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李沙沙个子不高,否则这个姿势非得把名片怼到对方脸上。
秦晋没有伸手接,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僵硬。
原本等着好戏上场的看客也捏了把汗,看唇枪舌战很精彩,火|药味太浓又是另一回事。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李相浮突然把李沙沙抱着放回凳子上:“小孩子不懂事胡闹,别跟他一般见识。”
凝视他片刻,秦晋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嘴角,提前离席。
之后的一段时间再没有出现过任何波澜。
婚礼结束,有人去和新娘新郎留影,也有人起身离开,方才还洋溢幸福气息的场地,因为桌上的剩饭和拎包走得宾客,顿时显出几分人去楼空的疲态。
服务生过来收拾桌子,李老爷子去跟生意场上的伙伴聊天,李相浮略一迟疑,鬼使神差地夹起名片塞进口袋。
李沙沙是唯一的目击者。
“原来兴趣不大不代表没有兴趣。”
李相浮叹道:“别多心。”
李沙沙面无表情:“你开心就好。”
“……”
两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大,李老爷子朝这里看了一眼,李相浮岔开话题问:“现在打给司机,让他来接人?”
老爷子点点头。
走到楼下路过垃圾桶时,李相浮脚步一顿,口袋里的名片似乎在隐隐发烫,让他一度有想要扔进垃圾桶的冲动。
李沙沙和他搭档这么多年,看出这份迟疑:“那个秦晋有什么特殊之处?”
“眼睛。”李相浮这次没有回避,直言道:“他的眼睛很漂亮。”
很像从前在女尊国时看到的星星,半遮半掩地隐藏在云雾中,让人想要掀开看到真实与希望。
但也仅仅是如此了。
真正的原意他没有说出口,在宴厅被幸福的婚礼场景洗脑,李沙沙提出暗恋的说法时,李相浮没存太多疑虑。出来清风一扑面,瞬间清醒了,秦晋怎么也不像是个会一见钟情的人。
给名片或许另有用意。
……
刚进小区,一辆熟悉的车在他们前进入车库,没多久李怀尘走了出来:“婚礼结束的这么快?”
李老爷子点头。
门一开饭香飘了出来。
李老爷子问张阿姨在忙和什么,表示他们都在婚礼上吃过了。
张阿姨笑笑:“小春回来了。”
后面正在换鞋的李相浮动作微微一僵,张阿姨口中的小春是他的二姐李戏春,出国前双方最后的碰面不是很愉快,原因在于李戏春的男友。
因为李老爷子反对她的恋情,父女俩直接在病房吵了起来,当时李戏春突然问他,是不是和老爷子看法一致。
李相浮保持缄默,一再被逼问下最终点了点头。
他住院时李戏春守了两天,期间男友没打过一通电话,李戏春倒是主动打过去一次,暗示让对方过来看一眼,但不知是何缘故这通电话变成争吵,最后以单方面挂断结束。
当时李相浮觉得自己姐姐在男友心中分量或许不重,否则不会在亲人出事的节骨眼上发生争执。加上他爸是固执,但看人的眼光不差,再三阻止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李戏春是个火爆性子,在他点头后立刻摔门离去。
回忆被冷笑声打断。
李老爷子语气不善:“肯定又是和她那个男朋友吵架了,要不能想着回来?”
正好李戏春换了身家居服,从楼上走下来,看到李相浮时故意移开视线,没跟他说话,倒是塞给了李沙沙一个红包。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她显然也知道了孩子的存在。
“等你分手我也给你包个红包。”李老爷子没好气道。
李戏春火气蹭得一下窜上来,到底是忍住了。
李老爷子这些年逐渐掌握了对付不省心儿女的一种办法,比起强制,要软硬兼施,他亲自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杯子,倒好水给她递过去:“上次在路边看到的,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这种棕色的小熊图案。”
说完脸又绷紧:“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我去收拾他!”
