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下山的事已经无法挽回,韩灵就在走之前尽量卖个好。一旦某天她身份暴露了,正直仁慈的青城派掌门或许会念这点旧情,给她留个全尸。
韩灵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弟子把何首乌煮鸡子的做法写下来了,弟子走后,师父记得吩咐厨房来做,要每日坚持食用。”
陆绥峰突然鼻子发酸,笑着点头应好,在心里越发不舍韩灵下山了。
“师父,那弟子走了。”韩灵带着最后的希冀望一眼陆绥峰,可怜兮兮地抽了下鼻子。
陆绥峰赶紧对韩灵挥挥手,打发快走,随即他就背过身去。他不能再看了,再看真会忍不住心软,把人留下来。
吴振楼在旁瞧见这光景,忍不住翘起山羊须笑起来。
“掌门师兄又何必呢,想留人便留啊!”
还别说,这小弟子是乖巧得紧,性子好又贴心,换做是他,早就舍不得了。
“是吧,你也喜欢吧?”陆绥峰突然得意地问。
吴振楼扬眉,“怎么,我若喜欢,掌门师兄就把她转到我的门下?”
“想得美!”陆绥峰当即瞪一眼吴振楼,警告他别做春秋大梦,“我的意思,既然大家都喜欢她,他会不会也喜欢呢?若动容了,挂心些,不就有人情味儿了?”
“师兄在说殷恒?或许吧。”吴振楼嘴上这样说,实则心里的答案是:绝不可能!
之前吴振楼安慰自家师兄“慢慢来”,其实也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知道自家师兄重诺如命,那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那样说话安慰他,让他略觉得好受点罢了。
对于殷恒,吴振楼的感官很复杂,但真要让他张口数落他的错来,还真说不出,因为他没凭没据。
他深知殷恒过去的那些经历,足以造就出一名残暴无情、阴戾嗜血的杀人魔头。。并且,出于武者的敏锐,吴振楼也能感觉到殷恒身上的危险,但他从未在殷恒身上抓到任何破绽。恰恰因为这样,才更让他担心,觉得他这个人很危险可怕。
还记得五年前,殷恒刚被陆绥峰领回青城派的时候,苗雀才十四岁,正是任性妄为的年纪。
苗雀瞧上新来的大师兄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就自来熟地整日黏着他。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每日就差吃饭睡觉不跟殷恒在一起。明眼人瞧着都会嫌烦,但是殷恒半点不乐意的情绪都没表现在脸上。他每一次都温和地应对苗雀,耐心地解决掉苗雀给他添的每一桩麻烦。
正当吴振楼以为殷恒可能真是个好脾气的人,并且真心疼爱苗雀的时候,殷恒送给了苗雀一只小白兔。
苗雀当时特别高兴,每天细心地照料着兔子,却眼见着兔子一天天消瘦死掉了。她伤心地去跟殷恒道歉,殷恒只道没关系,次日再送了一只兔子给苗雀。苗雀又高兴了,比以前多花了两倍精力去悉心照顾兔子,但兔子反而比之前死得更快。苗雀受打击不已时,殷恒却又送了她第三只,这次苗雀几乎是整日寸步不离地去看着兔子,可第三只还是死了。
苗雀伤心得大哭,跑去问殷恒原因。
“再养第四只试试?”殷恒立刻温柔地跟苗雀提议。
苗雀自然是不敢再养了,忙拒绝。但殷恒还是弄来了第四只兔子送给她,苗雀战战兢兢地接下兔子,发誓一定会万般小心谨慎地养着,但在第二天兔子就死了。
吴振楼清楚得记得,苗雀为第四只兔子的死崩溃大哭,抑郁地三天没吃饭。殷恒则依旧是温柔地询问苗雀要不要再养第五只。从那之后,苗雀就莫名地怕殷恒,不敢再黏着殷恒了。
吴振楼为此查过兔子的死因,却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他隐约觉得事情太巧合,可能不对。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好随便冤枉人。再者说,不过是死了四只兔子的小事,平常弟子们打猎的数量都远不止四只兔子的十倍。而且当时殷恒在青城派弟子们的心中已经有一定威望了,他若为了这四只兔子无故责问殷恒,必然会引起众愤。
五年来,类似让他觉得诡异的小事有很多,但殷恒就像是一条在淤泥里游刃有余的泥鳅,任凭你沾了满手的脏泥都抓不住他。
