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字,念慈(冷慕诗:……啊?!...)

    冷慕诗话本子看得很杂,有时候买十送一,店家搭的那个就内容参差不齐,从母牛发/情期十禁忌,到接产的重要步骤,其中男男之恋也是有的。

    她博览群书荤素不忌,可这话音一落,在场所有活物再度倒抽凉气。

    尤其是两个仙君本人,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开了个头之后,冷慕诗思维顺畅堪称一泻千里:“对!”

    冷慕诗说:“他们是师兄弟,也是挚爱恋人,漂亮姐姐你想想,太初门那样的大宗门,怎么能容忍这样悖逆世俗的存在?”

    “他们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只敢偷偷地对对方好,每次历练的时候争取一起出来,连境界都差不多,谁也不肯先进一步,就是为了能够和对方寿命一样长……”

    所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包括大妖,都被这惊世骇俗的爱情给震惊到无言。

    连太初门统一的弟子服,都被冷慕诗硬说成了情人服制,当事人两个师兄都开始对视,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冷慕诗说得感天动地口干舌燥,大妖十分感动,然后问道:“他们这么隐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冷慕诗噎了下,但立刻反应过来:“其实我有天夜里,撞见了他们……”

    她对大妖使眼色:“你懂的。”

    两个师兄:我们不懂!

    “那……好吧,”大妖颇为可惜道,“既然你们这么相爱,本身又那么难了,就也放了你们吧。”

    “但你不能走,”大妖说,“你要留在这里。”

    冷慕诗听到最后这一句话,竟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她其实从来不是什么喜欢牺牲奉献的人,可是她不想踩着别人活着,也不敢拿别人的性命去赌,她赔不起。

    这样的剧情之后还不知道要遇见多少,她怕。

    怕她自己当真行差踏错,害了别人的命。那她一定会毕生不得安宁。

    那般战战兢兢地活着,做一个旁人的笑柄和厌恶对象……倒不如用她自己赌一把。

    她松一口气,露出点笑意,答应得很干脆:“好。”

    她同意了,众人却不同意,方才在她胡言乱语拖延时间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全然在愣着,而是在用各种无声的方式交流,传音彼此商量对策。

    此刻一哄而上,三位仙君结下诛邪阵,趁着画皮大妖错神的片刻,迎面对着画皮大妖罩下去。

    而她一直吓傻的,自小恪守规矩从不出格一丁点的女德典范妹妹冷天音,竟然提起长剑,“啊”地喊了一声给自己助阵,然后去捅向猩红的肉壁。

    倒是真的给他们找到了命门,这是个画皮妖,没有骨头,只要捅穿肉壁,就能出去。

    可是冷慕诗没说,不是她怕法则惩罚,是说了也没用,这画皮大妖,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果不其然,就在冷天音手中长剑刺穿肉壁之时,那三个仙君也同时被狠狠拍在地上,其中一个师兄直接呕血昏死过去。

    这才是大妖真正的威力。

    冷慕诗怕极了这大妖要恼羞成怒出尔反尔,连忙起身紧张地站在跌在地上一时起不来的三个人前面,那边冷天音当真砍出了一缕天光,可他们想要逃生,却是希望渺茫。

    “放他们出去吧!”冷慕诗对画皮大妖说,“你答应过的!”

    “你就不想出去?”那画皮大妖问,“你不想活了?”

    放屁呢,鬼才不想活了,这不是被逼无奈么。

    起码这几人出去,若是她还能拖个一时片刻,说不定能等救兵来救她,她好歹也是个主要女配。

    要是后面没有她蹦跶掺和,男女主之间那么多的误会那么多的虐恋要怎么继续?

    她赌法则不至于要她真的死。

    这当然不能同大妖说,于是冷慕诗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画皮大妖说:“你答应放了他们的。”

    “姐姐!”冷天音砍开了足以供人通过的缝隙,第一个喊的却是冷慕诗。

    那画皮大妖这时候意识到自己好像受骗上当,一挥手,直接把地上挣扎着起不来的三个人,连带那缝隙旁边的冷天音,一同给拍出去了。

    瞬息的功夫,肉壁闭合,整个空间里安静下来,没有了灌注灵力的佩剑照明,也昏暗下来。

    冷慕诗高度紧绷的思绪和身体松懈下来,慢慢地跪在地上,手臂撑着身体,急促地喘息。

    牺牲太大了,冷慕诗轻嗤了一声,失笑摇头。

    冷慕诗最看不惯自己娘亲心地纯善到软弱可欺的地步,她某些时刻,甚至憎恨娘亲的柔弱,若不是如此,父亲怎么敢那般对她,她也不会那般年岁便早早香消玉殒,落得个凄惨下场。

    她发誓绝不同娘亲一样傻,就算惹人厌烦,也一定要不由任何人欺辱。

    可是冷慕诗跪撑在地上,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娘亲对她的影响是无法剥离的。

    她柔声细语的那些教诲,早在岁月中悄无声息地浸透了她的脊梁,修剪了她的生长方向,哪怕她叶片如何不甘地逆风生长,也终究无法扭转这些深刻在骨子里的痴傻。

    冷慕诗抬手轻碰了下自己的侧脸,龇牙咧嘴的又放下手,而后又咬牙切齿地想,最好他们几个出去之后快些搬救兵,她今天要是真的死在这里,她变成厉鬼,变成画皮妖傀儡,也要找他们几个报仇!