李戏春心中一涩,主动就把事情倒出来:“我问他年假准备什么时候休,好提前订票去旅游,他就特不耐烦。”
捧着杯子坐在沙发上有些颓唐道:“还说我开画室轻松,不体谅他应付客户的辛苦……天底下哪有什么真正轻松的工作,也不知道是怎么扯到这上面来。”
李老爷子没有数落男方,只是说:“你先在家里住两天,冷静一下。”
然后一句劝都没有,直接上楼。
见状李戏春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了。
作为旁观者,李相浮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一直没说话的李怀尘视线掠过来说了句:“有的人藏起来的是野心,有的是獠牙。爸当初阻止你们可不仅仅因为高寻是秦晋的得力干将。”
秦晋?
李相浮挑了挑眉,不曾想还有这层牵扯。
和李老爷子一样,李怀尘也没多劝,他是个典型的工作狂,去书房拿了份文件准备回公司加班。
饭上桌后,张阿姨要去超市买东西,客厅安静得可怕。
李戏春率先打破沉默:“果然是没心没肺青春年少,你这些年变化挺大。”
眼瞧着皮肤嫩的都快塞过小姑娘。
李相浮:“我养生。”
李戏春走去餐桌旁,拿起筷子不说话。
亲姐弟之间总不能一直僵着,李相浮试探着说:“明天起,一起养?”
李戏春被气笑了:“行啊,记得叫上我。”
……
李相浮说到做到。
第二天李戏春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话不能乱说,天刚亮的时候,李相浮便抱着一把古琴站在她房间外敲门。
李戏春头发有几根炸起,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静电。
门外李相浮平静讲道理:“早起会让你觉得一天时间格外充裕。”
李戏春蓬头垢面像是幽灵一样随他来到庭院,路上一双美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没有直接爆发,准备在魔音灌耳的瞬间借机发作。
庭院,李沙沙一早就捧着杯温水等着他们。
李相浮坐下后,弹了一首静心谱。
正如曲名,曲子十分安静,韵律让人不自觉地摒弃世俗杂念,院子里种着的几棵树跟着簌簌吹动,李相浮长发被风撩起,仿佛是从另一个时代走出来的美男子。
李戏春不知何时闭上双眼,安静聆听,余音消散后许久才回过神。
李沙沙评价:“爸爸,你的心……依旧不静。”
说完偏过头:“姑姑,你的心,也很乱。”
“是因为感情么?”他的目光穿过颤动的树叶,望着枝头相互依偎的麻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李戏春被口水呛到,对着一边不住地咳嗽。
李沙沙摇头晃脑地离开,快要进房子前回过头说:“爸爸,我等你弹出真正静心谱的那一天。”
他的身影消失后,李戏春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你有没有觉得这孩子……”
“特聪明是么?”李相浮微微一笑:“曾有神童三岁便能背下唐诗宋词,他这点才能不算什么。”
李戏春闻言神情复杂,默默起身直上二楼,敲开李怀尘的门。
不等她开口,李怀尘略沉重地点了点头:“爸早就亲自发话过,再教育问题已经刻不容缓。”
今早饭桌上谁都没有说话。
李老爷子和李怀尘都有事,吃过饭后先后出门。
李戏春约了人谈画展,身穿一套精明的职业装,提着名牌包包匆匆离开。
作为家中最无所事事的,李相浮开始整理房间。他先从床下拉出一个大箱子,瞥见几本高中时的书籍,反射性随手翻了翻,发现自己从前竟然还有认真记笔记的时候。
李沙沙突然趴过来,眼尖地从里面翻出一本皱巴巴的小册子:“《探索极限》?”
