桌摆好,说:“行了,吃饭的吧。”

    戚玉玲很快的穿着雨衣下山,别看她说自己会跟戚玉秀一起吃,其实那都是骗小孩儿的,她每次过来,中午都不吃饭,宁愿饿着肚子晚上回家再吃。

    只不过,这些事儿就没必要让小孩子知道了。

    而此时,地里干活儿的人也都有点心不在焉,不住的抬头往山上的小路上看。

    要说看啥?

    那肯定是看田大媳妇儿的姐姐啊。

    当然了,他们看她,可不是因为她好看。

    好不好看的,孩子都十五六了。

    他们之所以张望,完全是好奇,她准备了啥吃的。就连村里人都习惯了,秋收的时候田大媳妇儿这个大姐,是会来给妹妹补一补的。每一年都不意外。

    今年没看到人,还以为不来的。

    没想到,还真是一年都不差。

    戚玉玲一路小心翼翼的下了山,感慨妹妹日子过得苦,就说这来回上山下山们也麻烦的紧。

    这个时候已经很多人家都来送饭了,戚玉秀坐在廊檐下,眼看她姐过来,赶紧招手:“大姐。”

    都不用招呼,戚玉玲一眼就看到妹妹,她赶紧来到这边,说:“等急了吧?”

    “没。”

    戚玉玲笑:“我给你做了吃的。”

    这话一出来,大家立刻就竖起了耳朵,眼睛更是不断的往这边瞟。

    平日里大家还是很分散的,都是自己找个地方一坐吃饭,但是谁让今天下雨呢,大家都聚集在这一头儿了。

    戚玉玲:“来。”

    饭盒一打开,周围就传来一阵抽气声。

    这饭菜,真真儿是很不错了啊。

    而且这么多……

    戚玉玲:“我在家里吃过了,你多吃点。”

    这老爷们不好意思往这边坐,但是架不住好奇心重,起身稍微探头儿看见了,也吃了一惊。就这个饭量,男人都不吃这么多的啊!当然,不是吃不下,而是不舍得吃这么多。

    不过戚玉秀倒是不矫情,立刻吃了起来。

    她笑着说:“大姐做饭好吃。”

    她在别人面前,从来都是别人的倚靠,但是在他家大哥和大姐面前,却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

    她也不想那么些,大口吃饭:“唔,姐,你腌的咸鸭蛋也太好吃了,都冒油儿了。”

    戚玉玲得意:“那是,你晓得我的手艺的。”

    这放了肉的菜和没放的,就不是一个味儿啊,更不要说,戚玉玲还炖了大骨头汤。

    一时间,大家都觉得自己手里的饭菜,不香了。

    同样都是人,人家咋就有这样的大姐啊。

    老田家距离这边不太远,田老头和田老太啃着手里的窝窝头,看着那头儿老大媳妇儿吃的那个好,嘴角绷的紧紧的。田二嫂刚挨了揍,虽然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但是到底是忍住了没哔哔。

    她嫁进来的早,还是领教过她大嫂这个娘家大姐的。

    别看瞅着柔弱,但是且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一个农村丫头能嫁给工人家庭,可不简单。

    倒是田老三的媳妇儿小声的念叨:“爹娘都在这儿呢,咋也不知道孝敬一下长辈,这做小辈儿的,这样可不成的。”

    田老太扫了老三媳妇儿一眼。

    田老三媳妇儿瑟缩一下,咬了咬唇,轻声细语,声音又小又委屈:“我也是为爹娘抱屈,哪里有这样的事儿?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咱们大队的儿媳妇儿都不孝顺呢。”

    她的声音小小的,跟蚊子似的。

    田老太的脸色更难看了,黑漆漆的。

    她轻轻的怼了田老头儿一下,老头子瞪她一眼,他冷声:“都分家了,个人管个人。”

    田老太不服气的小声嘀咕:“咋能这么说,她还不是老大媳妇儿。”

    “老大没了!”田老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

    田老太脸色一变,瞬间仿佛所有的火气都被堵在了嗓子里。

    她转头就冲着儿媳妇儿发火:“老三媳妇儿,你赶紧吃,吃完了就去干活儿,没事儿别在这儿跟我哔哔这些有的没的,连个孙子都生不出来。就有脸面吃饭,也不怕吃这个粮食亏心。”

