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一说出口, 对面的谢予深就拧紧眉头, 又否决了这个请求。
“算了, 现在太晚了你打车过来危险,你自己开车车技又不好还没方向感, 还是我自己想办法过来吧。”
时栖还没回答,先被谢予深从头到脚嫌弃了一遍。
“”
不愧是她认识的小谢同学。
既然谢予深又改了主意, 时栖便也就不执意去接了,刚要祝他一路顺风, 忽然听电话那头远远飘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予深你就上我的车嘛,你要去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呀”
电话这头的时栖挑了挑眉。
谢予深冷声拒绝“不必了,我自己打车。”
说完又对时栖说“我到了应该会很晚, 明天白天我会先去给吴阿姨和时叔叔买礼物, 等你工作忙完我们再碰头。”
随即挂断了电话。
哇哦。
嗅到八卦气息的时栖顿时来了精神。
高中时的谢予深就很受小姑娘欢迎。
因为在那个青春期少年臭屁耍帅嘻嘻哈哈的年纪,谢予深沉默寡言,剑眉压低, 总是仿佛心里揣了家国天下一般凝重深沉, 就显得格外突出。
这种帅而不自知的气质,勾得小姑娘一个个春心萌动, 粉红小情书三天两头出现在抽屉里。
作为同桌的时栖每天一把瓜子, 时常一边磕一边看谢予深花式拒绝小姑娘。
最绝的那一次, 一个成绩不太好的小女神鼓起勇气来问他化学题, 谢予深指着人家小女神的卷子, 把那张三十分的卷子给她一一分析了一遍。
结尾一句“我选择题的分都比你总分高了”, 成功把人家小姑娘气得梨花带雨, 他还拧着眉火上浇油地说“哭是没有用的,再把我讲过的错题重做一遍吧”。
时栖当场就为谢予深的直男操作拍案叫绝。
想到这里,时栖飞快地给谢予深发消息。
时栖是不是又有小姑娘非要送你回家
时栖小谢同学你可以啊,桃花运走哪儿旺哪儿
发完时栖又觉得不太好,客气了一句。
时栖你要实在应付不了,我可以来接你,帮你打发一下
这种忙时栖也不是第一次帮。
没想到下一秒,谢予深就回复道
好,那我就在机场等你
看样子是把他逼得没有办法了。
既然是给自家人撑场子,时栖起来先是给自己补了个妆。
眼线勾长,睫毛卷翘,口红色号要挑浓郁鲜艳的。
顺便再换了件招摇的灰色皮草。
她敲开裴宴的房门去借车的时候,裴宴都顿了三秒才开口
“你借车去哪儿夜场吗”
“”
时栖乖巧一笑“我去接我朋友,现在太晚打车不安全,工作室租的车现在休息了,只能找你啦。”
见她态度良好,一双眼忽闪忽闪,一副故意博取同情心的模样,裴宴神色松动。
他似乎刚洗过澡,乌黑的发梢缓缓往下滴水,水珠滴在略微敞开的胸口,没入白色浴袍之下。
“我把司机电话发给你,你没这里的驾照,让他送你。”
低头发完消息,又状似不经意地问
“什么朋友男的”
时栖一边掏出手机看一边答“对啊。”
裴宴缓缓抬头睨她一眼。
“自家人,不是外人。”
老时提起谢予深都说是干儿子,她说一句自家人也确实没撒谎啊。
裴宴面色冷淡,也不知信没信。
“回来跟我说一声,国外晚上没那么安全,自己小心。”
砰。
门无情关上。
时栖把嘴边那句谢谢咽了回去。
裴宴真是活该单身。
裴宴的司机开着一辆保时捷停在了酒店门口。
上车后的时栖给谢予深发了消息。
时栖上车了,半个小时就到
谢予深嗯,外面下雪了,我查到你酒店门口有卖冰淇淋的,不许买
手里握着一只冰淇淋的时栖
看来得快点吃了。
而远在机场那头的谢予深,放下手机,耳畔就响起了一个年轻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不管我从伦敦一路跟到这里,就是想和你一起回国而已,你为什么连这个都不满足我呢”
谢予深平静地答“因为你很吵。”
那女孩气鼓鼓地,仍不退缩“你这都是借口我不管反正我今天就是要送你我不许你打车回去”
“我不打车,有人来接我。”
女孩瞪大了眼“谁来接你男的女的你在国外什么时候还有什么朋友是我不认识的不行,让那个人走我送你”
谢予深眉头拢紧,缓缓闭眼。
半个小时。
再等等。
对方见他这样,反而更加气急败坏。
“到底是谁来接你啊你说啊,是不是女的她是不是喜欢你你是不是喜欢她你说你说”
被吵得脑子嗡嗡叫的谢予深霍然睁眼,幽深长目望着她的双眼,答
“我是。”
世界清净了一瞬。
在红了眼眶的女孩的注视下,谢予深面无表情地戴上了耳机。