书中主要介绍充满神秘色彩的景点,从丛林湿地到雪山冰川应有尽有,中间夹着不少张便利贴,记录路线安排。
“爸爸,你年轻时玩得真野。”
李相浮取出一张看了看,完全没印象,犹豫了一下,重新把这本册子放进抽屉,没有随着杂物一并清理出去。
门没关,有人象征性地敲了下。
李相浮转身,看到张阿姨一脸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
“我儿子刚从外地回来了,想请几天假。”
李相浮笑着道:“去就是了,没关系。”
张阿姨松了口气,解下围裙满脸喜色离开。
听着迫不及待下楼的脚步声,李相浮幽幽叹了口气。
他的母亲受原生家庭影响,把亲情看得很淡,确定自己没有继续争夺家产的欲|望,双方偶尔才联系一次。
就像整理身边的这些杂物,李相浮很快整理好情绪:“去冰箱里看看有什么,中午我下厨。”
李沙沙在这点上很积极。
张阿姨昨天才去过超市,采购了不少食材,李沙沙一一作了汇报,李相浮报出两道菜名:“水煮肉片,鱼香茄子?”
“都可以。”李沙沙邀功:“肉我已经解冻好了。”
李相浮洗净手,进厨房掂量了一下菜刀,摇头:“得磨。”
张阿姨喜欢老一套的东西,还在用磨刀石,他调整好刀刃和视线的角度,往石面上淋了点水。手搭在上面,闭了闭眼为之后的发力酝酿。
“爸爸,你的表情像是要在超度这把刀。”
李相浮:“我不擅长做体力活。”
李沙沙为他打气:“跳舞好的男生腰都有劲。”
随着李相浮弯腰低头,尖锐的嚯嚯磨刀声瞬间充斥整间房子。
“三十度!角度超了!”李沙沙在旁像个指挥家一样指挥:“轻推重拉,不要分神。”
“重心前倾,别一字腿。”
“换磨刀石,抛光!”
严厉的话语飘到外面,刚到家的李戏春愣住。
今早遇到一位难缠的客户,在一个问题上纠缠许久,身心疲惫地回来,乍一听到这种说教的口吻,只有一个感觉……你在教我做事?
定了定了心神,意识到这话不是在和自己说。
“干什么呢?”
李相浮举起刀,对着窗户欣赏锃亮的刀刃:“磨刀。”
“那他……”李戏春复杂地望了眼李沙沙。
李相浮:“终极理论大师。”
更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李戏春亲眼目睹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弟弟轻松把肉片切成薄厚均匀的大小,放在一边腌制,同时开始准备配料。
起初李戏春是抱着玩味的心态做旁观者,直到锅底炒出红油,花椒的香味几乎炸出来
的刹那,她咽了咽口水:“你什么时候学得做饭?”
“留学时。”李相浮给出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形如一台精准的仪器,每味调料需要放多少克数,全都拿捏得精确无比。
“给我抵一百五十克左右的豆芽。”
李戏春随手抓了几把放在盘子里递过去。
李相浮拎起来控干水掂量了一下,蹙眉:“少了大约四十根。”
李戏春觉得好笑,还真跟他杠上了,找出秤来准确称重,几秒钟后沉默了,重新递过去些豆芽。
李相浮将豆芽煮熟后单独捞进一个漂亮的大碗里垫底,尔后熟练掌勺,炒好的酱添好水很快煮地咕噜噜冒泡,肉一下锅,跟着翻腾变色,油烟机开到了最大,但香味依旧不时往鼻子里钻。
李戏春迫不及待在后面探头探脑。
“稍微离远一点。”撒了些花椒和辣椒末,李相浮最后烧了一勺热油淋在上面,顷刻间椒香溢散,光滑的肉片泛着油光,单是看着就觉得过瘾。
李戏春也不怕烫,直接用筷子夹了一片放进嘴里,肉完全不柴,细腻爽滑,又麻又辣的爽感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怎么这么好吃?”
