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嫁谁?谁娶谁?(所有人都想做她的主...)

    ――“朱雀本的云舟帖, 是我的东西。”

    寂静的余韵还残留在此处。

    人群的哗然已经如岩浆爆发。

    事件中心的人们,更是一片愕然,竟齐齐愣在原地。

    他们没见过嫁妆宣读引来争议吗

    见过。

    可他们想过, 云家会遇见这事吗

    没有,完全没有。

    怎么可能呢

    连最长袖善舞、知机识变的云大夫人, 都愣神在原地。

    她抬起头, 她身边的云大爷,还有今天事件的主角――云三小姐,也都愣怔地抬起头。

    谁啊她怎么敢她不要命了吗

    “真是胡说八道”

    云大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当场勃然大怒。

    她性格机敏果决, 比起先思考不速之客的身份,她的第一想法是矢口否认对方的指控。

    何况, 她也确实这么想。

    朱雀本的云舟帖,当然是他们云家的――只能是, 必须是。

    云大夫人一开口,她那呆愣的丈夫也终于反应过来。他是个温吞儒雅的人,此时却也黑着脸,对自家养的家丁喝道“去将人拿下”

    “――慢”

    这个“慢”字在整座城里回荡。

    因为这是徐户正说出的。

    “法”字投影还在, 来自苍穹的无形之眼还在注视着此间。官府的威严重重压下,压得热血上头的云家人微微一惊。

    云大夫人心中便惊着。

    她看向徐户正,发觉这位以往圆滑和气、谁也不得罪的笑面小吏,此时神色肃穆,眼神也十分严厉。

    “云大夫人, 云大爷。”

    徐户正托着“法”字, 一双眼睛冷冷地扫射在场众人, 道“云家嫁女,是家事。可现在有人不同意财产归属, 便是国事。”

    云三小姐猛地抬起头,一张脸涨得通红,眼中已经带了羞辱的泪。她失声喊道“什么国事那个、那个小人”

    云大夫人用力一捏她的手掌,云三小姐吃痛之下,神智才猛地回归。

    徐户正却已经不高兴了。

    “财产之争,律法所辖,如何不是国事”他喝道,“如果不是,本官站在这里做什么,当个摆设不成”

    人群里响起了几声零落的、抒发紧张用的笑。

    云大夫人赶紧略略一礼,陪笑道“徐户正说笑了。我这侄女也是心急。既然是您管辖的事,还望您替这可怜的孩子,也替我们云家问个清楚、讨个公道。”

    这话软硬皆有,令徐户正不能再追着云三的话柄发作。

    他心中嗤笑一声,往口中塞了两枚上品元灵丹,维持掌中“法”字不灭,抬起头去。

    “你是何人”他肃声质问,“你说云家这朱雀本云舟帖属于你,有何依据”

    其实他当然知道那是谁,可场面总得做一做。

    越来越多的目光向上看,去看那楼上的姑娘。

    ――那是谁

    ――好大的胆子

    ――看不清脸啊。

    ――声音还怪好听的

    浣花城的民众是祖传的喜欢看戏,宗旨便是享受当下。他们现在虽然很紧张,但这紧张更像是看戏看到重大转折时的津津有味。

    毕竟不关他们事嘛。

    而在楼上,所有坐在二楼而得以直面当事人的客人们,碍于聂二公子在座,不得不做出一脸凛然。

    实则大多人都心中惊喜这十两银子花得值哎呀,杨柳阁演出的第一等票要五十两银子,可没这值回票价呢

    唯有聂二公子面上飞起怒色。

    “这位姑娘,若你即刻退下,我还能与官府求个情面,不让你受太多罪”

    他已然在心中补全了一出戏,譬如这美丽少女是敌人派来,专程给聂家搅事,所以她和自己搭话也是别有居心,并非偶然。

    饶是清雅脱俗的贵公子,此时也动了真火。

    但也说不好,他这愤怒里有多少来自家族颜面受损,又有多少来自心里那分无法宣之于口的悸动。

    他就在她不远处,很想几步上前,用力将她拉开。

    但是“法”字威严笼罩下,便是地位高贵如聂二公子,也不得擅自打断官府问话。

    云乘月站在窗边,身姿舒展笔挺,没有紧张或如临大敌,更不见任何战战兢兢。

    她甚至还优哉游哉地抬了抬幂篱。

    她没有看聂二公子,只望着云府前众人。

    “我我姓云,叫云乘月,在这云府里行二。”

    “这朱雀本云舟帖,是我母亲宋幼薇的遗物。”

    “我母亲的遗物,不是我的,还能是隔房侄女的陪嫁了”

    每一个字都清澈柔软,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如花枝徐徐摇摆。

    但这一句句的信息,却像是惊雷,一声更比一声高,炸得一些人头脑嗡嗡作响。

    云二

    云二

    “不可能”

