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八月的某个周末,天气异常的闷热。
那一年,奥斯还是刚进警队不久的小警员,大家对他的称呼也还是他的本名,敖哲思。
这一天,S市正好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市的银行抢劫案,几乎所有的警员都出动去处理这件大案了。
可作为新人,奥斯因为性格有些吊儿郎当,不怎么被上级赏识,最后被安排调查一起不痛不痒的盗车案。
被盗的也不是什么豪车,而是一辆普通的农用小货车。这辆货车是属于S市郊一个养牛农户的,这位农户大叔一大早来S市买饲料,买完之后开车回家,半道到一家小饭店吃了个饭,结果吃完饭出来一看,车子没了。
车主报了警,丢车的地方附近并没有监控,车流量又很大,像这种小货车在城郊很常见,要找起来难度很大。
奥斯看着急匆匆往外跑去查大案的同事们,无奈伸手搔了搔头。
走出警局,上了自己那辆小破车,奥斯驱车赶往事发的路边饭馆。
城郊的这个饭馆生意特别好,南来北往的司机都在这里吃饭。
养牛大叔就在那儿等着奥斯。
那大叔脾气还挺爆,说他在这儿停车吃饭都十多年了,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最近治安越来越差了。
旁边吃饭的其他司机和饭馆老板娘也都围着议论,有的问车子什么时候找到有的说这样下去要影响生意的。
奥斯被一群大叔大妈嚷嚷的脑袋嗡嗡响。
最后养牛大叔说,要是三天内找不到车子,他家的牛要饿死了!
那时候路上还没有那么多的监控,奥斯想了想,也许到附近的加油站查查,会有些线索。
开车出去找加油站或者沿途有监控的小超市,奥斯兜兜转转拐了几个弯,就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车子越开,四周的景致越荒凉,在奥斯意识到得往回开的时候,车子突然熄火了。
下了车,看着冒烟的车前盖,奥斯头都抓成了鸡窝状——不妙!
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求援,但奥斯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儿,两边都是荒草地和小山坡,脚下一条公路,柏油路都被晒软了。
这桑拿天又热又闷,奥斯拿着电话也不知道该打给谁,同事们都忙着,再说了,他跑出来查案竟然迷路,这传回警局,以后还混不混了?
最后没辙,奥斯决定原地等等,看能不能搭个顺风车回城。
可这一等,就从下午四点半等到了六点。
奥斯也纳闷,自己是开进什么无人区了不成?一个多小时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正在着急,不远处传来了汽车驶来的声音。
奥斯一阵欣喜,循声望去,就见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正驶来。
奥斯赶紧跑到路当中,拦那辆车。
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车窗摇下,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奥斯跑过去,“哥们儿,我车子抛锚了,你去S市里么?”
那年轻人一耸肩,“我们去前面的小镇办点事,办完才回S市。”
“这样啊……”奥斯为难,等下一辆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正在犹豫的时候,车后座的门打开了。
奥斯往后座看了一眼,就见坐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年轻人。
“上车。”
那年轻人开口。
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情绪,却莫名有一种不容忍违抗的感觉。
奥斯本能第就要上车,拉着车门又犹豫,想着要不然问个地址找人来接吧……
那年轻人又说,“十分钟之后会下大雨,这条路只进不出,你等到天黑也等不到另一辆车。”
同时,奥斯也听到了天边隐隐的闷雷声,他决定还是上车。
车子继续行驶,奥斯觉得自己应该道个谢,转过脸刚想开口,却听那人又来了一句,“正好,需要一个警察。”
奥斯愣了愣,好奇打量身旁的年轻人。
这回离得近了,奥斯也吃了一惊——这个年轻人看着二十来岁,长得也未免太好看了,皮肤那个白啊!
除了雪白的皮肤之外,全身从头到脚全黑,身材纤瘦,看着有一股艺术家的气质。
此时,那人也在打量奥斯,眼神里透出一点点感兴趣。
奥斯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这眼神好像在看某种很二的动物似的……
奥斯赶紧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尴尬。
“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自己开的不是警车,也没出示证件,最关键是他外表看着更像个混子,很少有人第一眼就看出他是警察,甚至有人在他说自己是警察后都不相信。
“安格尔。”
这时,开车那个学生对着后视镜说,“我也是警察好不好!”
奥斯听到名字更懵了,安格尔?外国人?
被称为安格尔的年轻人回了一句,“你是个打暑期工的警校生。”
“嘿嘿。”学生笑了起来,边跟奥斯打招呼,“前辈好。”
奥斯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警察的?”
“我不知道啊,但通常安格尔说的都是对的。”那学生性格比较开朗,“我叫郑云,他是安格尔,我替他打工的。”
“哦……”奥斯点点头,“我叫敖哲思……你们怎么知道我……”
“你去过夜雨镇么?”