被音乐隔开的宁静世界里,他望着机场玻璃窗外的雪夜,回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初遇时栖的那个夜晚。
八中的晚自习九点结束。
上京市的冬夜冰天雪地,放学后的他要步行半小时才能回家,这段路上,他通常会一边走一边在脑内解题。
然而刚出校门没多久,他就撞上了一群骑着摩托的不良少年。
“你就是那个谢予深是吧”
“就是你拒绝了我们校花还把人家气哭的”
“长得跟个小白脸一样,狂什么啊,也就骗骗小姑娘而已,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四个”
路灯下雪花飞扬。
谢予深冷冷抬眸,丹凤眼里满是淡漠,显得很是目中无人。
眉眼清冷的少年缓缓启唇,轻轻吐出两个字
“幼稚。”
一众强装社会人的青春期少年瞬间怒了。
从小在贫民窟长大的少年体格并不弱,但到底三拳难敌四手,谢予深打了他们一拳,也被回敬几脚,几个来回,双方都挂了彩。
这边算是别墅区的后门,平时路过的人不多,因此当街边的便利店里走出一个人影不动的时候,就格外显眼了。
撑着红伞的少女立在昏黄路灯下,大雪簌簌飘落在她伞面,而她却望着这边斗殴的一众人,明亮双眸里满是好奇。
手里还端着一碗关东煮,脆骨咬得嘎嘣响。
此时的谢予深鼻青脸肿,却不知从哪里摸到了一截钢筋,他眉头低沉,气喘吁吁,盛满杀意的双眼倔强坚毅,像被逼入绝境的野兽,随时都会扑去拼个你死我活。
对方也被惊到,一时不敢上前。
有人瞥见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少女,外强中干地喊了一嗓子
“看什么看再看连你一起揍”
谢予深幽深的眼珠也朝她的方向动了动。
少女被人凶巴巴的吼了,像是很吃惊一样,缓缓从灯下走到入众人的视线之中,令众人更加真切的看清了她的样貌。
“诶我倒是想看看,你们几个男生,是怎么挥拳揍女孩的,揍一个看看啊”
换做其他人,这是挑衅。
可换做眼前这个漂亮得仿佛能将这雪夜映亮的女孩
这是勾引。
这绝对是。
“你、你哪个学校哪个班的啊叫、叫什么名字啊”
时栖盈盈一笑,明艳动人的五官更美得惊心动魄,引得一众少年忍不住心脏乱跳。
然而她一开口,说的却是
“我叫你爹。”
“”
十分幻灭了。
被时栖这句“你爹”伤了颜面的不良少年原本还想吓唬吓唬她,却见她指了指一个方向。
从那个方向,远远地却传来了别墅区巡逻保安的声音,一路喊着“你们都是什么人”“站住别跑”。
不良少年们顿时一哄而散,骑着摩托车拔腿就跑。
一阵喧嚣后,街道重归静寂。
混乱之中,少年的书包被人扯坏,里面的书本卷子散落一地,而仍握紧武器的少年紧抿着唇站在一地凌乱之中,浑身狼狈,背脊却挺得笔直。
那双眼像笼中小兽,警惕而锐利。
吃完最后一个丸子的时栖朝他缓缓走来。
谢予深浑身紧绷,幽深瞳孔里满是戒备,仿佛走过来的是个比那些少年更可怕的野兽。
时栖见他这么紧张,也有些迷惑,不过她也没太在意。
“这边垃圾桶有点远,走的时候帮我扔一下,谢谢啦。”
“”
没有多余的安慰。
没有让人无所适从的同情。
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女孩从天而降,帮他解围,事后没有多嘴一句,把装过关东煮的盒子往他手里一放,若无其事地就走了。
颇有种事后拂衣去的大侠劲。
回到家里,谢予深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第二天,班主任带来插班的新同学进来,坐在了他的旁边。
“我见过她是不是演过那个电影,就是那个”
“对对对我记得就是她当时还把我看哭了的那个”
“哇真人比电影里还好看这也太好看了吧呜呜呜”
班里议论声不绝于耳。
谢予深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很快又平静地低下头,默默地拿起笔做自己的题。
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时栖倒是很热情。
成了他同桌之后,课间会给他分小零食,自来熟地借他的作业抄,上课睡觉还让他帮忙打掩护。
班里有人悄悄羡慕地对他说
“真羡慕你,能和校花当同桌,你们关系还这么好。”
“关系好”人际关系一向淡漠的谢予深,难得听见有人说他和谁关系好。
“对啊,你不知道,就我们学校那个二世祖祁野,在追时栖的那个,知道时栖跟你是同桌,都快嫉妒死你了好不好你看,你晚上没吃饭还有校花带面包给你,谁有这样的待遇啊”