    这回矢口否认的,是云家大爷。

    他急得有些团团转“二娘,二娘二娘她是个傻子呀”

    可楼上那姑娘吐字清晰又有条理,哪里像个傻的

    而且二娘还丢了这句话,云家大爷要不是被妻子狠狠拽了一把,说不得也要昏头昏脑地说出来。

    他吃痛之下一个激灵,却还是瞪大了眼,宛如见了鬼,使劲儿抬着头去看云乘月。

    这模样很有几分滑稽,可他周围的人们利益灼心,没一个笑得出来。

    一道道目光往上钉,一根根钉住云乘月。

    远方的聂七爷也面色数变。

    他双手攥得死紧,脸色青得可怕,眼中宛如烈火燃烧,说不好是震惊更多还是愤怒更多。

    愤怒是家族利益受到威胁的愤怒,也是一种自己被玩弄的羞辱式的愤怒。

    他第一反应是觉得那个女人是故意的,故意接近他,故意要让他

    可聂七爷到底还存了理智,知道一切都是巧合。她只见了自己那么一面,只看了他那么一眼。

    是他自己要一脚踏进那一眼里,甚至到现在,他心里再是熊熊烈火、焱焱怒气,都掩不住那么一丝隐秘的喜悦――找到她了,又见到她了,原来是她。

    竟然是她。是云二小姐云乘月。原来她叫云乘月。

    现在要怎么办

    这位聂家实际意义的家主,顷刻间冷静下来,将一切思绪埋藏如地底的岩浆,思考起接下来的对策来。

    云乘月

    还有很多其他人也在想怎么办

    果真是云二小姐她回来了怎么办

    唯独云乘月没有想。

    因为她现在正践行着属于她的“怎么办”,才会有现在无数人的狼狈应对。

    作为无数视线的靶子中心,云乘月安之若素。

    聂二公子站在一旁,又动了动,却立即被“法”字威严压下。

    他只能呆呆地望着那身影,所有方才阴暗的揣测都烟消云散。

    云二小姐他的未婚妻

    他喃喃道“云云二小姐”

    这几个字吐出来,不可遏制地染着歉意。这歉意一直潜藏在他心中,现在又猛烈地撞上了那点朦胧的好感,霎时便酿成了更浓郁,可他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而云乘月根本没理他。

    在她心里,聂二公子约等于不存在。

    她再往前一步,让斜照来的阳光完全洒在她身上。

    光会带来所有的注意力,也会让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更被倾听。

    染着一点夕阳色的光芒里,她伸出手,取下了幂篱。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可以修仙,却不是每个人都有条件修仙。

    而那些修了仙、强化了身体素质,因而得以穿透遥远的距离,看清这位云二小姐的容貌的人们

    对他们而言,这一瞬间,他们仿佛见到了两个太阳。

    相比他们而言,已经有心理准备的徐户正,就表现得异常刚正不阿、不为所动。

    “你说你是云二小姐,有何证据”徐户正板着脸,指了指边上一溜云家人,加重语气,“云家不认”

    在他身边,云三小姐那满面激动的红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一片煞白。

    她头脑里翻来覆去,全是揪心的、煎熬的惊疑不定,还有渐渐浓郁的怨恨。

    云二那是云二的脸

    不错,那的确是云二的脸。

    可记忆里,那张精致到可恨的脸永远木木呆呆,还有些面黄肌瘦,更不提什么举止教养。

    傻得让人痛快。

    可为什么那张脸还有灵动起来的一天

    不仔细看看,云二那张脸好像更美了。

    是真的更美了。

    为什么

    凭什么

    她摇摇欲坠,僵硬地去看楼上的聂二公子。她已经猜到了,可当她发现二公子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云二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一个踉跄,险些软倒在地。

    云乘月将云三的姿态尽收眼底。

    她瞥了这血缘上的堂妹一眼,又看向长房夫妇。

    而她血缘上的大伯父、大伯母,也都呆呆地望着她。

    她平静地说“大伯母,大伯父。”

    “二、二娘”

    大伯母已经喃喃出声。

    这声音传的范围不宽,只让她身边几个人侧目。其中包括徐户正。

    她倏然紧紧握住丈夫的手臂,眼圈霎时红了,激动得有些失态“大爷,大爷那真是二娘啊”

    云大爷本能地扶着夫人,满脸茫然和震惊,只知道点头“是啊,我也看见了,是二娘啊”

    云三小姐猛然扭头,小声尖叫“不可能二姐是个傻子呀大伯父大伯母,你们别被骗了”

    “那肯定是个骗子,是邪修,不知道怎么弄来一张二姐的脸”

