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执欢走了之后, 程昭又回到了以前孤身一人的时候,他像以前一样吃饭, 一样睡觉,一样工作,没有半点不适,只是他不再参与一切活动, 下班之后便回家,一直到翌日清晨才会出门, 继续上班, 周而复始,枯燥无味。
彦槿一直非常担心他,怕他心里那根弦绷得太紧,早晚会断掉。他的这种担心也影响到了彦朱,彦朱试图去跟程昭谈心, 但都被挡了回来,最后终于忍无可忍, 拎了两瓶酒跑去了他家,站在门口敲个不停。
“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开门, 我就不走了”他在门外嚷嚷。
匆匆赶来的彦槿头疼道“你能不能消停点赶紧跟我回去”
“我不回, 他要再这么憋着, 非生病不可,程昭你给我开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再不开我可就直接输密码进去了”彦朱站在门口叫嚣, “赶紧的, 我可不跟你”
话没说完,门锁发出咔哒一声,已经换了家居服的程昭面无表情的出现“当初就不该把密码告诉你。”
“老大,”彦朱一看到他,立刻一改刚才嚣张的态度,讨好的举起手里的酒,“特别贵的,我把存款全花了。”
“你能有几个存款”程昭扫他一眼。
彦朱不敢说话了,彦槿微笑着接了一句“没多少存款,所以这酒有一半的钱是我出的,我也可以尝尝吧”
程昭沉默了,静了半晌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回了屋里,彦朱彦槿对视一眼,立刻跟了进去。
房子还是那栋房子,从大的装饰到小的细节,都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可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总觉得这里冷清了不少。彦槿走到客厅坐下,心里无声的叹了声气。
彦朱没想那么多,大咧咧的找了三个杯子之后,便直接坐下倒酒了,等他倒完酒的时候,那两个人也坐下了。
三个大男人第一次没什么话,只是无声的喝着酒,很快两瓶红酒便没了,彦朱的脸颊上染了一层红,他打了个嗝不满道“这酒不会是假的吧怎么喝这么多一点感觉都没有。”
程昭扫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彦朱嘿嘿一笑,不要脸的凑了上去“老大,你珍藏的那几瓶白酒呢,拿出来尝尝呗。”
“闭嘴,去拿。”程昭淡淡道。
“好嘞”
彦朱颠颠的去拿酒了,酒量不如这俩人的彦槿已经有了点醉意,看到他欢快的跑走,有些哭笑不得的对程昭道“他是不是早就做好了骗你酒的准备,所以就拿了两瓶红的来”
“基本操作,我已经习惯了。”程昭对这种讹人的事显然非常淡定。
彦槿笑笑,倚着沙发慵懒的坐在地上,等到彦朱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你真是,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彦朱嫌弃的看他一眼,倒酒的时候给他少倒了半杯,“早期创业的时候,我就让你练酒量了,怎么就一直不行呢。”
“你把所有酒局都应付了,我还练什么”彦槿喝多了,难得像个弟弟了,斜了彦朱一眼后把杯子里的酒喝干净了。
彦朱啧了一声,没有再给他倒,而是转而攻略程昭“老大,咱俩喝,不管他。”
程昭看他一眼,默不作声的把他倒的酒全喝了。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谁也没有再多说话,很快两瓶白酒也见底了,俩人的眼神再不复之前的清明。
“老大啊”彦朱的舌头都大了,说话也含混不清,“欢欢为什么走呢”
程昭将杯子里的酒喝完了,半晌淡淡道“怕死。”
“你要谋杀她吗”彦朱不懂。
程昭垂眸“没有。”
“那为什么啊,白莲莲,”彦朱打了个嗝,神情更加迷惑,“可是白莲莲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她还怕什么”
程昭不说话了。
彦朱此刻脑子越来越混,说话也没有之前那么有顾虑了,纠结半晌后开口“她是不是不喜欢你了,又不好意思说,所以找个理由跟你分手啊”
程昭一直捏着杯子的手一顿,许久之后轻轻应了一声。
“分手就分手,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走呢”彦朱有些生气,“她就没把我当朋友,不然怎么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就走了”
程昭把酒瓶拿过来,把剩下的酒倒进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彦朱吸了一下鼻子,看着程昭沉默不语的样子,觉得十分心疼,半晌小声道“我们以后也不喜欢她了,她就算有一天回来,我们都不理她了,到时候叫她知道什么是后悔”
彦朱说着话,眼皮子渐渐沉重起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客厅里只有程昭一个人还是清醒的了,半晌他轻声开口“不行,还是喜欢”
