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半晌后,李管事呆呆的问:“俞、俞峰主这是何意?”
“听不懂吗?本尊心疼晚辈,便打算把特意埋院里吸收天地精华的灵药赠一些给大小姐,也算弥补大小姐的损失了,”俞桉似笑非笑的看向周茵茵,“至于大小姐丢失的灵药,本尊怕是没时间帮着找了,大小姐不如去寻其他几位峰主,请他们出面搜寻。”
周茵茵呆滞的听着俞桉说话,许久之后才回过神,顿时气得脸都红了:“俞桉!你这是打算狡辩到底了?!”
“是大小姐跟本尊胡搅蛮缠吧,”俞桉冷下脸,“本尊的鸟语峰,本尊的院子,本尊埋在地下的灵药,你有何证据表明是你的?”
她刚才可看过了,从箱子到灵药,都没有她周茵茵的标识。
“你!”
周茵茵气得话都不会说了,半晌憋出一句:“这些药本来就是我的!”
“证据呢?”俞桉轻描淡写的反问,问完见她想说话,于是又补充一句,“可别说购药的清单,本尊虽然没有清单,可也知道这两个箱子里具体有些什么。”
真当她方才在箱子前研究半晌是吃饱了没事干?
周茵茵一听脸色顿时更加难看,毕竟她也没想到俞桉会反咬一口,当初只留了张清单当证据。
“若大小姐不服气,不如我们去宗主跟前走一遭,”俞桉缓缓起身,“请宗主亲自处置大小姐擅自带人闯进鸟语峰、诬陷本尊偷盗、纵容下人出言不逊还要强抢本尊徒弟这些事,若他老人家没空,咱就昭告各大仙门,叫天下道友评评理如何?”
她说着话,一步一步逼近,周茵茵被她的金丹威压迫得连连后退,正要再辩驳,就听到她冷淡道:“只是这样一来,各大仙门怕是都知道合仙宗次序紊乱、长幼无序了,谁叫本尊这样的一峰之主,都能叫人随意欺辱了去呢?”
周茵茵身为宗主之女,最重合仙宗声名,俞桉这句话如同打在她的七寸,叫她什么反驳的心思都没了。
虽然不敢再反驳,可为了保全面子,该说的狠话也是要说的——
“……俞桉,算你狠,本小姐这次就不同你计较了!”
周茵茵说罢转身就要离开,俞桉轻嗤一声:“站住。”
“你还想怎样?!”周茵茵愤怒回头,“这两箱药到底是谁的,你难道心里不清楚?!”
“清楚啊,是我的。”俞桉眨了眨眼,一脸认真的说。
周茵茵瞬间被气得快要内伤了。
到底是宗主唯一的闺女,给人气死了也不太好,俞桉笑眯眯的见好就收:“大小姐,不是我不放你走,只是此事若就这么算了,被传出去,依然会被外人笑话。”
“所以呢?”周茵茵耐着性子问。
俞桉眼带笑意,视线落在了李管事和婢女身上,这俩人急忙跪下磕头,她啧了一声,又看向方才嚼舌根的两个奴役,院子里顿时又跪了几人。
“奴婢知道错了,还请俞峰主恕罪,奴婢知道错了……”
“奴才该死,奴才被鬼迷了心才胡言乱语,都是奴才的错。”
听着遍地求饶声,周茵茵脸上闪过一丝厌恶,蹙眉看向俞桉:“是不是我杀了他们,此事就算了了?”
李管事和婢女顿时一抖,嚼舌根的奴役则差点晕过去。
“本尊没那么大的戾气,没兴趣打打杀杀,不如这样,叫他们先给鸟语峰干几日活儿,修葺一下院子清理清理山道上的杂草碎石,之后再逐出合仙宗,”俞桉斜了地上匍匐的仆役一眼,“毕竟本尊也是突然发现,鸟语峰确实太久没收拾了。”
这些人虽然修仙资质不足,可也是有向道之心的,这样直接驱逐,便等于断了他们修炼的路,惩罚可比鞭刑要重得多。
仆役听了她意有所指的话语,彻底吓得晕死过去。
周茵茵还因为被反咬一口而一脸晦气,闻言一甩袖子就走了,其余没被牵连的仆役也赶紧跟着离开,只留下四个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人。
俞桉看了他们一眼,便径直朝西厢房走去了。
俞桉一进门便闻到熟悉的药味,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隔音咒还在,屋子里静极了,丝毫没被外头的吵闹声打扰,她在这样安静的屋子里,脚步都忍不住放慢了些。
俞桉缓步绕过隔断用的屏风,来到嵌了灵玉的床前,看到安睡的少年后,眉眼都忍不住温和起来。
眼前的人便是宋瑾,她带在身边养了十七年的徒弟。
明明是一样的五官,宋珏给人的感觉阴郁偏执,宋瑾却柔和温暖,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区别。
俞桉一脸‘慈祥’的盯着他看,以至于他突然睁开眼睛时,两人猝不及防的对视了。
“醒了?”俞桉笑了起来。
宋瑾睫毛颤了一下,接着便要起身,俞桉赶紧去扶他。
“师尊何时回的?”宋瑾轻咳。
“刚回,你这几日可有按时吃药?”俞桉在他床边坐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阿瑾一切都好,师尊呢?”宋瑾坐稳后看向她,黑色的瞳孔干净纯粹,里面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身影。
听到他关心自己,俞桉的唇角上扬:“师尊也好。”
如果说宋珏是深渊彼岸花,妖异、邪性,那宋瑾便是人间三月竹,挺拔、正直,只是因为生来有短折之相,又多了一分病弱气。
叫人忍不住疼惜。
“都伤成这样了,也算好?”宋瑾声音微凉。
俞桉顿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自己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道因为抓握形成的清晰痕迹,现下已经泛青发紫了。
……宋珏个混蛋!
