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脸后，大舒晏和小舒燕又同时用一模一样的动作擦脸。
然后舒晏下意识地寻找面霜，小舒燕却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这让舒晏翘起的嘴角又落下。
对了，她七岁时还从来没用过面霜呢。
小孩皮肤的新陈代谢再快，也顶不住冬天凛冽的寒风。
因此小舒燕脸上的皮肤特别干燥，两颊满是红血丝。
酒店里没有面霜，但有一小瓶身体乳，还是大品牌的。
舒晏试着挤出一点，涂在自己的手上脸上，感觉滋润不刺激，然后才涂在小舒燕脸上。
反正两人的肤质一模一样。
“轻轻揉开……”舒晏做示范。
小舒燕学着舒晏的动作在脸上画圈，明亮的光线下，舒晏看到小舒燕的双手，心脏猛地被揪了一下。
“把手给我。”
小舒燕缓缓地伸出双手，飞快地偷看了舒晏一眼，满脸都是担心被她嫌弃的模样。
伸到舒晏眼前的一双小手确实让她忍不住皱眉。
小小的一双手上生满了冻疮，又红又肿。
最严重的两处，已经溃烂了，里面有黄色的脓水。
舒晏脸色阴沉如水，那对男女但凡养孩子上一点心，也不会将小孩养成这样。
小舒燕将舒晏对那对男女的愤怒，误认成对自己的嫌弃，小心翼翼地将双手往后缩。
舒晏这才发现自己吓到小孩了，连忙放缓脸色，对她说道，“别怕，能治好的。”
舒晏将自己的手伸到小孩面前，她人很瘦，手指却很粗，就是因为小时候冻疮长多了，手指变粗后就再也细不回去了。
皮肤上还有深深浅浅的印子，也都是因为冻疮留下的，舒晏指给小舒燕看，“喏，我以前也长过冻疮。”
“不会嫌弃你。”
小孩脸上的紧张立刻消失了。
舒晏又开始担心她不把冻疮当回事，叮嘱道，“虽然能治好，但冻疮很顽固。”
“必须要坚持涂药，以后每个冬天都注意干燥和保暖。”
小舒燕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啊，还有治冻疮的药……”
舒晏的心脏瞬间像泡在柠檬水里，酸酸涩涩。
紧接着，她看到小舒燕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坚持涂冻疮药，注意干燥和保暖，这样一件小事在小舒燕眼中却难如登天。
爸妈很可能不会给她买药，冬天她还要用冷水洗碗洗衣服……
舒晏伸手揉了揉小舒燕的头，“没事，以后我每天给你涂药，涂到再也不生冻疮为止。”
小舒燕震惊地瞪大眼睛，“我……我以后一直跟着阿姨你吗？”
“我以后再也不回家了吗？”
舒晏回答道，“要回家的。”
“你还没成年，我不能拐骗小孩啊。”
虽然她很想。
“不过我以后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保证把你冻疮治好，以后的冬天，再也不让你生冻疮。”
.
小舒燕想不明白。
阿姨的意思好像是，她以后依旧要跟着爸妈生活，但是也会跟着阿姨生活……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难道阿姨也要住进她家？
舒晏看到舒燕拧紧小眉头，就知道她在伤脑筋了。她故意没有解释清楚，她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到小舒燕脸上鲜活的表情。
舒晏赶着在十二点前退房，临走出房门时，又想到小舒燕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没顾上看宜城最贵酒店里的景色。连忙将小舒燕拉回屋里，领着她走到阳台。
小舒燕偷偷仔细看过套房内豪华精致的装修家具，但确实没走到过阳台。
站在阳台上惊讶地瞪大眼睛，外面的景色好美！比豪华的套房更美！
宜城酒店采用的是庭院式设计，站在酒店每个房间的阳台上，都能看到中心的园林景观，而豪华套房的视野无疑是最好的。
在小舒燕眼中，酒店的中心景观简直像公园一样大！却比她见过的所有公园更美无数倍！
小溪、木桥、池塘、石亭……还有各种她不认识的漂亮花草，错落有致地结合在一起，充满古色古香的韵味。
今日天气晴朗气温却低，昨夜落在木桥上、石亭顶、枝头树梢的白雪丝毫没有融化。
冬日江南美景，花上有雪，雪似花。
舒晏看到小舒燕瞪得像猫眼一样溜圆的眼睛，心知她必定是喜欢这里的。
因为舒晏自己很喜欢。宜城酒店一直维护得很好，她十几年后还和朋友一起住过，酒店一点也不老旧，反而比新建的五星级酒店多了几分韵味。
