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维希从管事手中接过工钱,后方的男爵谨慎地观察着,颇为小心地开口:“您……您和那两位大人都认识吗?”
“嗯?”
伊维希抬眸。
管事和男爵立刻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如果我的问题冒犯了您,我向您道歉。”
伊维希:“……”
伊维希礼貌地道:“不是,我只是个临时工。谢谢您的雇佣。”
男爵神色松缓了些,明白伊维希平易近人,但还是不敢靠近,只是说:“冒昧请问,您是哪位大人?”
他站直了身体,微微欠身:“在下霍伯特·安德鲁。”
伊维希默了一小会儿,很纠结地说:“我真是个打工的。”
别拍马匹了!
拍我没结果!
“伊维希!”
塞缪尔高声喊她,站在门口,扬起手来,像个少年人一样笑着挥手,“结束了就赶紧过来,还要先回去呢!”
这个回去,自然是先回村里。
伊维希最初的打算是先挣够钱,最好莱安身体完全恢复,然后就去王都——她需要打败魔王,当然不能什么都没有地去打败,皇家学院据说是最好的升级所,她一早就订好了目标。现在塞缪尔和奥狄斯两人出现,伊维希从直觉和事实上都已经信任他们,既能够提前将她带去王都,还不用担心路上的危险,当然是两全其美。
——所以她方才吃瓜吃得专心致志,并不打岔。
伊维希应了声:“马上过来!”
转眼就瞥见好不容易松懈了的男爵,瞬间又陷入了紧张状态:“……”
不必如此啊这位男爵。
生活放轻松。
伊维希连忙跑向塞缪尔,冲塞缪尔使了个眼色:“走,快走。”
塞缪尔眉眼弯弯,跟着低声打趣道:“安德鲁男爵太热情了,我都不敢靠近,否则还不知道走不得走了。”
“幸亏你没过来,你脾气太好,被缠上就麻烦了。”
伊维希四下扫了一圈,没见到那位大法官,内心松了口气。
塞缪尔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温和地解释:“这里出现魔物已经是反常,数量太多,身为神殿大法官,奥狄斯去探查周边了。”
伊维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如果你要去帮忙就去,不用管我。”
“不是因为照顾你才不去的。”
塞缪尔领着她往马车方向走,“圣殿与魔界正对,能力上冲突克制,最易探查。我是巫师,简单来说,相当于两种力量的中间地带,对魔物的感知、制服,都比不上奥狄斯。”
伊维希听懂了:术业有专攻嘛。
塞缪尔好像很喜欢向她讲解,两人上了马车后,塞缪尔继续说:“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有一定的限制,好比瞬移术,虽然方便,但能掌握的人很少,也不能在短时间内重复使用。”
“瞬移术?”伊维希问,“就是你突然到我面前的那种术法?”
“是的。”
塞缪尔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说,“又好比方才,奥狄斯将花瓶复原所用的修复术,和治愈术所属同一类别,是高阶术法,按照修复的程度,决定下一次使用的时限。”
说起方才的花瓶事件,伊维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当时是为什么要修复那只花瓶?”
特意帮她?
好像不太可能,并且她那会儿也没说什么,没有道理啊。
炫技?
……感觉也不是。
塞缪尔的面容温软下来,露出了近乎怀念的神色:“奥狄斯这个人……我也很难评价,但是你曾经说过,只要稍微注意他做的事,就能明白他冷淡外表下的好意。”
伊维希一怔。
“就像这次。”塞缪尔说话的语调总是温柔又动听,像在讲睡前故事,让人十分舒适,“奥狄斯发现光梓勋章遗失,这么长的时间内他不是没有机会发诏令,只要他这么做,一定能在路上集各方之力拦住我,但他只是孤身前来。”
塞缪尔的笑容中带了点无可奈何:“并且好歹算答应我的请求了。”
伊维希听得入神:“然后死活要走了光梓勋章?”
塞缪尔:“……”
伊维希:“咳咳。”
塞缪尔蓦地伸出手,伊维希脖子僵硬一瞬,便见塞缪尔率先将手收了回去,眸色暗淡些许:“不用拘束,你这样很好。”
就像以前一样。
伊维希眨了眨眼,不知道怎么回,接上了先前的话题:“所以……大法官是特意帮我修复那只花瓶,让我不用负担赔偿费用的?”