    画皮大妖这时候从血池里面走了出来,手上提了个沁了血色以画皮傀儡做的红灯笼,慢慢朝着冷慕诗走过来。

    “后悔了吗?我知道你在骗我,”画皮大妖走到了冷慕诗的面前,把灯笼放在她脚边,弯腰,笑眯眯地看她,“那两个男子根本不是一对,他们身体里都没有彼此的味道。”

    冷慕诗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抬头看向画皮大妖,拉家常一样说:“你是大妖,能以幻术控制一切,换个干净的环境吧,这里好恶心。”

    主要是血水带腐蚀性,没地方躺着,她现在就想躺着,一丁点的力气也提不起了。

    画皮大妖微微歪头,十分稀奇地看着冷慕诗:“你不怕我?还是不怕死?”

    冷慕诗现在主要是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她笑着对画皮大妖说:“你生得娇美异常,我自然不怕。”

    冷慕诗说的是实话,这画皮大妖确实娇美,且这样变成正常人大小,眉眼之间不知道哪里,竟有些肖似她娘亲,柔软娇媚。

    就是不知她这张人皮,是不是她自己的。

    没有女人不喜欢旁人夸赞自己,尤其冷慕诗说得真心实意。

    画皮大妖娇笑了一声,鲜红的指甲碰了碰自己的脸:“你可真是生了三寸不烂舌,同我那心爱的郎君一般会讨人开心……”

    她说到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又陡然尖锐起来:“可我现在厌恶这样的人,你必须死!”

    冷慕诗:这姐姐未免太过阴晴不定。

    冷慕诗连跑都懒得跑了,画皮大妖若当真要杀她,又岂是她能逃得了的。

    画皮大妖一挥手,冷慕诗闭上眼睛,心中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轻声道,“给我留个全尸……”

    免得黄泉之下见了母亲,她看着自己残缺身体,又要替她悲伤落泪。

    只是片刻后她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中濒死的痛苦,反倒是周遭景物飞速变换,果真大妖极擅操纵幻术,她们很快身处在一片山坡上。

    艳阳高照,柔软的草地在身下,冷慕诗甚至还能闻到秋季独有的山间蒿草籽的味道,能感觉到微凉的风吹在脸上,令她身上脸上烧灼的伤痛都减轻了一些。

    管它是真是假,她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慢慢躺在了地上。

    那画皮妖就站在她的身侧,穿着一身杏黄色的长裙,被山风一带,馨香阵阵,她用手挡着头顶阳光嘴角带笑,美好无害极了。

    冷慕诗不禁想,若是现在有人看到她们,猜测起来,定会说她才是妖邪。

    “你还真是惬意,不怕我杀你,”画皮大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好多年没有碰到你这般有趣的人了。”

    她语调感叹:“我知道你骗我,可我还是把他们放了,我也可以不杀你,但你能不能陪我聊一聊?”

    冷慕诗本来死鱼瘫在地上,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但是听闻她说不杀她只是聊聊的话,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抓住面前人。

    “聊!你想聊什么?古今中外上到仙宫琼宇,下到蚂蚁小虫,你对什么感兴趣?”冷慕诗面容尽毁,但此刻双眸清亮极了。

    “噗!”画皮大妖也坐下,就坐在冷慕诗的身边,“你怎么这么有趣,和他一模一样。”

    “和……谁?”冷慕诗问。

    “我那负心的郎君。”画皮大妖说,“你叫什么名字?”

    冷慕诗笑了笑,说:“我叫念慈,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小字。”

    “你母亲定然是希望你心怀慈念,而你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为了旁人牺牲自己。”画皮大妖说,“我叫粉莲。”

    冷慕诗不喜欢旁人夸她心善,想到母亲心中不免难受了一下,她心中反驳,我不是心怀慈念,只是逼不得已,想要他们出去搬救兵救我而已。

    但很快她又叹息一声,看向画皮妖,“粉莲?”

    画皮妖她竟然有些羞涩地笑了下:“听起来不像是好姑娘的名字是不是?我曾是个花魁。”

    她看向冷慕诗,满眼都是柔和,抓着冷慕诗的艳红指尖却在疯长:“你会看不起风尘女子吗?”

    冷慕诗:……

    她一把按住粉莲暴涨指甲的手,把头摇成拨浪鼓,“怎么会!风尘女子多无奈,且个个才情双绝,卖艺而已,我怎么会看不起!”