清幽雅致。
住在这里让人浑身放松，非常惬意。
可惜这么美的景色，只能看上两分钟。两分钟后，舒晏再一次牵着小舒燕离开。
小舒燕在走向前台的一路上，心中都在回味着刚才看到的美景。
惊鸿一瞥，反而更加印象深刻。
舒晏赶在十一点五十九分退了房。
虽然舒晏已经知道这不是梦了，她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是真的；她现在还剩下四万九，既要租房又要当本金做生意；宜城酒店吃饭的价格又着实不便宜……
但是一万个理由，也抵不过一个。
她看到小舒燕，就忍不住想要给她最好的。
反正宜城宾馆住都住了，再吃顿饭也没什么！
“你想吃什么？中餐？西餐？日本菜？”
舒晏口中说出的一长串，除了中餐之外，小舒燕都从来没吃过也没见过。
她紧张地说道，“都行……阿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在这里吃饭一定也很贵很贵吧？昨夜住宾馆的钱，再加上今天吃饭的钱，两个她都不值那么多钱吧？
舒晏感受到小舒燕的紧张，心想自己刚才询问的话有点多余了。小舒燕爱吃什么，她还不知道吗？
她径直牵着小舒燕走向中餐厅。宜城宾馆的中餐厅还分成了好几个，有花园餐厅、江畔餐厅、风味餐厅等。每个主题的餐厅处于不同的位置，菜肴有不同的风味，窗外也有不同的景色。
小舒燕身上的衣服又旧又土。
如今人们的经济条件一年比一年好，家中又多是独生子女，宜城又是较为富庶的城市，已经很少能看到穿得这么破的小孩了。
马路上都看不见，在宜城宾馆里，自然更从未见过。
因此走去餐厅的一路上，许多客人和服务员的目光纷纷落在小舒燕身上。
小舒燕对这样的目光最为敏感，下意识地想要往舒晏身后藏。
舒晏心下又暗叹一声，开口聊天，转移小舒燕的注意力，“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也能看到窗户外面好看的风景。”
小舒燕以为还能看到刚才的园林景观。然而走进餐厅，坐在临窗的餐桌前，小舒燕看到了滔滔的江水！
舒晏选择的是江畔餐厅。
这一段的江景最美。江面不宽不窄，恰在此处拐了一个弯，水流曲折和缓，江两岸的建筑错落有致。
小舒燕已经记不清自己在短短半天内第几次惊喜地瞪大眼睛，她舍不得坐下，紧贴着站在玻璃前，“这……这是河吗？”
“这是之江。”
“之江是我们省的最大河流，早在山海经里就有记载了，流经我们省和隔壁安省。”
“之江在我们宜城的这段，非常非常美。”
舒晏说了很多，小舒燕全都一一记在心里。
她没有说的是，之江距离小舒燕家不过六七公里。
小舒燕昨天憋着一口气离家出走了大半夜，然而毕竟年纪小腿短，走出六七公里已经是极限了。
之江美景，其他市、其他省，乃至全国的游客都会前来旅游欣赏。
然而小舒燕长到七岁，爸妈却从来没有带她来看过家门口六七公里的美景。
舒晏不去打扰被江景迷住的小舒燕，她轻声召来服务员，“我记得你们这里一直收录着九九年英伦女王来访时的菜单。”
“是的。”服务员的态度无可挑剔，心中却偷偷想，这桌的两个客人可真奇怪。
小女孩的模样很奇怪，女人说的话也很奇怪。
“一直”收录着“九九年”英伦女王来访时的菜单……
仿佛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一样。
可是今天才是2000年1月1日啊！服务员根本反应不过来已经进入2000年了，出于惯性总觉得还在1999年呢！
英伦女王是99年10月来访的，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情，谈何“一直”收录着？
然而眼前的女人虽然说话很奇怪，却对菜单很熟悉的样子，“我记得里面有一道菜是用两只龙虾做的，一只龙虾肉做成了鲜嫩的虾球、另一只龙虾肉炸成了焦脆的薄片……”
服务员说道，“您说的菜是双龙戏珍珠。”
舒晏点头，“对，就是这个。来一道双龙戏珍珠。”
“再来一道东坡肉，一道莼菜鱼圆汤。”
“两碗米饭。”
服务员对舒晏点菜的方式也摸不着头脑，前一道菜极精致奢侈、后两道菜又极接地气。
这到底是来体验女王菜单的？还是来随便吃一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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