    田老三媳妇儿偷鸡不成蚀把米,红着眼眶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

    这样的小插曲,自然被人看在眼里。

    只不过,戚家姐妹才不管那些。

    戚玉秀就在这些人哔哔个没完的时候,已经将所有的饭菜都干掉了,萝卜丝儿粉条汤,也喝的一干二净。

    她吃完了,打了一个嗝儿,说:“真好。”

    她好久没吃舒服了。

    戚玉玲趁着没人注意,压低声音:“该偷懒就偷懒。”

    戚玉秀笑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戚玉玲恨铁不成钢的拍她一下,说:“你啊,就是老实人。”

    戚玉秀:“大姐,你放心吧,我日子过得行的。”

    她的视线看向了知青,突然想起这一茬儿,问:“大姐,顺子今年十六了,怎么安排的?”

    她大外甥是今年初中毕业,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安排。

    她也没工夫去公社,只能在大姐来的时候仔细问一问:“听说城里好些个知识青年都要下乡……”

    戚玉玲点头:“嗯,城里是有这个说法。不过顺子不下了。他有工作了。”

    “什么!”戚玉秀惊讶叫,随即喜出望外:“这是好事儿啊。”

    戚玉玲微笑:“正好赶巧了,钢厂招人,他就考上了。”

    实情自然不是这样,但是总归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家托了关系。

    戚玉秀是真心为外甥高兴,她说:“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成了工人,日子就好过了。往后也不用操心了。”

    戚玉玲:“哪儿啊,还有老二老三,我这要操心的还多了。”

    “那总是省事儿了一个。”

    村里人很少有在城里做工人的,见到这样的,都羡慕的不行。

    果然还是城里机会多啊,要是他们,怕是一个户口就把人卡住了。

    戚家姐妹又聊了几句,戚玉玲正准备走,戚玉秀果断起身,说:“大队长,我请一个小时的假。”

    大队长微微蹙眉。

    戚玉秀:“我下工补上。”

    大队长立刻微笑:“去吧去吧,不用紧卡着时间。差多少补多少就行。”

    戚玉秀:“……”呵呵。

    她挽住大姐,说:“走,咱们姐妹一起坐一坐。”

    早知道就不耽误时间了。

    他们一走,就听到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你看人家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啊。”

    “你长得好也命好。”

    “听说没,人家儿子也在城里做工人了……”

    “啊,那不是要相看了?他家小子多大?初中毕业,十五六了吧?我家闺女年纪刚刚好啊……”

    “胡说,我倒是觉得我家闺女合适,你家闺女长得可不行,人家城里家庭,不图你家庭,还不图你长相?你瞅瞅你家闺女长得那个样儿……”

    这还没咋地,这些人还争起来了。

    而戚玉玲上山的时候趁着周遭无人,塞给妹妹十块钱,说:“这个你拿着。”

    戚玉秀赶紧摇头拒绝:“大姐,我不能要,你家也不容易……”

    戚大姐:“我家有啥不容易的?我家好几个工人呢。等你大外甥上班了开始交家用,就更顺畅了。”

    戚玉秀:“交也不是交给你,你家也不是你当家,你还有婆婆。我晓得的……”

    这姐妹俩倒是撕把了起来,不过戚大姐很快拿出了大姐的威严,戚玉秀到底是收了下来。

    她之所以要请假跟回来,也是为了给大姐拿东西。

    她大姐一直照拂她,她总归也不是不着四六的人。

    毕竟,她大姐也有婆家,不容易的。

    她说:“大姐,我们最近日子过得真的可以的,宝山和宝珠能干,采了苹果和板栗回来。还用蘑菇换了细粮……”

    她的声音,可是压到最低最低了。

    “你回去的时候带一些,给几个外甥吃。”

    戚玉玲摇头:“他们小小子吃什么水果,你自家留着,你们今年分粮还得还不少吧?”

    两姐妹边走边说,进了家,就看到三个小孩儿都在院子里晃荡,戚玉秀:“怎么出来了?”

    小宝珠赶紧说:“雨停了。”

    她期期艾艾:“我们想去采蘑菇。”

    这一句话出来,当大姨的差点掉下泪。

    要不是过的不容易,小孩儿哪至于这么拼。

    戚玉秀:“今天不去了。”

    她说:“今天歇一歇吧。”

    她笑着问:“你们大姨做饭好吃吧?”

