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太太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
宁洛已经很久不曾提及过王婉玉这个人,家里都以为这两人断了。
当有人夜晚传信去宁家,详细说了宁洛醉酒后所说的胡话以及他在静花巷金屋藏娇的事,宁太太震惊了。
为免宁老爷做出过激反应,宁太太劝住了宁老爷,自己带着长子宁濯悄悄到了静花巷。
侍从提着灯,两辆马车停在了巷口。储泽一一认出来人就瞪大了眼睛,忙过来躬身行礼。
宁太太没有和他说话,她板着脸朝巷子深处走去。
宁洛醉得厉害,眯着眼睛摇摇晃晃地朝这边瞧,并没认出是谁。
宁太太走近了,立在门前,一把拎住宁洛衣襟,扬手就甩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丫鬟吓坏了,忙挣开宁洛,哆哆嗦嗦蹲身行礼:“太太……”
“啪”,宁太太反手又是一耳光,打在那丫鬟脸上,压着怒火低声道:“养不熟的白眼狼,给我把你主子叫出来!”
一耳光打得宁洛晃了晃,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宁太太不耐烦地瞥了眼身后:“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带回去?丢人现眼!”
宁濯忙带了两个侍卫过来,宁洛下意识想挣,给宁濯一把扭住臂膀,低声劝他:“娘在气头上,你别说话了,你还要不要脸了?”
宁洛本就文弱,被两个侍卫架着胳膊就给塞上了车。
储泽一尴尬起来,宁家人处置自家事,自己不好在场,可今天这局是他设的,他又觉着自己有责任替宁洛分辩分辩。
“宁伯母,您别生气,宁洛他……”
“舅母?”
储泽一话音未落,就听一道细柔的女生传到耳畔。
王婉玉匆匆披了件外袍出来,里头穿着的素白寝衣还没来得及换下,头头松松挽着,几缕青丝垂在肩头,更显得她柔媚怯弱。
储泽一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宁洛宁可不要侯府千金,也想和这个人儿在一起。
王婉玉柳腰轻摆,来到跟前,瞥一眼外头,已看不见宁洛的影子,她眸中浓浓的失望一闪而过。
王婉玉缓缓跪在宁太太脚下:“舅母,不怪表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千万别和表哥置气。”
宁太太森冷一笑,靠在门前居高临下瞧着地上跪着的楚楚可怜的女人:“你和你娘真是一个样儿,瞧着柔柔弱弱的,在男人跟前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装得无辜无害,脸皮厚的城墙似的,刀剑都戳不烂。你若真为他好,你怎么不走?银子我给了不少吧?你又不是没娘家人,作甚非要缠着我儿子?”
王婉玉垂头不语,眼泪已决了堤。
凉风瑟瑟,轻轻吹动她单薄的衣摆,储泽一有些不忍,下意识劝道:“宁伯母,宁洛他醉酒,非闹着过来,不怪这位姑娘。”
宁太太冷笑:“储公子,这里头的事儿你不知道,伯母不怪你。我们家的丑今儿也丢够了,劳烦储公子留些颜面给我们。”
宁太太下了逐客令,储泽一不好不走,他连忙躬身跟宁太太致歉:“是晚辈没照顾好宁洛,改日晚辈再上门致歉。”
他躬身下去,余光落在那柔弱女子的双肩上面。天气还凉,穿得这么单薄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也不知她身子受不受得了……
储泽一去了,宁太太不再理会王婉玉,朝带过来的侍卫打个手势,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好容易打动了顾家,费了那么多力气才攀上安平侯,若这个时候传出些风言风语,岂不将前头的努力都白费了?
侍卫们上前,王婉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她带着哭腔问道:“舅母,您这是要对婉玉做什么?”
宁太太睁开眼睛,轻嘲:“你胆子那般大,我以为你从来不会怕的。”
又道:“能做什么?送你走啊,送你回你故乡令州去找你哥,今生今世,你和洛儿是不可能了。”
王婉玉已被两个侍卫拉住手臂拖了起来,她那贴身小婢扑上前来抱住宁太太的脚:“太太,太太!小姐可受不住啊,您快叫他们松开!”