没等奥斯问完第三遍,安格尔似乎已经没耐心了,反过来问他。
“夜雨镇?”奥斯搔搔头,“好像听过……”
安格尔又看了奥斯一眼,点了点头,“你上司排挤你啊?”
奥斯张着嘴就闭不上了,“你……你怎么……”
“因为几乎所有警员都去查抢银行的案子了,只有你到这穷乡僻壤来找失车。”
“咳……咳咳。”奥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边咳边捶胸口,“你……你怎么……”
开车的郑云被逗得哈哈大笑,“安格尔是神棍来的,习惯就好了,哈哈哈……”
安格尔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奥斯。
奥斯接了水,喝了一口压压惊,同时,就听到车顶传来噼里啪啦的雨滴声……透过车窗往外望,果然下起了大雨。
此时头顶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奥斯抬手看手表——差不多正好十分钟。
又转头看了一眼安格尔,奥斯问,“你真的是神棍?”
安格尔依然没有回答,继续提问,“你有配枪么?”
奥斯有点警觉,摇头,“没有。”
“夜雨镇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镇,全镇现在大概有三千人,这个小镇每年只有夏天的晚上会下大雨,所以得名。”安格尔简要地介绍了一下。
奥斯听完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就问,“然后呢?”
“四年前,小镇有三万多人。”安格尔接着说,“因为沙质土地、雨水少、地下水丰沛,这个小镇出产的水果糖份极高,很受欢迎,村民原本过得很富裕。但是近几年人口锐减,很多人都搬走了,镇上的建筑大多也都荒废了,果园因为经营不善很难维系,小镇一天比一天萧条。”
奥斯疑惑,“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一个传说。”安格尔不紧不慢地说,“每当夜雨镇下雨的时候,必定会有人失踪。”
“失踪?”奥斯不解。
“等下一场雨到来的时候,失踪的人的尸体会被找到,新的人会失踪。”
“这肯定骗人的啊。”奥斯直摇头,“照这么说得死多少人?早就有人报案了。”
“那些人,并不是被人杀死的。”
“那怎么死的?自然死亡?意外?”
“不是被……人……杀死的。”安格尔强调了一下“人”这个字。
奥斯望天翻了个白眼,“难不成还是被鬼杀死的么?”边说边摆手,“我才不相信。”
“是被废墟杀死的。”安格尔回答。
“哈?”奥斯越听越费解,“废墟杀人?”
“这个小镇上有许多荒废的厂房和民宅”安格尔接着说,“每当夏天的雨夜,总会有人自走入废弃的荒宅里,然后消失不见。等下一次下雨的时候,个人的尸体就会穿着黄色的雨衣,出现在小镇的某个地方。这些人都是死于意外或者自杀的……四年前,夜雨镇的夏夜下了九场大雨,死了八个人。三年前,七场雨死了六个。两年前,七场雨死了六个。去年八场雨死了七个,夜雨镇因为这件事而出了名,许多恐怖文化爱好者,把夜雨镇称为噬人镇,也因此,镇上时长会有来探险的背包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上的空调温度过低,奥斯莫名就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这……是真的么?”奥斯似乎不肯相信,“死了那么多人……没有人调查过?”
“有啊。”安格尔点头,“村民报了好几次警了,每次都查不出原因,死因大多是意外死亡。这期间,有一个旅游公司在镇上买了些荒地,以“恐怖噬人小镇”为噱头开发旅游,还弄了几具假尸体穿着黄雨衣烘托‘气氛’这个事件也干扰了调查,最后案子不了了之了,村民因为开发旅游带来了受益,也就不报警了。而且自从有游客之后,村子里不再死本地人了,倒是有一些游客失踪的案子,结果因为归属地的不同,也一直悬而未决。”
奥斯皱眉摇头连连,“不对啊不对!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偶然三次是奇迹,这么多次肯定有猫腻啊!这镇上是有个连环杀人犯吧?!”
开车的郑云抬起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奥斯,微微地笑了笑。
这时,车子有一阵颠簸,车胎轧过一个水坑,溅起一片水花。
奥斯望向车外,正好看到路边有一块石碑,碑上黑色的三个字——夜雨镇。
而在这块界碑上,还有人用白色的喷漆,画了一个圈,当中一横——一个禁止入内的符号。
奥斯皱起了眉,想了想,回头问安格尔,“这是今年夏天下的第二场大雨了吧?而且天也黑了……上一次下雨的时候,有人失踪么?”