    对,肯定是邪修

    云二那张脸,怎么可能有正常人长得出来

    就因为她长成那样,才会是个傻子,这才公平

    现在她美得更惊心动魄,那也必定会更傻、更不正常,才对

    反正,云二绝不可能是个正常人

    但她到底记得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勉强维持了自己的仪态。

    她的叫声也唤醒了长房夫妇的神智。

    他们听见了云三的话,脸上的激动消失,变得惊疑不定。

    “你”

    云大夫人犹疑着,问“我们二娘天生有些痴愚,不是姑娘这样的伶俐人。你,你怎么证明你是二娘”

    云大爷惯来是附和夫人的,也立即点头,找回了一些理智“正是。你可有官府盖章的身份文书”

    “咳”

    云乘月没回答,徐户正先开口了。

    他又吃了两粒元灵丹,抬手擦擦额头的汗,又清清嗓子,引起人们的注意。

    “云大爷,是这样的。”他客客气气地说,“这姑娘若真是府上二小姐,那身份文件肯定在贵府存着,她怎么会有”

    “若她不是,那想必云二小姐一直在府里。可否唤云二小姐出来一见”

    徐户正不紧不慢,将问题范围缩短到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上。

    “敢为二位,可以不可以”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长房夫妇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们对视一眼,一时陷入沉默。

    在沉默里,云大爷低下头,似乎是羞愧得无法抬脸。云大夫人却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望着云乘月。

    在不在当然是不在的。

    可如果不在,他们为什么没有报官

    他们没有报官,官府没有登记,所以这孩子艰难地自己回来了,也没办法要回自己的身份。

    因为在官府记录里,她一直在府里呀。

    没有家人出来说,这孩子不见了,求大人们帮帮忙。

    没有。

    云大夫人有些恍惚。那他们在做什么

    是了,他们为家族利益考虑,着急忙慌地夺了她的婚事、夺了她母亲唯一留下的宝物,粉饰太平。

    她还笑得欢欢喜喜,笑得像从没有个孩子不见了。

    明明,二娘也算她带大的孩子呀。

    可,这是为了家族,是为了整个云家她错了吗她没错啊。

    “我,我”

    云大夫人艰难地搜索着言辞。

    她想要找一个两全的办法,既能漂漂亮亮地将云家脸面保住,又能漂漂亮亮地把二娘接回来。谁也不受伤害。

    可向来机灵百变的头脑,此时却像被蜘蛛丝层层粘住,什么计策都想不出来。

    想不出计策,可时间总会流逝,事情也仍然等着解决。

    她呆了半晌,总算深吸一口气。

    “我们二娘,的确丢了。”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没等人群重新炸锅,她就重又提高了声音“可是,我们二娘天生痴愚姑娘,如果你没法说明这一点,你――我们不敢认”

    云三小姐一下攥住伯母的手,像找回了大半力气。她也抬头,已然一脸哀戚。

    “是啊,我可怜的二姐不见了,我们不想声张,也是为了二姐的名节”

    她哽咽两声,又道“你这时候冒充二姐,不怀好意坏她名节,是什么居心”

    她觉得,对一个女人而言,名节是她的命。任她再美、再有理,没了名节,又算个什么

    看似柔弱有理地给人下绊子,向来是云三小姐的得意技巧。

    可她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搭理她。

    甚至围观的人里,也没几个人理她。

    名节笑话。

    或许在一些地方,名节是挺重要。

    可这里是浣花城,是西部三州之一的宸州。

    整个西部三州,女人们都爽快能干、绝不怕事,还出了不少有名的大修士。

    谁吃饱了撑着给女人扣名节帽子

    家世、实力、人品、学识和心境,哪一样不比名声重要

    ――这云三小姐怕不是离奇话本看多了,看傻了吧

    这嘀咕传进云三的耳朵里,一下子让她的脸变得青青白白。她念书的时候心思芜杂,最喜欢勾心斗角,哪儿专心读过什么书看得最多的,倒真是那些离奇话本。

    听她说话,聂二公子立时皱眉。

    他生性温和,与姐妹们关系都不错,所以对女人争斗的花招很熟悉,听得出云三的意思。

    云三小姐怎么是这样的人

    他心中某座秘密的天平,不断地往另一方倒去,倒向窗边那瞧也不瞧他的娇艳少女。

    他现在还是生气的,因为他觉得既然她回来了,那就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何必非要选一个两败俱伤的法子

    还不肯认他。

    可另一方面,他又感受到了某种不好说出口的喜出望外是她她回来了,而且不傻了

    她的声音真好听

    原本她才是他的婚约对象。现在她回来了,那是不是

    聂二公子不知道,自己面上渐渐露出一个温柔宽容的笑。

    人群外,聂七爷望着这一幕,也皱了眉。这云三原来是这等蠢货那怎么配得流风哦是了,是为了摹本。

    可这摹本多半黄了。

    那还娶个鬼。

    聂七爷当机立断,心中计策立即落定。

    但他并不着急,只用一种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目光,注视着眼前局势,更是欣赏地凝视着那道身影。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美丽。