俞桉在心里骂了一声,正要随口敷衍过去,一抬头就对上了他黑沉的眼眸,俞桉心里一虚,到嘴边的话瞬间变了:“……疼。”
小竹子是脆弱,可变成竹条抽人还是疼的,所以该服软还是得服软,反正她这个师尊做得没尊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弥漫着药香的寝房,俞桉安分的坐在床边看着宋瑾给自己包扎手腕,在包到第五层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这么包是不是太夸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手断了。”
“师尊,慎言。”宋瑾不认同的看向她。
俞桉立刻闭嘴,做了一个请他继续的动作。
等包到第十层的时候,她的手腕已经变得鼓鼓囊囊了,乍一看好像套了个缩小版的车轮,衣袖都无法完全遮挡。
……套着这么个东西出门,简直是丢人现眼,俞桉脸都苦了。
“师尊喜动,包得厚些才安全。”宋瑾温声道。
俞桉抬起眼皮看他:“确定不是故意捉弄我,好叫我长长记性?”
宋瑾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师尊每次出门都要受伤,也确实要长些记性的。”
……耍小心机都这么坦荡,不亏是你。
俞桉拿这个徒弟一点办法也没有,甩了甩手上的‘车轮’便转移话题了,刚与他聊了近况,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接着便是李管事谄媚的声音——
“俞峰主,小的方才将院里打扫过了,现下可是要去清理山道?”
宋瑾没想到今日鸟语峰还有别人,闻言顿了一下看向俞桉。
俞桉不悦的啧了一声,抬高声音道:“自己看着办就是,还要本尊亲自监工么?”
“……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去干活。”李管事慌忙退下了。
厢房里再次静了下来。
面对宋瑾探究的眼神,俞桉轻咳一声:“宗门派了几个仆役过来洒扫,不是什么大事,我便没同你说。”
“宗门何时这般好心了,竟肯派人来照料一二。”宋瑾平静的看着她,古井不波的眼眸仿佛看穿了一切。
俞桉只同他对视一瞬便败下阵来,只能尽可能的敷衍:“今日周茵茵来过,本想找鸟语峰的麻烦,不过被我挡回去了,这几人便是她带来的,放心,我没吃亏,不然也不会将她的人留下做苦力。”
“你的伤是她弄的?”宋瑾微微蹙眉。
“不是她,是……我这次遇到的小妖兽做的。”俞桉想到宋珏,便想起他大不敬的动作,顿时有些心气不顺。
正当她略微走神时,宋瑾突然咳了起来,俞桉忙起身给他倒了杯热茶,半扶着他喝了一些。
宋瑾呼吸逐渐顺畅,眼角染了一点红,乍一看仿佛哭过一般,说不出的脆弱和温柔。而他就顶着这样一张脸,用温水一样清淡的语气问:“师尊和周茵茵到底有何仇怨,她为何屡次三番找你麻烦?”
俞桉盯着他俊美的脸眨了一下眼睛:“你当真不知?”
宋瑾听她反问,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困惑。
俞桉和他对视片刻,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是啊,她虽然从很久之前便看我不顺眼,可也算相安无事,怎么自从两年前见过你之后,就突然变着法的来找我麻烦了呢?”
“为何?”宋瑾认真询问。
俞桉笑了,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自然是因为人家看上你了呗。”
宋瑾微微一怔,明白她的意思后表情微肃:“不像话。”
“是不像话,仗着自己是宗主之女,还跟我玩上强取豪夺那一套了,我怎能如她所愿,”俞桉说着,又忍不住玩笑,“不过她虽心地不好,模样却生得极好,若阿瑾真心喜欢,师尊也不是非要……”
“师尊,”宋瑾声音微凉,“慎言。”
“……哦。”他一严肃,俞桉便忍不住老实了。
厢房里突然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瑾才缓缓开口:“阿瑾福薄寿短,从未奢想过娶亲成家,除非……”
除非什么,却是不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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