谢予深握住手里时栖说要减肥才塞给他的面包,一时间心绪微乱。
“你说我就随便猜猜啊,你说会不会校花对你”
仿佛一粒石子投进湖水,漾起阵阵波澜。
那天的谢予深,一整节自习课,只做完了半张卷子。
时栖很快发现,谢予深对她渐渐有些不一样了。
他变得更严格了。
“作业自己做,不要总抄我的,高考你也能抄我的吗”
“你物理又考了个班级平均分,别睡了,我把错题给你讲一遍。”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就别穿大衣了,现在高考争分夺秒,感冒了耽误不起,来,我昨天给你的卷子做完了吗做完了给我看。”
时栖“”
她怎么感觉自己的巧克力小饼干泡芙,好像不是拿去贿赂学霸同桌给自己抄作业,是给自己找了个一对一家教呢
谢予深就这样一边认真学习,一边辅导聪明但不用功的时栖。
但不久,他就听说了时栖和祁野在一起了的消息。
“听说明姿堂就是时栖家的,那她和祁野在一起算是豪门联姻”
“不会吧,我觉得祁野真挺喜欢她的,天天都跑我们班等时栖”
“我反对校花是大家的”
“你反对人家郎才女貌,轮得到你个妖怪反对”
泛起波澜的湖面无声归于平静。
是的。
这样生来就在云端上的人,原本就和他没有关系。
他不该分神,不该驻足,不该与她有任何交集。
像他这样在泥泞中挣扎的人,没有资格去关注这些不属于他的姹紫嫣红。
是他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起了不该有的贪念。
完成了攻略祁野任务的时栖很快发现,自己的学霸同桌莫名对她冷淡不少。
不过在其他人看来,这样的谢予深才是正常的他。
埋头学习的谢予深想
即便她和别人在一起。
即便她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
但只要他能考上剑桥,跃出原本的阶级,是不是也能和她,稍微拉近一点点的距离呢
然而那一年夏天
沉重的灾厄降临。
他没有和命运讨价还价的余地,就这样被宣判成了孤儿。
他一手操办了父亲的丧事,原本不多的家底被这一场车祸掏空。
班主任很是同情地对他说,虽然以他的成绩是肯定能考上剑桥牛津这样的顶尖学府的,但同时,在国外读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一笔巨大的数目。
他承担不起。
这话恰好被来办公室找其他老师的祁野朋友听见,他早听说时栖和谢予深的关系很好,在学校里,谢予深成绩优异又样貌出众,时常有人拿他和祁野比较。
作为祁野的朋友,他早就看谢予深不顺眼了。
“就算有考上剑桥牛津的本事又如何有些人,一心想往上爬,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穷山沟里家徒四壁的土鳖,也不知道是什么家教教出来的,还敢和祁哥抢女朋友,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从前他也当着谢予深的面冷嘲热讽过。
但谢予深一向都当做没听见,从不会还嘴。
然而这一次
眉目清冷淡漠的少年头一次主动挥拳,捏得泛白的骨节忽然灌注了全身的力气,重重砸在了这位细皮嫩肉的二世祖身上。
场面混乱。
对方被一拳打掉了一颗牙。
鲜血一滴滴落在走廊,一层楼的学生都跑出来看热闹。
谢予深当时几乎是发了狂,好像要将对不公命运的所有愤怒都倾泻出来,要把眼前的人和自己,通通毁得一干二净。
“谢予深谢予深你给我停下”
一片混乱中,时栖的声音忽然炸响,一瞬间唤回了他的理智。
时栖死死地圈住他青筋暴起的双臂,一声声安抚他
“别打了,不值得,你不能把自己毁了。”
“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你现在非常痛苦。”
“但你真的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
少年的狂怒渐渐平息下来。
他红着眼眶,手里还沾着打掉对方牙齿所沾上的血。
然而他的神情却如此脆弱又绝望。
他低下头,眼泪平静地从眼眶涌出。
“时栖。”他用沙哑的声音轻轻说,“我没有家人了。”
时栖捧着他的脸,坚定地告诉他
“你还有我。”
“你还有更加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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