    无关性别,无关身份。她光是站在那里,就美得惊心动魄。

    聂七爷自诩不是那些肤浅的登徒子。他不会为她失态,不会可笑地跟着她团团转。

    他只不过是要正式地、彻底地占有这份美丽。

    他心中的火仍在烧,却已经不再是纯然的怒火。另一种火焰蔓延、攀升,将他心脏烧得怦怦直跳,也像将他每一寸血液都变成了兴奋的喧嚣。

    他想起一生中每一次的征战。

    当他面临极度渴求而又难以得到的事物时,征服欲就会像这样静默爆发。

    难免是要对不起流风一些

    聂七爷皱起眉头,眼中起了阴霾。

    不过,流风原本也不乐意娶她。

    即便乐意,又如何

    他这辈子都为家族考虑,从没为自己想要什么。现在好不容易有一样真正想要的,他就是要,谁又能说什么

    聂七爷想着,松开眉头,微微地笑起来。

    然而,无论是聂二公子还是聂七爷,都丝毫不在云乘月的注意范围内。

    对她而言,他们和其他围观群众没有两样。

    哦,也不对,他们要格外讨厌一点点。

    在一片细碎嘈杂的议论声里,云乘月望着自己血缘上的亲人们,忽然笑了一下。

    “你们问我,要怎么证明”

    她笑着,也叹着。梦中的情绪、潜藏体内的情感,越来越与她合二为一。

    她站在这里,也是云二小姐站在这里。她问出口的话,也是那个呆呆怔怔、连思绪都破碎的云二小姐,想要说出口的话。

    “原来是我要证明么”

    她更笑。

    愤怒的笑。

    “大伯母,大伯父,我才是那个人坐在府里,莫名被掳走的受害人。”

    “为什么现在是我来证明,而不是你们来判断”

    “你们不问问我,这些天里都遭遇了什么吗”

    “你们不关心,是谁将我从府里带走,是谁想要害我吗”

    她收了笑,冷冷地喝问“还是说,对你们而言,我以前是个傻子,随便怎么样都不重要”

    “你们分明贪心我母亲留下的东西,却连好好待我也不肯”

    云大夫人一愣,面色更白。

    “你,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

    她在这个瞬间里伤心又愧疚,却咬着牙,坚持撑住那口气。

    作为长房长媳,她必须撑住这口气,哪怕这口气显得极为冷酷。

    她沉声道“事关云家血脉,我不能不谨慎。如果你没有证据,我就只能认为你是别有居心的冒牌货”

    云乘月望着她。

    她闭了闭眼。

    “原来是这样。”

    她重复道“原来是这样。”

    “我在府里长到十七岁,只是丢了二十天,却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说我究竟是不是云二小姐啊。”

    云家人一片死寂。

    围观者也愤愤起来,议论纷纷

    ――是啊,这也太过分了

    ――我家阿喵丢了三天,在泥地里滚成个泥猫,我都一眼认出来了呢

    ――换了我家孩子丢了,哪怕一年、两年,我铁定都能认出来

    云大夫人的脸色,也更是煞白。任她多么智计百出,此时也只觉哑口无言,心里的愧疚、难过,还止不住地一阵阵冒出来。

    “可二娘原来是个痴愚的孩子啊”

    她只能喃喃地、无力地重复这句辩解,而这句辩解已经变得十分苍白无力。

    云乘月望着她,也望着她身边一脸欲言又止的大伯父。

    她其实记得他们。

    梦境里,唯一会温柔地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过光影强烈的长廊的人,是大伯母。唯一会平等地带回礼物,和气地分给每个孩子的人,是大伯父。

    他们没有保护她到底,但终究是给予了长辈的温暖。

    可是,现在也是他们出面主持,要取走属于她的母亲的遗物、拿走她的婚事,交给另一个父母双全的姑娘,还要做得欢欢喜喜、太平无事。

    在她失踪的日子里,他们找过她吗

    他们想过她还活着吗

    如果想过,那他们有没有考虑过,当她跌跌撞撞回来,却发现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被夺走,她该怎么办

    不会考虑的吧。

    因为在他们心里,云二小姐是一个傻子。她连痛了都无法说出,又怎么可能有别的感受

    说不出来的感受,在别人心里就不存在。

    云乘月冷着脸。

    她感到了愤怒,也感到了伤心。

    她为梦中那个茫然不知所措的、抱着无法传达的期待的云二小姐,感到生气和伤心。

    这些情绪原来就深深地存在她心里,一被感伤的夕阳触动,便源源不断溢了出来。

    也就在情绪渐浓的这一刻,她彻底明白,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淡淡的、没大所谓的局外人。

