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死回生(“我又不是变态。”...)

    “薛无晦,我这是怎么了”

    云乘月捂着绯红的面颊,略抬着脸,目光迷离。

    薛无晦望着她。她无疑是极美的,肌肤醺着活人才有的红晕,眼神变得比平时更柔软潋滟,整个人本来已经是含苞待放的娇艳海棠,此时更是怒放到极致,还有无数春风化雨来作缠绵陪衬。

    他忽然有些想避开,但他迫使自己停下,而且分毫不动,连眼神注视的方向也不变。

    薛无晦望着她,面上神情冷淡至极,没有一丝波动,说“勿慌,这是正常的。”

    云乘月努力克制着自己,目光却更加迷离,声音也更甜美柔软“正常的真的吗”

    薛无晦清清冷冷地站着。

    “帝后契约本是婚契,生效时,你我心有所感,才会对彼此产生不同的印象。”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很冷也很淡,“一天过后,此时的印象就会褪去。”

    云乘月立即皱眉“一天你是说要持续一整天可我忍不了不行,我一定忍不了的。”

    她朝他迈进了一步,眼眸闪闪的,整个纤细柔软的身体都像要化开似的,又仿佛花枝柔软的轻颤。

    薛无晦已经攥紧了手。他固然没有身体,没有活人才有的感受,但帝后之契是深入灵魂的契约,所以他竟然久违地体味到了活人的某种滋味。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在气血翻腾了。

    “退下。”他蹙眉道。

    “海棠花枝”可怜地停下,眼里生出一点哀怨,那哀怨又化为春雨,令她显出朦胧的柔弱。

    “薛无晦,就一不行”她柔婉地恳求,“我真的有些支撑不住你就让我靠一天吧。”

    冰冷的灵魂一动不动。他眉头皱得更紧,神情中的居高临下半点不少。片刻后,他动了动嘴唇。

    “只有一天。”

    他刚才冷冷地说完,就见她眼睛亮了,又完成笑吟吟的月牙。

    “真的好。薛无晦,你真是个好人。”

    云乘月张开双臂,整个人朝他怀里跌来。

    帝王站得笔直,神态冷如寒冰,藏于大袖下的手臂却不觉抬起。他漠然地看她扑过来,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这娇艳花枝轻盈颤动,落入他怀里

    又倏然站直。

    站直了

    帝王的眉眼,倏然一动。

    云乘月已经退后了半步。她还是一脸天真柔软的笑意,手里捞过去了一个东西,紧紧抱着。那东西拖着一把很长的、干枯的头发,颜色黯淡、皮肉枯萎

    很眼熟。太眼熟了。

    她宝贝似地抱着它,还低下头,小心地将鼻尖贴在那一把长发上,紧接着,她就露出了陶醉的、飘乎乎的笑容。

    薛无晦缓缓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背后。空荡荡的。没错,空荡荡的。

    他再缓缓扭头,看向云乘月怀里的东西。

    不错,那样眼熟的东西,果然就是他的头颅。

    是原本紧随他身后的他的头颅。

    他深吸一口气哪怕灵魂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再一点点地按下已经抬起的双臂。

    “云乘月,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一字一句。安静的地宫倏然一抖,带着满室墓葬跟着一跳,撞出无数轻响。

    云乘月抱着安静可爱又漂亮的干尸头颅,依依不舍地抬起头,莫名地看他一眼,思索了一会儿自己的行为应该如何定义。

    “嗯,我在”她试探着说,“吸你吸你的头”

    她反应过来,有点紧张地将干尸脑袋抱得更紧,告诫道“你说了这一天我可以靠着你的。君无戏言,对吧”

    薛无晦

    靠着他他抬手摁了摁额心,好罢,这的确是字面意义的“靠着他”。

    可是那颗头,他能

    算了。

    “只限这一天。”

    他脸色黑了几分,隐隐带点咬牙切齿“只许抱着,不准做别的事”

    云乘月一口答应“当然,我又不是什么变态。”

    薛无晦冷冷地盯着她,冷冷地盯着她怀里的干尸脑袋,再冷冷地翘起嘴角。

    “不,你是。”他说。

    云乘月qaq

    可明明是他自己说可以的她哪里知道,帝后之契一成立,他的香味突然就铺天盖地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她只是把持不住自己、犯了一个所有食客都会犯的错误,这也有罪吗

    薛无晦一脸冷漠。

    他反手一拽,就将青铜悬棺的棺材盖给“拉”了下来。

    云乘月偏头看去,见棺材盖上密密麻麻的坑洞组合成四个大字起死回生。

    是她之前注意过的。前三个字仍然血光翻腾、黑气凶煞,最后一个“生”字则黯淡无光。

    薛无晦用命令的口吻吩咐“过来,用你的生字书文,为最后一个字注入生机。”

    云乘月不动,问“为什么”

    他一直皱眉,神态寒凉“让你做,就做。今后诸般大事,难不成你样样都要问个分明”

    “是啊。”

    云乘月却理所当然地点头,声音轻柔却很坚定“我要了解你每一个行为都是在做什么,才能决定要不要帮你。这是我的自由。我们说好的,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没关系,她会提醒他。

    薛无晦眼神微凝。

    他盯她片刻,居然反而松开眉头,勾起唇角,仿佛多了无尽耐心“有你一缕生机,我写的起死回生咒文才能真正生效,我也才能真正去往地面。如无生机内蕴,阴间亡灵只有夜晚能自由行动,白日会受诸多限制,还易被日光灼伤。”

    说罢,他微笑更深,轻柔的声音略微拖长,织出细密的嘲讽“如何,这在不在你伤天害理的条条框框里”

    云乘月浑不在意他的反讽,只想了想,认真回答“不在吧。”