他声音平稳缓和,透着一股认命的无力感。
最后三个人直接睡在了客厅里,导致第二天一早一齐感冒了。这场感冒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等彻底好起来时,一些东西也随着病毒消失了,彦朱彦槿欣慰的发现,程昭似乎彻底恢复了。
而事实如何,只有程昭自己知道。这段时间不再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沈执欢,他以为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提,没想到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在公司门口看到了找上门来的陆建。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坐在了会议室中,程昭淡漠的看着对方“你来干什么”
“我连来看看你都不行了”陆建反问。
程昭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我们没那么熟。”
“我是你老子,你说熟不熟”陆建又要发火,随即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便把那股火气给忍了下去,“沈小姐呢”
“走了。”程昭淡淡道。
陆建蹙眉“走了”
“我们分手了。”
“胡闹谁让你跟她分手的她去哪了”陆建暴怒。
程昭顿了一下,察觉到他异常的态度,目光猛然锐利起来。
陆建也不瞒着了“你知不知道,她就是沈家大女儿,你要联姻的对象,现在沈陆两家就等着你们结婚好开展后续合作,你跟我说你们分手了”
程昭一怔,许久之后双手突然紧攥,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她知道这件事吗”
这个问题刚问出口,他就想起沈执欢当初说过的话,字字句句都能表明,她是知道的。或许一开始认识自己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之后回了a城之后,她也总该认出来了,再结合那天在酒店她异常的反应,加上突然提了分手
原来什么白莲莲什么求安稳都是假的,她只是不想嫁他这个人,他这个身上流着陆家血的人,而她分手的谋划,也早在那天便开始了。
原来她那之后的甜言蜜语,她所谓的不会离开他,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他个傻子当了真。
“我不管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这个婚你们必须得结。”陆建说完便站了起来,正要往外走时,突然听到身后的人开口
“我会娶她。”
陆建一愣,蹙眉扭过头来“你说什么”
“我答应你,在陆家办婚礼,把我妈的遗物准备好,办完婚礼我要立刻看到。”程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陆建和他对视许久,始终无法从他眼睛里看透,他是怎么突然想通的。当然,不管他是怎么想通的,对陆建来说都不重要“只要你回陆家,我会把东西给你。”他说完便直接走了。
程昭一个人在会议室坐了许久,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
春天的脚步不知不觉中到来,又很快的走远,还不到五月份,天气就已经开始热起来了。
沈执欢抱着马桶吐得死去活来,吐完直接趴在马桶盖上休息。已经相熟的美女房东进来,看到她没事后嫌弃的斜了她一眼“就没见过你这么麻烦的女人,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在吐”
“不知道啊,医生说上个月结束就会好转的,可是这都过去好久了,我还在难受。”沈执欢简直生无可恋。
房东白她一眼,到底还是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你这都几个月了”
“四个月”沈执欢估算一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房东皱眉“都四个月了,还打算在小诊所里检查你该照四维了吧,这种东西得去大医院才行。”
“但是我现在去大医院的话,我爸妈肯定会找来的。”沈执欢有些小纠结。
几个月前她跑出来,在外面刚住一个月就开始昏天黑地的吐,感觉到不妙的她便去买了验孕棒,结果不出所料,她已经怀孕了。
那个时候的她心里乱糟糟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孩子不能留,所以想着去医院解决了,结果到了医院才想起来,现在看点啥病都得拿身份证,别人的也不能冒用,怕沈陆两家已经报警,她便不敢补身份证,纠结许久后还是回来了。
结果这一回来,就一直到现在,肚子已经四个月大了,已经不是她能轻易放弃的了。托房东的福,前几次孕检都是到她朋友的私人医院,也就是她口中的小诊所,现在已经到了要做四维的时候,房东不太信任私人医院,还是希望她能去大医院。