    几个小孩儿赶紧点头,宝珠:“好吃的差点舌头都吞下去。”

    戚大姐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你就夸张。”

    小宝珠眼珠子瞪的溜溜圆儿,认真:“真哒。”

    这话逗得戚大姐高兴,她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大姨都想把你领回家了。”

    小宝珠摇头:“那我不要,我要在家。”

    戚大姐笑的更厉害。

    戚玉秀进屋把先头儿小宝珠捡回来的大披肩拿出来,说:“姐,你看这个。”

    戚玉玲:“卧槽!”

    一不小心,讲脏话了:“这好东西啊。”

    她抬头:“你哪儿来的啊?这瞅着可真是不赖。”

    戚玉秀:“小孩儿上山……”

    她大概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戚玉玲:“………………………………”

    她还真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儿。

    “为了摘苹果,扔了好多东西?”

    戚玉秀点头:“可不是。”

    戚玉玲叹为观止:“真是啥事儿都有,那这个你……?”

    戚玉秀:“我想问问姐夫,看看那边能不能换点残次料子,宝珠的衣服都破的没法儿补了。想给她做一套衣服。这个看着是好,但是不能做衣服啊。”

    戚大姐:“成!这事儿交给我。”

    戚玉秀:“还有一件事儿,大姐,我看见你拿的肉了,你最会做蘑菇酱了,你帮我做点蘑菇酱呗?我想送人,小宝珠他们偷偷跟人换东西,我想感谢一下人家。”

    戚大姐没问更多,立刻一口答应:“那我现在就给你做。”

    她说:“还有啥,你说!”

    戚玉秀笑着说:“没了。”

    话是这么说,她出门上地窖里捡了三十来个大苹果,又将一只烟熏鸡放在一起,拿了出来。

    “大姐,这些你走的时候带着,我估计你走的时候我还没下工,先给你准备着。宝山宝珠你们盯着大姨,千万别让她偷偷走了,啥也不拿……”

    “你这是干什么!”戚大姐瞪眼睛。

    戚玉秀:“大姐,我总是要你这个要你那个,你也不容易的,你听我的,拿着。今年我们攒下来的东西多,够吃我才给你的。如果不够,我绝对不充大头。大姐,你听我的。”

    戚大姐不赞同的看着戚玉秀,小宝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视线最后落在烟熏鸡上,她脆生生的开口:“大姨,这是我哥哥抓的。”

    戚玉玲:“???”

    小宝珠机灵的笑,嗓音就像是银铃一样:“我哥哥抓到的,给大姨大姨夫,还有三个表哥吃。”

    她好贴心:“我们总是吃你们给的好东西,现在我们有了好东西,也想给你们。”

    戚玉玲抱住她:“你怎么这么懂事啊。”

    她又转头摸小宝山的头:“宝山也是最能干的男孩子。”

    她迟疑了一下,点头说:“好,这个大姨就收下了。”

    小宝珠立刻露出笑容,她看向宝山,宝山对她挑挑眉。

    小宝珠露齿一笑,眨眨眼。

    两个小孩儿的小动作,被大人都看在眼里呢。

    戚玉玲知道小宝珠为啥说这个:宝山不是亲生的,村里总是传一些难听的话。她男人来了两次听到了,心里难免膈应,难免带出来。她男人心肠不坏,这些年帮忙也没得说。

    但是心里总是难免有些别扭,加上公婆那边多少也有不满的。

    这些话,她从来没说过。

    但是戚玉秀未见得不知道。

    至于小宝珠怎么知道的,就不知道了。

    她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一点都不像她二妹,浑身上下都透着机灵。

    可是越是这样,戚玉玲反而越是有点担心,老话儿说慧极必伤,这孩子精成这样。她心里可真是放心不下。她揉揉宝珠,说:“宝珠明年上学吧,你跟你哥哥都上学。”

    越是这样精明的小孩儿,越不能让她野蛮生长。

    上学了,懂得更多知识,学更多道理,对这样的聪明小孩儿才是好事儿。

    戚玉秀:“嗯,大哥也这么说,我定了明年。”