    ――她就是云二小姐。

    她前所未有地明白了这一点,再也没有任何疑问。

    但是,她也是云乘月。

    她更是云乘月。

    是只属于自己的、有自己的经历和想法的云乘月。

    云二小姐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

    她丢开手里的幂篱,朝徐户正抱拳一礼。

    “徐大人,我听说,在官府书文的威压之下,没有人能说谎。”

    徐户正沉着点头“正是如此。任何胆敢欺骗律法的贼人,都会被书文当场诛杀”

    “哦”

    云乘月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可我都说了这么多遍,我是云二小姐,这朱雀本云舟帖是我的东西”

    她看向云府众人,对他们微微一笑。

    “我怎么还没被诛杀呢”

    她语气很平和。

    可说出的话,却在实际上化为一根根讽刺的针,深深扎进了云府众人的身体里、心里。

    扎得云三张口结舌,扎得云大夫人一呆,扎得云大爷茫然不知所措。

    是是啊

    “法”字之下,无人能说谎

    他们怎么忘了呢

    其实不是他们忘了。而是云家作为浣花城的顶尖家族,已经太久没有和律法打过实际交道,以至于他们下意识地将律法当成了形式、摆设。

    围观的人们已经有开始抱怨的了。

    ――就是,我早就想说了人家好端端站那儿,不就说明说的是实话吗

    ――唉,不就是个身份吗。

    ――扯来扯去,还没个完了。

    云乘月听见了,偏头对说话人的方向笑了笑。

    她有些歉然,也有些感慨“是啊,就是个身份问题,怎么想要回来,却这样麻烦”

    云大夫人默然。

    其实她也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先让孩子回来,至于是不是,之后再辨认不就好宁愿认错,也不能不认孩子呀。

    可她能如何她能怎么办

    这是什么样的场合,是云府宣读嫁妆、正式定下和聂家婚事的场合

    这孩子上来就愣头愣脑地说朱雀本云舟帖是她的东西,如果他们直接认了她的身份,岂不就是坐实了她的指控

    那云家的脸面怎么办聂家的脸面怎么办两家的情谊怎么办

    她敢这时候当众认她吗她不敢呀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饶是知道不该,云大夫人心里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怨怼这孩子,实在太不懂事了

    这时候,从云府典雅的院子里,忽又急急冲出来几人。

    “――我可怜的阿容啊”

    云三小姐猛一下扭过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留着“爹,娘”

    是被下人们簇拥着的三房夫妇。

    衣着华丽的夫人冲上来抱着云三,母女抱头痛哭。

    “吵吵吵,有什么好吵根本是毫无争议的事”

    云三爷昂着头,走到最前面,威严地盯着云乘月。

    “你这孩子即便你说的是真话,又如何”

    “真话,就一定是对的吗”

    云乘月眉头一抬“哦”

    她没察觉,自己这神态、语气,有几分神似某位亡灵帝王。

    而亡灵帝王本人也没察觉。

    他光顾着看戏嗤笑了。

    云三爷大义凛然,一副全无畏惧的模样“就算你是二娘,就能证明朱雀本云舟帖是你的吗”

    “对,朱雀本的确是二嫂带来的东西。”

    他点点头,话锋一转,一副不屑与她计较的模样“可二娘啊,你要知道,你二嫂早就将朱雀本给了二哥,二哥又给了家里库房。”

    “所以,这朱雀本早就是云家的财物,给谁陪嫁,都是云家的自由”

    “哪里就是你的东西了”

    云三爷说完,又对四周拱手,清俊的面容带上笑容。

    “诸位,实在抱歉,这是府里孩子们的一个误会。”他笑道,“今日一切如常进行”

    ――噗嗤。

    一声轻笑。

    是谁

    云三爷茫然着,却忽然发现大部分人都立即抬头,眼睛晶亮地去看那楼上的姑娘,没几个人听他说话了。

    ――又笑了

    ――真好看啊

    ――相由心生,肯定好看的妹妹更有理。

    ――啊这你们女人也太看脸了

    云三爷才明白过来,那一声笑是云二。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抬起头。

    然后自己也愣了一下。

    还真是挺好看的。

    云乘月笑过了,返身倒了一杯茶,顾自喝了,才又走回来。

    “云三爷认了我的身份,很好。”

    她淡淡道“可我们何必废话难不成嘴上说说别人的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了”

    云三爷有些恼,想也不想“你还不是只凭一张嘴就”

    云乘月道“官府文件。”

    “什么”

    “朱雀本的云舟帖在谁名下,有登记的呀,云三爷。”