沈执欢何尝不想去,但她怕自己去了之后,沈陆两家会立刻找来,程昭肯定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到时候万一一起来了她抖了一下,坚定的开口“我不做了,古代那些女人没做检查,不也顺利把孩子生下来了么”
“古代婴儿成活率能跟现在比你这体质能跟人家古代一直吃天然无公害粮食的孕妇比”房东觉得这女人简直太蠢了。
沈执欢漱完口喝了点水,一脸担忧的开口“可、可是我真不能去检查。”
“行了,不就是怕被找到么,你先补个身份证去做检查,做完之后我送你去我老家躲几天,万一有人找来你也不用怕,等他们走了我再把你接回来不就得了。”房东给她出主意。
沈执欢嘴角抽了抽“我怎么感觉像超生游击队啊”
“有能耐你别怀孕,不就不用像超生游击队了”房东对她怀孕而不自知这件事,简直是非常嫌弃。
沈执欢自知理亏,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我又不是故意的”
“行了,你就说吧,去不去检查”房东问。
沈执欢纠结半晌,最后狠下心来“去”
“ok,收拾一下,我现在带你过去。”房东道。
沈执欢点了点头,休息片刻后收拾了东西,直接跟她出门了,在去医院之前去了趟派出所,跟人说自己证件都丢了,想补个证明去做孕检。
“可以补证明,但是证明应该只能运用于乘坐交通工具,孕检的话得有身份证才行。”民警告诉她。
沈执欢想了想“那帮我补办一张身份证吧。”
“不行,身份证得回出生地补办。”
沈执欢“”她穿的到底是多少年前的小说连异地办个身份证都做不到。
两个女生从派出所出来后面面相觑半晌,房东忍不住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坚信不做产检也可以。”沈执欢坚强道。
房东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半晌,沈执欢又补充一句“其实我觉得,我回去补办还不如直接溜回家拿,找个工作日,他们肯定在公司,家里如果没人的话,我偷溜进去就行。”
“我觉得可以。”
“就算被抓了,也能说自己怀的是别人的孩子,反正我肚子不明显,我不说,他们也不知道是谁的,总不好逼一个孕妇嫁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沈执欢已经把自己之前的事隐去穿书那段,都告诉房东了,因此说起话来也不避讳。
房东又一次点了点头“对,你肚子里是其他男人的孩子,不怕你爸妈逼婚。”
两个人对视一眼,沈执欢原本还有一点迟疑,但看到房东眼中的鼓励后,这点迟疑也不见了。
两个人回到家后,沈执欢简单收拾了一下衣服,便让房东送她去了汽车站。到了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我这次回去,如果一直没回来,可能就回不来了。”
“不会,你一定可以平安回来的,”房东懒洋洋道,“真不用我送你”
“我之前都是一个人坐车,没问题的,就不麻烦你了,”沈执欢说完顿了一下,“但是得麻烦你把我剩下那些东西打包一下。”
“有什么可打包的,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沈执欢一想也是,于是郑重点了点头,坐上了回a城的车。
还是非法运营的大巴车,还是跟以往一样的乘车方式,然而这个时候是坐车淡季,车上没有多少人,司机为了赚钱,会绕路去很多地方接人,原本就不近的距离变得更远了。
沈执欢本以为自己可以忍受,然而忘了自己现在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孕期反应折磨得她快要死掉了。
又一次干呕之后,她面色苍白的倚在座位上,后背出了一层虚汗。
“你没事吧”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年轻人担忧的问。
沈执欢微微摇头“没事唔”她正说着话,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正吐在年轻人身上,顿时顾不上处理自己了,赶紧拿了纸巾给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你是怀孕了吧我老婆怀孕的时候反应也是这么大。”年轻人朴素的笑了笑,接过她的纸巾在身上擦了擦,顺便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递给沈执欢。
这个时候也不是矫情的时候,沈执欢道了声谢喝了几口,胃里总算舒服了许多,因为不好意思,她主动跟人说话“看着你还没多大,已经有孩子了吗”
“嗯,我长得显小,其实已经快三十了,现在老婆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再要不了多久,我也是二胎的爸爸了。”那人笑了起来。
沈执欢愣了一下,看着对方的娃娃脸失笑“那还真是看不出来。”
“你没见过我老婆,更显年轻,好几次人家都以为是未成年。”因为提到了自己老婆,那人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沈执欢听得有趣,渐渐的也忘了孕吐的事,又聊了会儿天后便睡着了。