那边王婉玉也在不断地哭喊:“放开我,松开你们的脏手,别碰我,放开!”
宁太太厉目一横,其中一个侍卫就从怀里掏出个旧的看不清颜色的巾子来,王婉玉见他要用那东西堵自己的嘴,疯狂地摇着头哭道:“舅母,舅母!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您别让我走!”
那小婢急得不行,被宁太太一脚踢开又忙连滚带爬地凑近,“太太,太太!小姐肚子里怀了二爷的骨肉,您快叫他们放开!太太!”
宁太太怔住了,她脸色陡然转得惨白:“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婢哭哭啼啼地道:“小姐有了身子,已经两个多月了。”
宁太太双手攥拳,厉目瞧向王婉玉:“她说的,可是真的?”
王婉玉泪流满面,沉痛地闭上眼,点了点头。原要留到五六个月肚子大了藏不住,才叫宁家回不了的头的,怎么也料不到,竟在今天就得拿出来挡灾了。
“表哥他……我……我没法子……他力气大……”
“你给我闭嘴!”宁太太冲过来,抬手打在王婉玉脸上,“你这狐狸精,还敢冤他强要你?”
宁太太捏着她下巴,咬牙切齿地道:“你真当我是傻子聋子瞎子什么都不知道?别叫我说出实情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王婉玉左颊飞快地红肿起来。正是这身细皮嫩肉,和娇艳欲滴的脸蛋,勾得儿子不听她的话。宁太太恨急了,狠狠甩开了掐着她下巴的手。
王婉玉别过头去,松挽的头发尽数散开了,被泪水黏在脸颊上。
侍卫已经松开了手,王婉玉揉了揉适才被捏痛的手臂,缓缓地回过头,“舅母,我已经是二哥的人了。您不认我不要紧,可我肚子里的孩子,流着宁家的血。您可以瞧不起我,可您不能不认他。我根本没想争什么宁二奶奶的位子,我只是喜欢二哥,想留在他身边,什么名分地位,我根本不在乎。”
她膝盖弯下去,重重地跪在了宁太太身前。膝盖着地的声响,叫宁太太蹙起了眉头,心中没来由跟着颤了颤。
“舅母。”王婉玉抬起脸,轻轻扯住宁太太的袖子,“家道中落,不能做二哥的助力,并不是我的错啊。我们自幼在一起,我只想留在他身边,伺候他,服侍他,为他缝衣做鞋,陪他读书写字,我……”
她捂住脸哭了起来。
“我只是喜欢二哥,就错了吗?”
宁太太面色冰冷,她没有一丝动容。
男人的前程和感情比起来,自然是前程重要。再说,这算什么感情?是在宁洛心性还未成熟时受了这女人蒙骗,一时糊涂罢了。那顾小姐论姿色,论规矩,论出身,哪里不比这个女人好?
他爹是这样,他也是这样,好的不爱,非要喜欢这种狐狸精!
宁太太望着王婉玉,轻轻牵动嘴角,似笑非笑,“你既喜欢他,为何不盼着他好?他要娶安平侯府的大小姐了,将来前途无量,你做什么要挡着他上进?做什么非要跟我们家作对?我们白白养了你这么多年,给你的还不够吗?我问你,你可怜兮兮的住这儿,勾着他瞒着家里来这儿会你,你怎么跟他说的?我给你银票,替你雇车买仆人,叫你哥你嫂子派人接应,这些事儿,他知道吗?”
王婉玉的眉尖几不可见地颤了下,宁太太笑起来:“果然,我没猜错吧?你抹黑我,用离间我们母子情分的方式赢得他的怜惜。你不愧是你娘的女儿,你们生来就会做戏。你娘人都死了,嫁了人二十年,还能让别的男人甘心替她养闺女。你也不赖,让我傻儿子宁洛为了你连这桩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婚事都不要。”
王婉玉想重新扯住她的袖子哀求,宁太太一闪身避开了,“别靠近我,我嫌脏!”