同一道菜,过往吃到最后要么油要么腻,但她换了双干净的筷子夹满一小碗吃完,也没有任何的不舒服。
李相浮:“得要配着主食,否则晚上容易胃不舒服。”
因为一人暴风吸入太多,李戏春被委婉地请离厨房。
家里人似乎都随了李老爷子,喜欢吃面,米次之,之后一盘鱼香茄子上桌,李戏春很快配着馒头解决得差不多,李沙沙也吃得很满足,给出了五星好评。
李戏春完全没有留菜的想法,不仅如此,在知道张阿姨请假一周后,还专门私信给了李老爷子和李怀尘。
李怀尘看到消息回复要下周再回来。
李老爷子跑回度假村,也是决定先外出一周。
李相浮不由感叹:“原来张阿姨才是我们家的灵魂纽带。”
李戏春优雅地擦拭嘴角:“现在是你了。”
吃饱喝足,一天很快过去。
翌日清晨,美梦被敲门声打断。。
“醒了么?”李相浮照例抱着古琴站在门口问。
李戏春爬起来:“我醒没醒,为什么醒,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清晨难得有些凉风。
李戏春躺在摇椅上,脚趾勾着拖鞋一甩一甩,素颜朝天,和一丝不苟着装弹琴的李相浮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忍不住拍了张侧颜发朋友圈,配文:【美好的一天从陶冶情操开始。】
听完一首曲子,李戏春去洗漱,回来后早餐已经摆在桌子上。她不禁愣了下,从前都是自己给男友准备早餐。
因为高寻不放心家里请阿姨,早餐她又想让对方吃点好的,通常选择亲自下厨。
李相浮食量不大,吃完拿出一份准备好的便当递给正在换鞋子的李戏春:“工作顺利。”
“……谢谢。”
一个上午李戏春又在和客户扯皮。
艺术是无价的,当画作明码标价放在画廊,中间的沟壑便是世俗带来的困扰。投资方看中的画师虚有其表,她是真的不想为这种人操办画展。
中午准备叫外卖时,突然想起有便当,看到鸡排上用番茄酱挤出的笑脸,她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样的弧度。
李戏春继续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习惯性屏蔽了李老爷子等人,配文:【感谢弟弟的爱心午餐,工作又充满了干劲。】
晚上加完班回去已经是深夜。
家里的灯是开着的,李相浮正在陪李沙沙玩拼图,看到她时微微一笑:“我熬了粥,适量吃一点。”
李戏春闻言沉默了一下,默默发朋友圈:【夜晚有一盏灯为我而亮,回来看到孩子纯真的笑颜,突然间觉得特别温暖。】
……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酒桌上,一名高大的男人低着头不时看手机。
他正是李戏春的男友高寻,本来今天是和客户来谈生意吃饭,饭桌上却一个人喝闷酒,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最后一条朋友圈上:
【会做便当,还能在家里照料孩子,深夜又有夜宵。感谢小弟,我现在看男人的眼光完全变了呢(微笑.jpg)。】
高寻看得头皮发麻,还没来得及评论,旁边传来一声咳嗽,一抬头就看见秘书在拼命朝自己使眼色。
工作这时已经谈得差不多,客户离开后,包厢内一片寂静。
高寻硬朗的侧颜有几分不安,在对面,明明坐着的是一位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倒映在瞳孔中却只让他觉得畏惧。
“我不该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当中。”高寻主动承认错误。
他在公司干到如今的地位不容易,秦晋又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脾气上来了直接把自己抽调到其他部门也不是没可能。
“我不需要一个混淆个人生活和工作的员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高寻心中一慌,知道老板接下来的决定会否定他之前的所有努力。
秘书站在一边不敢说话,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这一幕,告诫自己要引以为戒。
眼看秦晋动了动手指,就要给出最后的决断,高寻也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是因为李相浮。”
说出来他自己都怔住了。
秦晋视线扫向他,冷酷的眼神闪过几分玩味。
高寻跟着老板这么多年,还是无法揣摩他的心思,在外人看来秦晋应该憎恶李家人才对,偏偏对方愿意重用和李家人在一起的自己。
这时秦晋眯起眼睛,终于再次开口:“你不是在和李戏春谈恋爱?怎么扯到她弟弟头上去。”
高寻心头微微松动,愿意问证明还有机会,他打开朋友圈摆在桌面上,向对方展示那个被李戏春评价为‘人间理想’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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