    她这才走上去,仔细去摸那用手指一点点戳出来的咒文。

    薛无晦被“生”字克制,退开一些,挂着那点讽意,负手等待。

    却见那少女不急着动作,又回头问“一直没问你,你是为什么要回去阳间你说是一千年前的人物,又是皇帝,你都这么成功了,还在眷恋什么”

    问这个做什么他眼睛一抬,再略略一眯。

    他反问“如果我的回答不叫你满意,你难不成还不写了”

    云乘月却一脸认真“有可能的。”

    短暂的沉默后,薛无晦半阖上眼,按捺住不被契约允许的戾气和杀意。

    “复仇。”

    他睁开眼,似笑非笑“我回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复仇。”

    “复仇”

    云乘月有些吃惊,紧接着又了然“是害你只剩一颗头的人千年过去,他们还活着”

    “云乘月,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轻柔地打断了她,眼中幽暗的迷雾不断漫延。

    云乘月安静下来。她捧着书文,瞧了他片刻。

    “对不起,”她忽然说,“我不该说你是眷恋人世。仇人如果还活着,那当然要复仇。我会帮你的。”

    她用力点点头,转过身,又用一种相当认真的姿态,将“生”字的生机注入到咒文中去。

    “你大概想要多少生机越多越好,还是有浓度要求”云乘月很细心地征询他的意见,却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回答。

    她回过头,却恰好见到他移开目光。

    “已经可以了。”

    他声音里飘忽不明的讽刺,忽然消失了。

    云乘月不明所以,眨眨眼,又去看青铜棺盖上的咒文。

    起死回生凶煞死气流动,经过“回”字,来到“生”字,死地乍逢生机,恰如柳暗花明。

    死,自然是他的死。

    而生会是他的生么

    她不知道,薛无晦也正想着同样的问题。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掌。苍白的手,没有一丝血色和温度,掌心的生命线被突兀地截断。

    他望着自己。

    他看见,原本还带着无尽缥缈虚幻之意的灵魂,正一点点变得凝实。他感到一丝暖意在身体里游动;微薄的温暖,却因为暌违已久而陌生得可怕。

    太陌生,他甚至不得不适应了一会儿。

    这时,云乘月已经收起书文,重新抱起他的头,走到他面前,好奇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你看起来更重了。”她一脸郑重其事。

    薛无晦皱眉这都是什么古怪用语等日后她正式修行,他一定要好好督促她念书。文采平平者,书文成就往往有限。

    她一打岔,倒是将他刚才的幽微心思冲淡了许多。

    “休息一日。”他不知怎的,不大想看她,便借故走向一边,“明日我们就出陵。”

    云乘月在他身后,说“好,不过我要先回浣花城,你不能反对,记着我们的约定。不过,你找得到路么要是找不到”

    “知道了。”

    他停下脚步,略回过头,有些生硬地斥责“聒噪。”叽叽喳喳的,比他当年宫里养的百灵还烦人。

    她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笑得满室生春。

    春光烂漫太过,以至于他最后两个字其实并未吐出,只含在唇边、挣扎了几下,到底是无可奈何地散了开去。

    薛无晦再次皱眉,莫名地,他心中生出一点不悦,干脆拂袖而去,再不看她。

    目睹薛无晦走到另一头,云乘月也缓缓松了口气。

    她往柔软的大床上一坐,再顺势倒下,整个人侧躺着,双臂紧紧将干尸头颅抱在面前。

    放松之下,她干脆将整张脸都埋在了干尸的长发之中,一边吸,还一边蹭了蹭。

    虽然看起来色泽暗淡,但其实这颗脑袋很干净,头发也不难摸,只是有点干燥,摸起来像蓬松的干草。所以摸摸蹭蹭,都没关系。

    云乘月专注于自己的感受,丝毫没注意,当她抱着干尸脑袋滚来滚去的时候,另一头的亡灵帝王三番两次僵硬了身形。

    她光顾着让自己一点点放松下来。

    嗯

    终于安全了吧。

    她按住心口,察觉出一丝之前被忽略的疲惫。

    她终于安全了。她沉默地告诉自己,你安全了,可以不用再那么紧张。

    从穿越开始就绷紧的那根弦,到现在终于可以松开。一连串的突发状况、时刻都考虑着如何保障自身安全、好几次面临死亡的威胁

    她是不大害怕,也是比较镇定。但就还是挺紧张的。

    云乘月仔细感受着自己的心情变化,也感受着身体的疲惫、肌肉的一点点放松。

    据说,人要随时注意自己身心的感受,才能及时调整,这样比较不容易想偏,也可以保持一个比较健康和乐观的状态。

    云乘月非常认真地照着做。

    不大害怕嗯,老实说,还是有一点害怕的。虽然有一枚好像很强大的书文,但她对这个世界到底所知甚少,也不能确定自己可以做到哪一步。万一和薛无晦发生严重冲突,他要鱼死网破,怎么办呢就算她能赢,可她身处这座墓里,又要怎么出去

    这些她都想过,只是不敢想得太细。等到危机都过了,她才能慢慢梳理、慢慢排解。

    没关系了,她告诉自己,现在契约缔结,这座地宫里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她可以真正放松休息了。

    而且,身边还有很香很香很香的漂亮脑袋抱着它,一定会睡得更安稳。

    云乘月闭上了眼,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深处。

    黑暗的、安静的潜意识深处,通往梦境和回忆的

    咚

    她被重重推到在地,意识朦胧又糊涂,只知道本能地抬起头。

    有些迷幻的阳光里,一个女孩儿笑得灿烂,也笑得充满恶意。

    “一个傻子,也配嫁到聂家”她清脆地笑起来,“云二,你怎么不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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