    云乘月又笑了。这是气定神闲的、有些悯然的笑。

    她又对徐户正说“今日云家想将财产过户给聂家。既然要过户,云家手里、官府手里,必定都有一式两份的财产登记文书。”

    “除了财产文书,还有一式两份的婚书。”

    “一式两份,都写得明明白白。今天出嫁的本该是谁,而朱雀本又究竟是谁的财产,我们现在看一看,就一清二楚了。”

    云三爷的脸,一瞬间变得比他妻女更白。

    他怎么把官府文书给忘了

    现在和徐户正商量一下,还来不来得及

    徐户正瞥了他一眼,晃了晃头,又给自己塞了两粒元灵丹。哎,今天托着这书文之影,可费了他老大力气。可他看得真痛快,值

    “嗯,那就看看文书是如何写的。”徐户正装模作样地挥挥手,对下属说,“翻一下,将朱雀本的财产登记文书、两家的婚书,都给找出来。”

    他又看向云家人。

    “云大夫人,”他拖长了声音提醒,“云家的文件,也拿出来看看吧”

    云大夫人默不作声。

    好一会儿,她才微微地点头。那副苦笑的模样,俨然是已经被愧疚压垮,不得不颓然认命。

    一时间,场上只剩oo翻找文书的声音。

    人们伸长了脖子,等着最终的结果宣布。

    这时,夕色愈发浓了。

    秋天是色彩缤纷的季节,连夕阳的颜色也更醉人。

    醉人的橙红镀在青瓦白墙上,也笼在少女身上。她白衣蓝裙,额头一点金色紫薇华胜,长发翩然,看向谁是,便恍如飞仙一瞥。

    她唇边一点淡淡的笑。

    旁边一直看着她的聂二公子,情不自禁也笑了一下。是啊,今天本该是她带着朱雀本站在这里,等着风风光光的嫁妆宣读,等着嫁给他。

    原来她是生气这个,才不跟他说话。

    温润清俊的谦谦君子,现在竟笑得有几分傻气。

    他朝前走了几步,又束手束脚地站定。现在是不好上去的,现在去,她一定也还生他的气。

    是他做得不好。如果以前再对她上心一些,今天或许就不同了。

    聂二公子的笑,并没有落在他注视的少女眼中。

    然而,他站在窗边含笑的模样,却落在了其他人眼里。

    比如面露恨意的云三。

    比如远处皱起眉毛的聂七爷。

    聂七爷心里涌上一阵不痛快。流风的目光,未必也太明显了些

    现在所有注视她的目光,都让他很不痛快。

    可他不得不暂时忍耐。

    他有些烦躁地忍耐着,又觉得这侄儿办事实在不牢靠,居然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她傻笑,也不知道赶紧处理一下眼前的事。

    虽然喜欢她,可还是大局为重

    聂七爷不舒服地想着,已经毫不犹豫掏出通讯玉简,悄悄向某个方向传音过去。

    年轻人办事靠不住,还是只有他来做。

    片刻后,聂七爷收起玉简,结束了通讯。

    也就在这时,云府门前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找到了找到了

    ――是谁的名字

    徐户正接过下属递来的文书,先抖开一张,白胖的脸上露出笑容。

    “浣花城云家、聂家的婚书”

    他朗声说道。

    “立于十七年前,约定云家二小姐云乘月与聂家嫡系公子定亲,待云二小姐成年后完婚。”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心满意足的欢呼。

    也有人发牢骚。

    ――怎么好看的人都有对象了

    云家人的脸色,则当场一个比一个白。

    云三小姐捂着脸,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别在这里生生受人羞辱。

    徐户正又拿来第二张文书,同样抖开。

    “这一张,朱雀本云舟帖的财产登记人,是”

    “――慢着。”

    忽然。

    威严的声音,盖过了徐户正略微亢奋的朗读。

    ――哗啦

    是什么东西被一道刚劲的力量击碎

    徐户正脸色猛地一变

    顷刻间,他手中托着的“法”字书文破碎,天地间笼罩的威压烟消云散。

    徐户正本人也受到冲击,“噔噔噔”连退三步,胸中气血翻腾,几欲呕血。

    怎么回事

    云乘月立即关切地看着徐户正,待看见他摆手,才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徐户正在帮她,很不希望他出事。

    人群里起了一阵喧嚣。

    有谁过来了

    薛无晦仿佛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淡淡哼了一声。

    ――又是这些伎俩。

    他声音里显出了然,又藏了一点鄙夷,和一丝倦怠。

    ――帮手来了。

    帝王懒懒地点破。

    伴随一阵喧哗,一众靛蓝短袍、手拿黑刀的军士,粗暴地驱开人群。

    在他们开出的道路中心,一顶华丽的官轿被人悠悠抬来。

    片刻后,轿子落地。

    一只手伸出,将帘帐一掀。

    一名绛色长袍、头戴官帽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膀大腰圆,肚腹将玉腰带撑到了极致,形成一个不规则的、饱满的圆形。在那微黑的、脖子和脸浑然一体的脑袋上,偏偏又镶嵌了一双妩媚的杏眼,看人时忽闪忽闪。