她说的话像刀子,一刀刀凌迟在王婉玉心头。
她不服。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母撒手人寰,母亲临终将还年幼的她托付给表舅,她寄人篱下,自小就懂察言观色,舅母严厉不慈,舅父又不常在家,表姐妹们欺负她,唯有二哥对她好。她想抓住这点好,有错吗?
明明她和二哥是情投意合的,为何偏偏她却是见不得人的那个?凭什么那顾小姐凭着侯府出身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这么好的男人,那顾莺还不如她,她身上至少还和宁家有些亲缘,那顾莺却是抱养的啊!
“舅母……”
宁太太不耐烦地闭了闭眼睛,朝那两个侍卫又打个手势。
王婉玉被抓住提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瞧着宁太太:“舅母,我肚子里的孩子!!”
宁太太掏出帕子抹了下眼角:“宁洛还年轻,顾小姐将来十个八个也能生,谁稀罕你的肚子?给她灌了红花,把她送走!不许她回来!”
后头的话,是对那两个侍卫说的。
王婉玉浑身冰凉,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肚子里那个杀手锏竟一点儿作用都起不到。
她凄厉地喊着宁洛的名字,不住地哀求着宁太太,那小婢也扑上前来哭哭啼啼的求饶,王婉玉剧烈挣扎着,那两个侍卫将她抬了起来,那只脏兮兮的巾子还是塞进了她的口中。
宁洛在车里隐约听到有人喊“二哥”,醉意上头,饶他还有些意识,身体却瘫软得爬不起来。漆黑的马车里头宁洛抬手揉了揉酸胀的脑袋。车外被人堵住嘴抬起的王婉玉被扔上一辆板车,不等她挣扎起来,那两个侍卫已取了麻绳出来将她手脚捆住。
婉玉哭得喘不过气,嘴唇被堵住,手脚被缚,她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离巷子越来越远。
板车颠簸撞痛了她娇嫩的皮肉,她的丫鬟大声啼哭着想要追上来,却被适才那两个侍卫揪住头发堵住了嘴。
宁太太用帕子抹了下眼睛,又擦了擦手,好像刚才碰过什么脏东西一样:“走,吩咐下去,回头在你爹跟前,不要乱说话。”
宁濯点点头,扶着宁太太朝马车走去。
转角处,罗百益抱着臂膀站在一辆车旁。
“顾侯爷真有雅兴,竟来瞧这样的热闹。”
那车玄色锦缎车帷,凉风吹动帘幕,露出顾长钧冷凝的半张侧颜。
宁家车马近了,罗百益努努嘴,朝骑在马上的宁濯道:“哟,宁大公子,真巧啊,我跟侯爷在此,不小心瞧去了贵府的秘密,罪过罪过,您该不会生气吧?”
宁濯惊得下巴快掉了,如何也想不到,竟在此处撞见顾长钧。
后头车里的宁太太亦是浑身一僵。
顾……顾侯爷?
宁濯惊出一身冷汗,顾不上和罗百益寒暄,他飞快翻身下马,凑近车前。
“顾侯爷?”
声音颤颤巍巍,明显忐忑。
里头一派沉默,顾长钧并没有打算说话。他轻轻敲了下车壁,北鸣就上前来,道:“对不住,宁大爷,我们侯爷路过,停车跟罗将军打个招呼。侯爷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您跟宁太太处事了。”
一句话说得宁濯两腿发软。
这么说,刚才的一切,顾侯爷都瞧见了?
北鸣叫启程,顾长钧所乘的马车就驶动了,宁濯没注意,心中惶然地望着顾长钧去的方向。
那边宁太太已经顾不上旁的,匆忙忙下了马车,疾步朝前奔去,口中喊道:“顾侯爷,您留步,您听我解释。”
“哎哎哎,”罗百益手里提着马鞭,横臂拦下宁家母子,“人家安平侯不是说了,家里头还有事呢么。”
宁太太急得要哭了:“罗将军,您跟顾侯爷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就那么巧,正巧叫顾长钧撞上刚才那一幕?