安格尔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奥斯。
奥斯接过信,打开看。
信的内容很简短,是夜雨镇的镇长写给安格尔的。
信上提到,这个小镇已经许多年没有本镇的居民失踪了,但是上周有一个回村过暑假的大学生不见了,村民都很紧张,根据天气预报,这几天还会下一场大雨,所以村长请求安格尔帮忙破解这个小镇的诅咒。
奥斯看完还挺不满,“这镇长怎么这样啊!有命案要报警才对么,请神棍有什么用!”
安格尔瞄了奥斯一眼,开车的郑云忍笑。
将信收回来。
安格尔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奥斯,“等到了地方,你要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奥斯觉得挺好笑,“凭什么?我才是警察……”
安格尔“呵”了一声,“那你下车走回S市吧。”
“我……”奥斯刚想反驳两句。
安格尔又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要找的那辆车在哪儿。”
奥斯惊了,“你究竟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抢银行的劫匪在哪儿。”安格尔不理会震惊的奥斯,接着说,“你要是听我的,就能抓住一个连环杀人狂、三个银行劫匪、找回一辆失车。你要是不听我的,这连环杀人狂会继续杀人,银行劫匪会逃走,失车你也找不到,农户的牛饿死了都是你的错!”
“呵……”奥斯倒抽一口凉气,扒着车门惊骇地看安格尔,“你你你……你究竟是谁?!”
安格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说,“你邻居家的狗天天晚上叫,叫的你都睡不好对不对……”
“啊啊啊啊!”奥斯就要开车门往下跳,“妈妈!”
郑云赶紧锁上车门。
奥斯看着安格尔,“你是不是早就调查过我?”
但问完,奥斯自己也觉得不对,抢劫案是今天突发的,他是临时接到调查失车的任务,迷路和车子抛锚都是意外,唯一的解释就是……
“你……真的是神棍?”奥斯小心翼翼问,“有什么特异功能?”
此时,安格尔却没说话,而是盯着他看着,还伸手,把他的头往一旁扒拉开。
奥斯才明白安格尔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的车窗。
有些好奇安格尔在看什么那么专注,奥斯也回过头……
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此时,窗外大雨倾盆,隔着密集的雨幕,奥斯就见镇口的一棵大树下,有一块显眼的黄色,正在大雨中晃动。
奥斯伸手,按下了车窗……
随着车窗缓缓降下,窗外“哗啦哗啦”的落雨声几乎掩盖了一切声响。
奥斯盯着那一片明黄色看着……那是一件明黄色的雨衣,
雨衣里的人被一根长长的绳子挂在树上,硕大的雨衣盖住了全身,只露出两只穿着球鞋的脚。
一只鞋上的鞋带散开着,白色的鞋带垂下,滴落着雨水。
奥斯呆了良久,就见眼前的车窗缓缓地关上,才回过神……摸了一把脸,发现自己脸和领口都湿了。
还在震惊中的奥斯回过头,看安格尔。
“你看到了什么?”安格尔淡定地问他。
奥斯指着外面,“尸……尸体啊!”
“你觉得是自杀还是他杀?”
奥斯张大了嘴,“当然是他杀啊!自杀干嘛还要穿个雨衣?”
安格尔摸了摸下巴打量奥斯,自言自语,“思考角度还蛮特别的么。”
奥斯拿出手机,“报警吧!”
“你不就是警察?”安格尔反问。
“呃……”奥斯一时无言以对。
安格尔对郑云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开车,先去找镇长。
奥斯着急,“诶?那现场怎么办?有人动尸体怎么办?”
安格尔思考了一下,说,“奥斯。”
“奥……奥斯?”奥斯指着自己,“敖哲……”
“听着就跟熬着死似的,以后你就叫奥斯。”安格尔打断他,并且示意他看外面。
奥斯边暗自吐槽,“熬着死和熬死有毛区别?”边回过头看车窗外。就见道路两边大片大片空置的废宅,杂草丛生,黑漆漆的窗洞门洞就像一张张长大的嘴。几乎每一座废弃的建筑上,显眼的位置,都被喷了那种白色的禁止入内标志。
奥斯皱眉,“这镇子也太诡异了……”
安格尔却很平静地说,“你要找的那辆车子,并不是被偷走的。”
奥斯一愣,回头看安格尔,“那车子怎么没的?”
“那失车,是不是一辆很常见的小货车?”安格尔问。
奥斯点头,“对啊……满大街都是。”
“所以啊。”安格尔问奥斯,“满大街都是,为什么单单只偷那一辆?”
“呃……”奥斯也答不上来,“是啊……为什么非要偷那一辆呢?”
这时,车子在一座白色的小楼前停了下来,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打着一把黑伞的中年大叔跑了出来。
郑云问安格尔,“这个就是镇长么?”
安格尔也没回答,没表情没情绪,只是对奥斯说,“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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