    这副形貌很有点怪。

    但在场的人却都面色微凛。

    零零星星有人小声说“州牧大人”

    这零星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最后,一层层的人海成了一层层的躬身行礼。

    “见过州牧大人――”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四面八方地荡开。

    州牧

    宸州的长官,一州之长

    “这是在做什么”

    州牧拖长了声音,明知故问。一股浓厚的官腔。

    “徐濯,你这是在刁难谁”

    他点了点徐户正,慢条斯理地训斥道“我们做官吏的,可不是来给人家百姓耍官威的啊。”

    呵。

    一两句话,就将整个事倒转了真相,还给徐户正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真是官场老油条。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

    徐户正若面对县官,还能辩上一辩。但面临州牧

    这是朝廷从三品的封疆大吏

    他只能白着脸,拜道“下官知罪”

    “什么,下官一个吏员,真是位低权重了称下官,徐濯,你也配”

    州牧笼着手,不阴不阳,似笑似怒。

    官员和吏员是两种不同的制度。他们最大的区别,是官员有品、吏员无品。

    但地方上的事务,很多都有赖于本地吏员,尤其是徐户正这种吏员世家。

    所以,普通官员轻易不会和吏员闹翻,平时也客气地将官吏含糊着称谓。

    可现在,州牧将这点翻出来挑明,谁也能说他说得不对

    徐户正咬着牙,再次认错“小人知罪”

    云乘月看着这位大人。

    她现在相当不高兴。

    州牧如果指着她的鼻子骂,她都不会这么不高兴。

    但他偏偏不说她,就指着徐户正欺负。

    这是什么意思为了云家不平

    云家的嫁妆一事,居然将一州之长都给惹出来了

    还是说

    “方大人怎么来了。”

    云乘月立即扭头,看向一脸惊讶的聂二公子。

    聂二公子愣了一会儿,也扭头看她。

    云乘月眨眨眼。

    聂二公子突然慌了,解释道“我不知道,不是我叫的方大人”

    云乘月点点头,了然道“果然是聂家的帮手。”

    不是他,那就是聂七爷了。

    云乘月往外头看了看,果不其然看见了聂七爷。

    那青年披着玄色披风,骑着马,身形笔直如一杆长枪,显眼地伫立在外头。她一看去,他就对她微微一笑,眼神灼热不减分毫。

    甚至更加炙热。

    云乘月皱了皱眉。

    有帮手,可把这人得意坏了吧。

    聂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下定结论,又看了聂二公子一眼,随即偏过头。

    “哼。”

    聂二公子傻傻地看着她,张口欲言,又蔫蔫地自己住口。

    “真的不是我”

    他有点委屈地小声解释,垂头丧气,简直恨不能自己下去把方大人捂住嘴、推回去,以证清白。

    下方,州牧已经撇开徐户正,对云家几人露出个笑脸。

    “云家自家的财产处置,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文书就不必核对了,伤和气。”

    他一锤定音,又笑呵呵地话锋一转“不过,朱雀本是你们家的,这假不了,可婚书是怎么回事儿啊”

    啊什么意思

    云家人见事情陡然转了风向,虽然猜到是聂家暗中出手,却也摸不清州牧这问话的意思。

    他就不能一并把两件事都带过吗

    还是云大夫人一个激灵,灵光一闪。

    她抬头再看一眼侄女,这回有力气看得仔细,便越发觉出她神清骨秀、眉目如画,娇艳宛如天成,更要紧是清新灵动,常人难及。

    这样的美人是比三娘动人许多。

    刚才三娘的表现,也着实叫人失望。

    难道,聂家是想

    云大夫人又看了一眼楼上。临窗,聂二公子站得要靠里一些,却仍能看清他面上的笑意,还有凝望二娘时晶亮的眼神。

    果然,是这么回事。

    也对,面临这样楚楚动人、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男人未免要心动。

    那就这么办吧。

    这婚事原也是二娘的。

    就是对三娘的打击可能

    云大夫人暗中一叹,心里却已经有了决断。这决断很无情,但就像先前她对二娘无情一样,只不过现在无情的对象变了一个。

    为了家族利益,这些都是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想定主意,云大夫人便微微一笑。她是个明艳动人的贵妇,往常都从容雅致,今天是难得失了方寸。

    但现在,那个八面玲珑的贵妇人又回来了。

    “方大人英明。”

    她撇开自己还茫茫然的丈夫、三叔和三弟妹,笑吟吟地先奉承了一句,才答话道“这婚书写得万万没有错,正是我家二娘。”