路过?怎么可能!
这静花巷是平民之所,顾长钧罗百益这样的人作甚能路过这儿?
罗百益抱着鞭子笑道:“不久,不久,瞧刚才那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就是宁二公子的爱妾吧?眼光真不赖,啧啧。”
全完了。宁太太的力气好像全被抽干了一般。
绝望中,她陡然想到今晚去家中送信的人。
她心头一派冰寒,难不成是……
她脚下一软,几乎摔跌在地,宁濯忙扶住了她:“娘,咱们先回去,跟爹爹商量了,再想法子吧。”
罗百益笑着让开了路,宁濯跟他告了个罪,扶着宁太太上了马车。
宁家车马消失在道路尽头,罗百益手里拿着鞭子狠狠地甩了两下。
他高兴啊。
宁家跟周莺的婚事明显是不会成了。顾长钧那么小气的人,怎可能容忍宁家下他面子?一面跟他侄女儿议亲事,一面却在外头养外宅,还连身孕都有了,作践寻常人家的姑娘都没有这么作践的,遑论那还是他顾长钧家的人?
罗百益吹了个响亮的哨子,招手唤了小厮过来,笑道:“去,把朱晨王璞他们给老子找来,老子要喝一夜的花酒庆贺!”
小厮最知他心事,笑嘻嘻地道:“恭喜将军不战而胜。”
罗百益不乐意了,“什么叫不战而胜?老子是还不稀得下场!那宁二算什么东西,顾小姐本来就瞧不上他!”
小厮嘿嘿笑道:“是,是,小人失言,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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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莺亥时不到就睡下了,躺在柔纱帐中,眉头轻蹙,在梦中犹在为不可预知的前路而愁苦。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听得有风吹动了窗,咯咯发出轻响。她本就浅眠,睁了眼就再也睡不着了。
窗外有馥郁的玉兰花香漫进来,淡淡的,干净的味道。
周莺想到那晚在玉兰树下顾长钧侧身站在那的样子。他好像有话要说,脸色也不好看。后来是什么原因他没出口斥责呢?
她虽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惹他不高兴,那一定也是有缘由的。
她又迷迷糊糊的想,三叔之前在山西办事时受了伤,不知是怎么伤的,现在伤势又如何了?
明儿一早,找北鸣哥问问,再给三叔熬一碗散淤的汤吧……
次日锦华堂晨省,周莺捧着新做的衣裳含笑进来,一声“祖母”还没喊出口,她就惊得怔住了。
顾长钧陪老夫人坐在临窗炕上,淡淡地回过头来。
阳光透过窗隙照进来,柔柔地洒在他半边脸上,给那冷峻的面容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视线停留了一瞬。只一瞬。
周莺收住笑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一旁的春熙,规规矩矩地屈身下去行礼。
老夫人笑着朝她招手:“过来丫头。”
周莺迟疑地瞧了顾长钧一眼。
老夫人拍了下顾长钧的胳膊:“瞧你把孩子吓得,还不说句话?”
顾长钧握拳凑唇咳了声,淡淡道:“嗯,起来吧。”
周莺低低应了声“是”,方直起身走近了,从嬷嬷手里接过参茶递给老夫人,轻声轻语地道:“祖母晚上睡得好吗?”
老夫人抬起脸来和她说话。外头光线愈发强了,阳光透过窗扇照进来,照在人的身上,在地上映下浓重的影。
他半垂的视线落在那影子上。
纤长的颤动的睫毛,单薄的肩背,挂着镯子的纤细的手……
他恍然能从这影子里头勾画出她鲜活的样子。
昨晚的一切若是不曾发觉,将来这人儿当真嫁去了宁家,她会哭吧?像那晚在书房他看见过的水洗过的红肿的眼。像被他斥责时委屈落下的泪。
顾长钧思及此,猛然怔住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婆婆妈妈的关心起这些事来了?他更在乎的不应该是宁家敢背着他给他上眼药吗?不是该怪罪宁洛这厮不识抬举?
