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又是一震。
Money:【卧槽我去看看】
柳芝娴收起烫手山芋,埋头往嘴里送东西,也嚼不出什么味。
康昭看了一会,熄掉屏幕,又回到饭菜上,像不曾被打断。
柳芝娴希望他说点什么,哪怕是冷嘲淡风,也比气氛彻底冻僵好。
她也想讲些话,但不愿意不打自招,突兀提其他话题又显愚蠢。
心一横,索性这么不尴不尬着。
隔一会,又耐不住抬眼偷窥,不巧这趟被抓个正着。
康昭一手搁桌沿,骨节分明的手如那只积家手表一般悦目。
“看什么,我吃饭有那么好看?”
柳芝娴不争气脸热,她长得白,些微殷红都分外耀眼,跟白桃上的粉嫩湿的。
柳芝娴嘴硬嘀咕:“我觉得我拍得挺好。”
康昭不咸不淡,“不然能有四十万赞?”
“……你看多少人夸你啊。”
康昭喝一口茶后,支肘随意捏着杯口,瓷杯吊在手指下,跟主人心情一样悠闲轻晃。
“夸什么了?”
“……”
“你怎么不夸?”
“……”
“嗯?”
柳芝娴皱皱鼻子,怀着赴死决心般:“好,夸你,你帅惊天人行了吧。”
“谢谢,我也觉得。”
“……”
尴尬荡然无存,柳芝娴给气乐了。
康昭放下茶杯,笑着说:“你也一样。”
“……”
浅显易懂的“一样”,柳芝娴还是琢磨好一会,没有女人不爱听别人夸她好看,尤其对方还是暗恋对象。
哪怕口吻再漫不经心,虚荣心也直接从字面上得到满足。
柳芝娴重新掏出手机,“吃好了吗,我去结账。”
她身后传来年轻女人的议论——
“是他吗?xx平台上靠吃饭也能几十万赞那个帅男人。”
“绝壁没错,黑T和手表好像都一样。”
“那个是他女朋友或者老婆吗?好可惜,竟然不单身了。”
“哎不要吧。”
柳芝娴敏感回头,后侧方那桌杯盘狼藉,看来也是刚吃完。两个年轻朝气的女人面对面而坐,一个立马扭回身子,一个看似拿手机挡脸,大概开了摄像头。
康昭取过点菜单,“走。”
柳芝娴想截过,康昭一个眼色制止。
柳芝娴嘀咕:“说好的我请……”
从柜台结账出来,刚才那两个女人倚靠玻璃护栏,其中一个手机还举着,就差没直接怼康昭脸上。
康昭面色一凝,稍稍侧头避过,忽然捡起柳芝娴手腕,虚扣手中,拉她快步走。
那两个女人竟然还跟上来,手机举着,追拍架势很娴熟。
拐角处电梯即将关门,柳芝娴上气不接下气,被他轻搡挤进去。
一路无话,康昭开车送她回外公家。
柳芝娴登录小号,又看看了一遍视频。
眨眼功夫,点赞量窜到80多万,眼看即将突破百万大关。
“大王叫我来巡山”群也叠了一堆消息。
康曼妮跟郗姗姗一样,预测点赞量可以过百万。
媛媛也加进来,不时播报最新点赞量。
康敏也不冷场地发出几个赞。
女人们默契地体恤柳芝娴,没有把偷拍者身份点破。
但主角一直不接话,大志和熊逸舟也不敢拿领导开涮,气氛渐渐冷却,隔着屏幕也尴尬。
柳芝娴咬咬牙,低声说:“我把视频隐藏了。”
康昭扶着方向盘打转,大切诺基从县道拐进外公家那条路,水稻夹道相迎,叶尖比上一回多出几抹穗黄。
康昭忽然说:“想不想看百万点赞?”
他一直目视前方,柳芝娴错过说话那瞬的表情,竟有点分辨不出揶揄还是疑问。
不经他同意擅自偷拍上传,柳芝娴自认有错在先,此时无论康昭怎么表现不介怀,在他发现秘密那一刻,她那靠浏览量极速膨胀起来的虚荣心早已被无情戳破。
跟吃他一记耳光毫无差别。
本来对他有冲动也是你知我知的事,如今“证据”彻底败露,就当为这段无疾而终的好感立下墓碑。
柳芝娴可以痛痛快快放弃。
她下车前嘀咕道:“又不是人民币。”
大切诺基走后,柳芝娴听到窗外邻居和外公交谈。
邻居说:“孙女婿一表人才啊,准备可以吃阿娴的喜酒没有?”
外公负手往屋里走,“年轻人的事我老人家不清楚。”
外公招手叫她跟进他的卧室,在旧柜子里翻半天,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
“你妈妈昨天打电话跟我抱怨过。”
那是一张地契,枯黄的大手颤颤悠悠递过来。
“阿娴长大了,做事有主张,外公已经跟不上你。如果需要,外公半个山头都给你种树。”
柳芝娴百感交集,把地契退回去,从背后抱了抱他。
“谢谢外公,地已经找好了,就在文河村——莲奶奶家那个村。”
“噢……”外公露出不经意的笑。
“你的半山果树就好好留着,我还打算要是做不成了,就回来帮你养蜂呢。”
外公严肃道:“不许说这种丧气话。”
柳芝娴笑笑:“我尽力而为。”
“你妈妈从小就头发长,见识短,在家时靠我和你舅舅,结婚后靠丈夫。连裁缝店也是我给她拿主意开的。你爸怎样你比我更清楚,你妈年轻时就贪图他生得好看,家又在城里。他俩能生出一个你这么个有想法魄力的女儿,我还真是意外。”
柳芝娴哭笑不得,“外公,怎么听起来好像在骂我?”