    ――哇

    ――咦

    围观人群一个个竖起耳朵。

    云三小姐靠在自家母亲怀里。母女两人一起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大夫人。

    “大嫂”

    “大伯母”

    州牧却满意一笑,开始和云大夫人搭台唱戏“是吗,那今天这闹剧是怎么回事”

    云大夫人叹了口气,放任真实的羞愧流露,来做这一场虚情假意。

    “不敢瞒方大人。二十天前,我家二娘失踪,我们暗地里寻人,却一直没能找到二娘的踪迹。”

    “可婚期已经定下,不好推迟。我们便想着,叫三娘替姐姐站个场面,实则这婚事还是二娘的”

    “大伯母不是唔唔”

    云三小姐一声尖叫,旋即被婆子死死掐住了穴位,无法说话。连带她惶然的母亲一起,两人都被制住,不能够添乱。

    云大夫人头也没回,笑容纹丝不动。

    “哦,哦”

    州牧连连点头,煞有介事“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云大夫人笑道“是,今天的嫁妆清单,原也是给二娘的,是二娘要嫁聂二公子”

    嫁妆给云二他们精心备好的嫁妆――给云二

    这下,连云三爷都要双目滴血了。

    云大爷死死拉住他,不让这个三弟晕过去。

    “哦”

    州牧又缓缓点头。

    其实这说辞漏洞连篇,可一个要问、一个要答,聂家自己都没吭声。

    两头情愿的事儿,其他人只能瞪着眼看。

    二楼,聂二公子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他的委屈一扫而空,面上不禁带出了笑。他笑起来时更显温润,但往常那点清高脱俗,现下被喜意照亮,忽然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他轻声唤道“云二小姐”

    话才出口,却听方大人慢吞吞出声,打断了这场眼看就要尘埃落定的好事。

    “你们确定――是云二小姐嫁给聂二公子吗”

    啊

    人人都呆了一下。

    不是云二小姐,还能是谁

    怎么又来个峰回路转

    这方大人到底哪一头的

    州牧也发现这问话让人误会,立即轻咳一声,说“我看那婚书,写的是云二小姐和聂家嫡系公子嘛也没说是聂二公子。”

    这倒是事实。

    当初这婚事,是云二小姐的父母和聂家定下的。

    他们也知道自家女儿神智有缺,并不想耽误聂家有前途的孩子,只想给她找个后半生的依靠,所以只说是嫡系公子。

    按当初两家的想法,是从嫡系里挑一个不出众的、人品稳当的、温和的孩子,也就可以了。

    谁知道,聂二公子之后,这一辈聂家的嫡系居然都是女儿,没有儿子了。

    这才定下的聂二公子,实在是无奈之举,也才会引得聂家抱怨连连。

    云大夫人糊涂了。她隐隐有点预感,却又觉得不敢相信。

    不会吧

    二娘这是,这是招惹了几个呀

    她悄悄按了按干涩的喉咙,笑得有点僵硬,试探着问“方大人是说”

    “我是说,”州牧干脆挑明了,“既然聂家这头谁娶,本也没定好,不如本官做个媒、点个鸳鸯谱,叫云二小姐嫁了聂七爷吧”

    他心里擦汗。哎哟哟,这都什么事,聂七爷这临时的要求来得实在太陡,他都听呆了。

    但面上,州牧还是老神在在的,笑眯眯地等着云家回话。

    云大夫人,已经目瞪口呆。

    不光是她,云家所有人、其他旁观的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

    聂七爷

    那个聂家未来的家主、修行天赋超群、人称冷面阎王的聂七爷

    楼上的聂二公子更是如遭雷击,几疑听错。

    七叔七叔

    所有人心里,现在都只回荡着一个字。

    啊

    啊

    云二小姐一动不动。

    她垂着眼,看着下方的闹剧。

    “明明是我的事情,可每个人都想给我做主。而且每个人都觉得,他们可以给我做主。”

    她状似自言自语“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弱。

    亡灵的帝王说话,从来毫不留情。

    “是他们觉得我弱。”

    云乘月纠正,有点不满。

    况且,就算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势者,就可以被当成个物件推来给去了吗

    这不应当。

    薛无晦低低笑起来。缥缈的音色推出去,宛如乐声一浪推一浪。

    ――那么,云乘月,你可要听从我的想法

    她望着前方。

    她望着这座城市。夕阳下的城市,即将升起星空的城市;美丽而广阔。如果只是看着这样的景色,很难想象其中会发生什么让人不快的事。

    为什么要用不快的事来减损这城市的美

    还是痛快一些,更衬这繁星满空。

    她舒展了神情,也微微一笑。

    “是我们共同的想法。”

    她又一次纠正他,如此说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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