将近八个小时的大巴车,她睡了醒醒了睡,感觉后背都要断开了一样,在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到了a城,她还是本能的恐惧,孕吐反应更大了,一下车呼吸到这里的空气,便跑到了角落里吐个不停。
刚才邻座的那位走了过来,担忧的问她“你没事吧”
沈执欢朝他摆摆手,还没说话又一阵铺天盖地的恶心席卷而来,那人左右看看,不由得道“你家人来接吗”
“我没有家人。”吐了太多次,已经伤到了声带,沈执欢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人皱起眉头“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自己回去吧”
“没事,我先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休息完再回去。”沈执欢勉强直起腰,脸色刷白的开口道。
那人犹豫一下“如果你不觉得冒犯的话,还是让我和你一起过去吧,等你住下了我再离开。”
“我一个人也没事,你家人应该等急了,先回去吧。”沈执欢婉言谢绝。
那人笑笑“没事,我刚才给我老婆打电话,她说带孩子回娘家了,估计得晚上才回来,我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你就别客气了,什么都没有肚子里的孩子重要,还是让我跟着吧,你要是不放心我,我就送你到酒店,绝对不往里走。”
沈执欢见他把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也不好再拒绝,点了点头后便跟他一起走了。
这边程昭开着车到了车站外,副驾驶上的彦朱忍不住抱怨“你从回a城就时不时往车站来,不会是在等欢欢吧”
“她不会回来。”程昭淡淡道。
彦朱斜他一眼“是啊,你明知道她不会回来,为什么还要每天都来车站,你想等什么”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静静,”程昭扫了他一眼,声音清冷道,“今天显然失败了。”
彦朱顿了一下,难得聪明了一回“你什么意思,嫌弃我扰你清净了”
“你说呢”程昭反问。
彦朱气极“要不是看你每天都往车站跑,怕你突然出什么事,我还不稀罕跟你一起呢老大啊老大,你说你挺聪明一个人,有时候怎么那么认死理呢该不会是觉得她从这里离开过,有一天就会从这里回来吧我告诉你想都别”
彦朱的话戛然而止,双眼怔愣的盯着前方,突然听不到他说话的程昭冷淡的扫他一眼,看到他的表情后顿了一下,便要往前看去。彦朱眼疾手快的捧住了他的脸,迫使他只能看着自己。
“老大,你看我今天好看吗”彦朱干巴巴道。
程昭眼神一冷“放手。”
彦朱下意识的松开了手,程昭平静的看向前方,只见沈执欢和一个长相还算可以的男人并排,有说有笑的往这边走。她比之前瘦了些,脸上的婴儿肥消了不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说话时目光流转灵动至极。
而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动作,明明身上没拿什么东西,可她的一只手却时不时的扶着腰,另一只手则护着肚子,然而她的小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突然,她眉头一皱,一副恶心想吐的样子,旁边那男人赶紧拧开水瓶递给她,她喝了一口后眉眼舒展了许多。
程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眉眼中没有半点波动。
“老大,别看了,可能就是长得像而已。”彦朱说到最后,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似乎心里也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他有点生沈执欢的气,怎么能够在跟老大分手后没多久,就找了另一个男朋友,找了就找了呗,还带着出现在老大面前。
当然了,她也不知道会出现在老大面前,毕竟哪个正常人能想到,老大每天没事干的时候会跑汽车站来。
“老大,你就别看了。”彦朱无奈道。
程昭沉默许久,冷着脸下了车。
他下车的功夫,前面有大巴车进站,他只能等在路边,等到要往前走时,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边沈执欢还不知道自己刚到a城了暴露了行踪,随便找了个不用身份证的小旅馆开了个钟点房,对刚才那人道谢之后便去房间休息了。
那人等她离开后,便转身往公交车站牌处走,没走多久,突然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拦住。
“她呢”程昭冷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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