又关这女孩子哭不哭什么事了?
顾长钧非常不自在地咳了声,然后站起身来。
周莺和老夫人的谈话夏然而止,周莺错愕地瞧着顾长钧,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引他不高兴了。
顾长钧行礼:“儿子外头还有事……”
老夫人忙道:“你去吧。”
周莺蹲身恭送:“三叔慢走。”
顾长钧跨步走出去,在廊下穿了氅衣。
摊开手掌,细细的黏腻的汗,屋中不知怎么,让他觉着热的难捱。
他立在廊下吹了会儿风才好受些。
屋里头喁喁低语,不知老夫人会怎么和她提起暂停和宁家议亲的事。
顾长钧叹了口气,拾级而下,忽听隔窗传来一声极低极低的抽泣。
他忍不住回头朝窗口瞥了一眼。
周莺跪伏在老夫人腿上,肩膀抖动,低低地哭泣着。
老夫人抬手摩挲着她秀发,喃喃道:“那宁家不懂规矩,这样叫你没脸,亏得你三叔早知道,若就这样把你嫁过去,以后糟心的事更多,你别难受,这事黄了就黄了,黄了更好,那姓宁的哪里配得上我的乖孙女儿?”
顾长钧无声地离开了。
宁太太上门求情,来了几回,都被挡了回去。后来宁老爷也上门,要求见顾长钧。婚事不成,却不能把仇结下了,把错推到孩子不懂事上头,自己舍脸面低个头,一朝为官,顾长钧总不能打他的脸?
想的很是周全,还请了两家共同的朋友从中说和。
但宁老爷没想到的是,顾长钧的态度这样差。
将他送的礼原封不动退回来,连散朝时他当面迎上去打招呼都不理会。
很快两家嫌隙就被瞧了出来,顾长钧如今势头正好,谁人不给他几分薄面?宁老爷很快就尝到了被跟红顶白的滋味。事情被罗百益知道,自然也没替他们保密的道理,宁家家教不严,幼子和表妹未婚成孕。且有了身孕后,宁家嫌贫爱富不肯负责。向来这等风月事就是最容易传扬出来的,更何况是高门子弟犯了这种错,一时闹得街知巷闻,宁家太太都不敢出门见人。
没多久,宁濯在户部的差事也丢了。宁老爷苦恼不已,外头处处受气,回家也不好过,宁太太为着他收留王婉玉的事很是恼怒,将宁洛被王婉玉迷惑全怪在他头上,夫妻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宁洛不敢在家,托庇储泽一上门将他带了出去,打听到王婉玉的下落就离京追了上去。
周莺的婚事没议成,她倒松了口气。可家里上上下下开始对她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什么事触了她的忌讳。
这天顾长钧散值早,周莺记着他的伤,早备了汤羹温热后给他送到柏影堂。
顾长钧在和幕僚议事,听北鸣传报了,就转过头来瞧了眼窗外。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细小的举动,下头坐着的幕僚却都有些吃惊,他们互相打了个眼色纷纷起身告辞退了出去。
顾长钧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周莺已捧着汤进来了,身后跟着的落云退了下去。
日暮沉沉,天际泛着灰蓝浅紫的颜色,她也穿了身蓝紫,少有的鲜亮,衬得整个人越发灵动几分。手上戴着那碧玉镯子,还是上回他叫人送去给老夫人、老夫人又转赠给她的。顾长钧随意瞟了一眼,绣着紫藤花枝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挂着的玉镯空荡荡的。
这手真是细……
“三叔?”
柔婉的声音叫他抬起眼,视线落在她明艳夺人的面上。
樱桃小口,未施朱而泛赤,鹅蛋脸,未傅粉而透白。
还有那双水光盈漾的眼,长长的秀丽的眉。
不知缘何,顾长钧忽然觉着屋里头闷热得他快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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