    戚玉玲怕二妹愁钱,说:“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你姐夫那里我来说,他没得不听我的,我给孩子出钱。”

    戚玉秀赶紧摆手:“这个不必的,大哥还给我寄了三十……”

    “那也不够,你日常也要开销。”

    戚玉秀:“真的不用……”

    “这个还有小一年了,不用说这么早。反正你心里有数儿就行。不说这个。你看这鸡,这鸡真的很肥啊,这都做成烟熏鸡了,瞅着还能有八斤。”戚大姐已经开始转移话题了。

    她可是顶顶没见过这么肥的野鸡。

    小宝珠笑:“我们运气好。”

    戚玉玲:“我这来一趟,送那么一点东西,倒是往回拿了这么多。”

    她拿一只宝山抓到的野鸡回去,也算是留个好印象了。

    戚玉秀认真:“那以前大姐也没少给我送这个送那个,那时我也没啥给的,大姐也没嫌弃我啊。”

    戚玉玲锤了一下妹妹的后背,说:“说那个干啥,自家人,还用见外?去找个东西,我给你做酱。”

    “行。”

    小宝珠搬来了小板凳,三个小孩儿排排坐,小宝珠撑着下巴,说:“好巧哦,好像突然间,全天下的人都说,要上学要念书。”

    宝山歪头问她:“那你想上学吗?”

    宝珠点头,认真说:“想上学,我想上学,也要念大学!我要跟姜朗哥哥一样,我要读大学。”

    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感觉,好像是一个小白痴哦!

    她不要做小白痴。

    宝山认真:“我也想。”

    两个小家伙儿对视笑了出来。

    “我们三个天下第一好”的第三枚小豆丁,又被排除在外了,小宝乐不甘心的扒拉哥哥姐姐,说:“我也要上学。”

    “你还小。”

    宝乐信誓旦旦的拍胸:“宝乐,聪明,上学!”

    两个大人笑了起来,说:“好好好,聪明,你聪明,等你长大也上学念书,成了吧?”

    宝乐:“成!”

    小宝珠坏坏的问:“那,吃肉和上学只能选一个,你选什么?”

    小宝乐一下子陷入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难题。他纠结的看着姐姐。

    宝珠轻飘飘:“只能选一个哦,你选啥?”

    宝乐眉眼都紧凑了,他愁的不要不要的。

    吃肉是人间至爱,但是,大家都上学,他怎么可以不上学?

    小朋友太难了。

    好半天,扭扭捏捏:“吃、吃肉……”

    呜呜呜,他说实话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还是最喜欢肉肉。

    宝珠扬着下巴,长长的“哦”。

    小宝乐大声:“姐姐欺负人。”

    宝珠比他还大声,脆生生的说:“姐姐没有欺负人,如果可以让姐姐选择,姐姐要选择读书。”

    她不要什么都不会,她要识字,她要会算术,她要会很多优美的词汇。

    她不要做睁眼瞎。

    小宝乐震惊了,她姐姐,竟然为了读书不吃肉哦!

    小家伙儿小小的内心一下子就坚定,绝对不可以惹姐姐。连肉肉都能放弃,多么可怕呀!

    可是,他还小,他说不来这么复杂的话,只能看着姐姐,讨好的抱住她的腿,说:“姐姐,我最爱你了!”

    宝珠:“???”

    她戳戳弟弟的小脸蛋儿,说:“你好肉麻哦。”

    ******

    “姜粤,你的书到了。”快递员将一箱子书搬下来,说:“就这些了。”

    姜粤签收了,看着这一箱子书,犹犹豫豫,不确定的看向许婷,问:“你觉得这些……够吗?”

    许婷赶紧的:“够,肯定够啊!”

    你可别一下子给小孩儿搞到厌学了啊!

    学些也要循序渐进啊。

    “你放心,绝对绝对够!!!”

    姜粤微笑,说:“我觉得,两个小朋友肯定很喜欢我为他们准备的礼物。”

    与此同时,小宝珠看着她大姨做蘑菇酱,也在跟哥哥宝山小声的叽叽喳喳呢。

    “妈妈肯定是要把酱给姜姐姐,我觉得,姜姐姐肯定很喜欢我们为她准备的礼物。”

    她/她,一定很喜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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