    冷慕诗也确实没有看不起,她与朋友到处胡混,女扮男装没少往花楼跑,在她看来,风尘女子,不过一群被逼无奈又因为卖身契无法逃脱宿命的女子罢了。

    她从前承家族富贵,遇见这样处境的人都是能帮则帮,也不许同行的友人折辱花楼女子,只是她救不了谁,也救不了天下孤苦的女子罢了。

    粉莲顶着冷慕诗看了许久,是真的在冷慕诗的眼中没有找到一丁点的鄙夷,暴长的指甲慢慢缩回去,这才开始对着冷慕诗吐露心中事,甚至是她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和其他的话本子里面写的大同小异,妖邪都有自己的苦衷甚至是凄绝遭遇。

    这个画皮大妖粉莲也不意外,她本是盛名一时的花魁,许多达官贵人为见她一掷千金,若是她不曾被男人骗,大可以趁着年轻积攒钱财,老了之后傍身,有个富贵暮年。

    可她偏偏和这世间所有痴傻女子一样,爱上了一个风趣又会些皮毛仙术的“仙君”。

    “你说他曾应承娶你为妾,可后来反悔,还给你灌下了溶骨消肌散,才会变成这样?”

    冷慕诗本是抱着应付她的心态去听,可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跟着一起愤怒:“他当真禽兽不如!”

    冷慕诗骂得有点激动,她父亲就是个混蛋,骗她娘亲骗得太苦,成婚之前许下了一生一世,却也终究一房接着一房的朝家中抬妾,她真是恨透了这样的男人。

    粉莲见她这么为自己激动,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她这会倒是真的完全不像个邪祟,反倒是像个可怜无助又无能为力的女子,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真的好疼啊,你知道那种内脏全都一点点被腐蚀成血水的滋味吗,我真的好不甘心,我好恨!”

    冷慕诗不知道内脏被腐蚀成血水的滋味,她倒是知道脸皮被腐蚀的滋味,但是现在比一比,还是粉莲更惨一些,于是冷慕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粉莲就靠在了她肩上,贴着她耳边又幽幽地说:“不过你也不用太生气,我寻了他好久,终于寻到了他,并且也报了仇!”

    冷慕诗没有说话,她又想起了粉莲那些画皮妖傀儡,那定然是她杀的人……哎,可怜归可怜,人妖殊途啊。

    “但是他在我去之前,就已经遭报应了,”粉莲说,“他仇家去了好几百人,把他阖府上下都杀了个干净,我去的时候,那些凶手正在逼他说出什么秘宝。”

    “他不肯说,眼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我不能让他死,因为他必须死在我手上。”

    粉莲说:“我吞噬了那些凶手,也杀了他。”

    她的眼泪慢慢变成了血泪,“可我也变成了这副样子,我再也活不成了,我……”

    “你除了那些凶手和那个男人,没有杀过其他人吗?”冷慕诗突然问。

    粉莲眼泪卡在眼睛上,愣了一下,说道:“我吞噬了那些人,然后浑噩了一段时间,等我醒来就碰见了你们。我看到了三位仙君,哼,仙君道貌岸然,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就幻化了让你们自投罗网的客栈,你们果然上当了哈哈哈。”

    冷慕诗看着她又哭又笑,突然说:“你其实不觉得,你现在这样更好吗?”

    “什么?”粉莲疑惑地看她。

    冷慕诗说:“你吞噬的人都是凶手,杀的是仇人,连修真界都不管这种作恶之后被寻仇的,只要你不再害人,就没有人有理由打杀你,你又这么厉害……你为什么想不开啊?”

    “我……”粉莲动了动嘴唇,没听懂冷慕诗说的话。

    冷慕诗抓着她的手臂狠拍了一把,掰开了揉碎了给她分析:“你看啊,你现在是大妖了,你也杀了仇人,何必陷在过去,何不朝着美好的将来看看?”

    “人渣王八蛋遭了报应,可天下不止他一个男人,自然也不全是混蛋,你再找个好的不美吗?!”

    粉莲瞬间仿若醍醐灌顶,冷慕诗又说:“再者说了,你想啊,你这么厉害,你找一个不成,你可以再找,反正妖邪寿数漫长,现在又没有一个花楼老鸨能束缚你,你小心着点,不作恶,身上没有恶业纠缠不去,天地间还不是任你遨游?说不定那一日心中顿悟,飞升而去了呢?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妖邪飞升的例子……”

    冷慕诗见她神色动容,为了自己的小命,更加卖力的劝她。

    “花魁你都做了,怎么换个男人的事情想不通么。”

    粉莲瞪着大眼睛,嘴张得老大,但是眸中的哀怨渐渐被同冷慕诗一般的清亮所代替。

    “况且你找的那个听你说就知道是假仙君,真的仙君个个貌美且品行端良,体力强悍,一夜七次不在话下。修道者先修心,就算偶有道心不正的,都走不了多远自己就走火入魔了……”

    “啊!”粉莲一把抱住了冷慕诗,“啊!”

    粉莲“啊啊啊”个不停,冷慕诗还以为自己抱的不是个大妖,而是个大鹅。

    好一会,粉莲终于不叫了,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拍着冷慕诗的手道:“你说得对!说得对!你给我找一个!”

    冷慕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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