外公收好地契,揽过她的肩,“怎么会是骂你,外公就你一个宝贝孙女,想疼还来不及呢。走,外公给你做你爱吃的——有肉的饭。”
-
刚回到所里,康昭便收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他堂弟康锦轩跟一个嫌犯有牵连。
上回蹲到的嫌犯绰号灯笼,康锦轩跟灯笼逃掉的同伙之一来往密切。
目前看不出康锦轩与这桩盗伐案有关。灯笼连康锦轩名字都记不住,只认得一张脸,据说经常向他哥们借点小钱去网吧。
据说是据说,康锦轩还是被请进所里问话。
难就难在康锦轩不但是所长堂弟,还是个未成年。
康昭避嫌没亲自询问,事后把人“请”到食堂。
康锦轩就是一窝里横的主,连监护人叫的也是没什么话语权的二姐康曼妮。
康曼妮在旁又是一顿臭骂,康锦轩虽低头吃饭,依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无赖样。
家里唯一能镇住他的,大概就眼前这位沉默不语的大哥。
其实康昭平日懒得管他,对于他和小混混厮混,见则提醒几句,懒得“往上”打报告。
但并不妨碍康锦轩惧怕他。
一来康昭年长,阅历和职位摆在那,少年人在背后即使再不屑,也不敢挑战权势;二来康昭这人看着春风悦目,沉默时却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场,压得人头也不敢伸。
“吃饱了。”康锦轩小声说。
康昭随口说:“吃那么少,少年人的饭量还不如一个女人。”
康锦轩不禁望了眼在场唯一的女人。
康曼妮纳闷,应该不是说她,不然她哥应该直接说:饭量还不如你姐。
既然不是她,那应该就是——
康曼妮打住,现在家庭危机,不适宜冒八卦泡泡。
康锦轩说:“真、吃饱了。”
康昭漫不经心翻弄手机,“那我送你回家?单位的车刚好空着。”
在场另外两人脑中警铃大作。
一个如坐针毡,一个静待好戏。
康锦轩嗫嚅,“不用麻烦了吧,我搭二姐的车回去就行。”
谁想坐警车招摇过市啊。
康曼妮说:“我车还在充电。”
康锦轩:“……”
康昭递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康锦轩彻底鸵鸟,“哥,你能不能别告诉奶奶?她不让我跟外面那些人玩,我怕她知道就不给我零花钱了。”
车钥匙随意轻敲饭桌,康昭跟玩麻将牌一样。
“怎么会,奶奶不是挺疼你的吗,恨不得把棺材本都留给宝贝孙子以后娶老婆。”
少年倏然噌地站起,“我知道,你不就是因为她疼我不疼你,所以才针对我吗!”
“康锦轩!”康曼妮呵斥,“你给我闭嘴!”
康昭不见动怒,“大热天的我好心开车送你回去,你觉得我针对你?”
卯足劲的讽刺对康昭而言不痛不痒,康锦轩蔫了,“我不想坐警车回去……”
康昭说:“坐警车怎么了?提前给你机会适应,省得以后手脚上铐坐着更不舒服。”
康曼妮不禁噗嗤。
拐弯抹角骂人,她只服他哥。
康锦轩仍不肯挪步。
康昭站起身,“行,你留这过夜,晚上还宵夜,明天有早餐,吃饱了我再通知你奶奶来接。”
康锦轩快哭了,五官皱在一起,跟包子褶子一样。
“好,那我们换个方案。”
康昭依然不疾不徐。
“村里农耕地最近大部分承包给一个园艺公司做苗圃,就奶奶还死抓着那块烂地不放,你想办法说服她,我替你保密。”
别说康锦轩,就连康曼妮也听愣了。
奶奶家的地放不放手,跟她哥有几毛钱关系?
康昭挑眉问:“村里的人天天看她笑话,你不觉得丢人?”
少年人自尊心极为脆弱,早被知根知底的同学调侃一遍,说他奶奶势利贪心。那种时候他才醒悟,自己也是康家一份子,骂奶奶就相当于骂他。
“你真的,可以瞒过奶奶?”
大切诺基把姐弟俩一块送到文河村康家路口。
“锦轩,你有你奶奶,我有我的莲奶奶,我从来没有因为老一辈的恩怨针对你。今天我跟你婆妈,是因为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再过三年你就成年,我不想有一天亲自给你上手铐。”
话毕,康昭开了车门锁。
康曼妮把康锦轩送回家,耽搁一阵,出来才在康昭旧宅门口找到人。
旧宅搭了脚手架,正在进行外墙翻新。
不久之后将成为别人的公司。
“舍不得吗?”康曼妮走过去问。
康昭把烟掐了,“顺便看看而已。”
灵光击中康曼妮,她满心欢喜说:“哥,你让奶奶同意签合同,是给阿娴姐做个顺水人情吗?”
康昭看也没看她,“我跟她很熟吗?”
“……”
康曼妮想抽自己嘴巴,踩线刺探隐私。
康昭的冷淡像穿透她扎到柳芝娴身上,她替柳芝娴心寒。
“我觉得丢人。”康昭手抄进裤兜,“不过,康锦轩这小子怎么会认为他奶奶会相信我的话。”
她总感觉康昭着急撇清关系,不死心问:“哥,你觉得阿娴姐怎么样?”
康昭视线一顿,“她让你来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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