所以,不仅苗雀怕他,吴振楼对殷恒其实心里也有些发怵。
但不可否认的是,自从青城派有殷恒这位大师兄,派内调度有方,尊师重道,上敬下和,风气端正。派外殷恒彰显出槃槃大才,在九大门派弟子中独占鳌头,不论是比武论剑还是解决江湖麻烦,他都能给青城派挣足面子。青城派因他的存在,在江湖中的声威隆隆日上。
这般光风霁月的青城派大师兄,如何叫人不喜欢?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吴振楼对殷恒的感情是既喜欢欣赏又害怕担心,但他终究是希望这孩子能走出过去的泥沼,能活得真像他表面呈现的那般美好。这恐怕也是他掌门师兄心中所愿。
……
韩灵跟着众弟子一起下山后,就默默地跟在队伍后头,并拿出早准备好的盖头布把自己的头和脸都蒙上,只露出一对眉毛和眼睛出来。她遮掩得如此严实了,再遇唐门的人,也不怕被识破了。
苗雀好久没下过山,所以一路走走停停得很开心。她在路边采了一把野花,跑来要给韩灵插在头上,却发现韩灵蒙成这副模样,问她何故。
殷恒闻言后,便回头睨了一眼蒙面的韩灵。
韩灵立时有几分心虚,小声跟苗雀解释道:“我怕日头把我的脸晒黑了。”
“小师妹的皮肤白嫩,该防着点晒。一会儿到了永康,我给你买一顶笠帽。”苗雀提议道。
韩灵忙道谢推拒:“不用,一块布就能解决的事,何苦多花钱,这样就挺好。”
若戴着笠帽,脸就露出来了,她才不要。
“小师妹不用替我省钱,我攒了不少私房钱呢。”苗雀忽然想什么,小声问韩灵,“对了,这次你下山,掌门师伯给了你多少?”
韩灵茫然地看着苗雀,什么多少?
苗雀诧异:“不会是一文钱都没给吧?”
韩灵垂眸,随便应和一句:“可能是忘了吧。”她根本不在乎钱,她只在乎命。
可在苗雀看来,韩灵这副打蔫的样子,就是在为‘师父没给她钱花’而伤心失望,她忙安慰韩灵不必介意。
“你那份儿钱肯定在大师兄那里,你一会儿想买什么我替你买。要是太贵重我买不起的话,就跟大师兄说,大师兄应该不会拒绝你的。”
最后一句话苗雀说得其实有些心虚,大师兄是不会拒绝人,但很会在温言软语中无形打击人,结果却比直接拒绝更狠。
“嗯。”韩灵心不在焉地应承。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了永康。
正赶上今天县城内有集市,街上热闹得很。苗雀立刻讲就找到卖笠帽的摊位,要给韩灵买一个。
韩灵赶紧拉住苗雀的手,成功阻止住了。就在她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有一只修长的手朝摊贩伸过去。韩灵能清晰地闻到那只手从她面前划过时带过的微风中,夹杂着淡淡的乌沉香的味道。
殷恒给摊贩付了钱后,将一顶笠帽递给韩灵。
“……”
韩灵默默接了笠帽,戴在头上,但蒙脸的盖头依旧没摘。这县城里有这么多人,十个路过的人里居然有三四个都随身带刀,还有一两个虽不带刀但步伐轻盈,显然也是武林人。
实在是太过人多眼杂,不蒙面不安全。
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这些人皆有意无意地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知是为什么。
“可察觉到他们在看你?”殷恒低眸注视着韩灵。
韩灵愣了下,疑惑地看向殷恒,寻求答案。
殷恒瞬间展颜一笑,他俊朗的容颜就像夜里乍然绽放的昙花,隐逸、惊艳而清远。
“他们都在怀疑你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飞花小毒蝎。”
飞花小毒蝎!!!
这是她在十二岁的时候,给自己起的江湖绰号!当时韩灵觉得自己的这个绰号兼具了美丽、霸气和可爱,是世间最完美的绰号。
原谅她的十二岁!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殷恒为什么说他们都在怀疑她是飞花小毒蝎?
难道她的身份这么快就被殷恒和那些江湖人识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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