塞缪尔颔首:“应该是这样。”
伊维希感叹道:“……那他还挺闷骚的。”
塞缪尔提点了那些先决条件后,伊维希一下就懂了。
帮了忙只字不提,表面上冷冷淡淡。
如果只是想让她不用负担赔偿,大可以轻松地付钱,好过动用这么高阶的术法,但这位大法官偏偏不,非要悄无声息地复原,做完就当作一切没发生过。就算是从形式上来看,也是直接给钱更容易得到直观的感谢。
这个人还真是……需要细心留意,才能体会他的好心。
伊维希喃喃:“我得想个办法感谢他。”
虽然大法官冷,但不妨碍报恩。
“你回来,他应该就很高兴。”
塞缪尔想了想,补充道,“奥狄斯和你的关系,总的来说是朋友范畴,但他的性格少有人能应付得来,与其说他把你当朋友,不如说……在我看来,他更可能将你当作唯一的理解者。”
伊维希犹豫着:“但你不是也能明白他吗?”
“不,我是牢记你的话才试着去理解他的做法。”塞缪尔的目光笔直地望过来,“你是最能接近他的人,作为大法官,他需要公正的裁决万物,没有人能靠近他,除了你。”
伊维希:“……”
我有种在听言情小说的感觉。
话题再三说到“你”,伊维希不得不将她反复犹豫的疑问拿出来:“大法官已经说我不是那位星辰……骑士,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弄错了?”
伊维希现在的感觉比较复杂:她是真的没有和这些人相处的任何印象,本身又是穿越过来的,各种证据摆到眼前,她对于自己就是那位星辰骑士这点仍旧是半信半疑。现在预言巫师说是,大法官说不是,而且从方才短暂的言语交锋来看,塞缪尔最后哑口无言,天平是向大法官那边倾斜的。
“你一定是。”
塞缪尔想也不想地回答,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他斩钉截铁地重复,“不可能不是,你必须是。”
伊维希心头一跳。
塞缪尔立即意识到他的失言,连忙缓了神色,歉疚地望着伊维希:“抱歉,我吓到你了……是我太想找到你,对不起。”
“……没事。”
伊维希摇摇头,虽然尴尬,还是提起嘴角笑了一下,试图缓解气氛,“我只是想到,刚才我并没有第一时间理解大法官,觉得我不符合那么重要的说法。”
塞缪尔神色愈发和软:“你只是忘记了太多事情,我跟你讲清楚一些东西,你不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吗?”
伊维希神色坚定地缓缓点头,一个动作被她做得视死如归、好似要去做什么大事件:“嗯!”
塞缪尔没防备,眉梢眼角再度染上了笑意。
因为这一下的失礼,塞缪尔一路上对伊维希的态度更为温和顺从,以至于伊维希都想到了“低声下气”这个词。
塞缪尔对马车加持了术法,行进速度很快,抵达村落时正好是午饭时间。
马车在伊维希家门前停下,几户人家都投来好奇的视线。
塞缪尔先下车,对伊维希伸出手:“当心。”
伊维希相当活泼地跳下来,还在地上踩了两下。
塞缪尔又弯弯眼,神色纵容。
“……伊维希?”
听见声响的马修走到门口,看见伊维希,开口却踌躇了,“是你吗,伊维希?”
“是我,马修!”伊维希爽快地高声答,朝他走去,“莱安多谢你的照顾了。”
靠近马修,伊维希伸手在他掌心一拍,而后将马修的手指往上收拢,动作行云流水,马修手中便多了数枚硬币。
马修:“喂,伊维希……”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随后进屋的塞缪尔,不论是衣着服饰,还是长相气度,哪怕他笑得平易近人,光凭这些,马修就不敢接近了。
塞缪尔随伊维希一同进屋,去看她的那位“哥哥”。
墨色长发散落在床铺上,更衬出肌肤的苍白冷色。
男人仍旧保持着伊维希离开时的状态,沉默地闭着双眼。
伊维希失望地叹道:“还以为遇见好事,你也要马上好起来了。”
马修停在帘子边,适时插口道:“今天莱安的手指动了一下,就在我给他喂药的时候!”
“真的吗?!”
伊维希惊喜地回头。
马修晃了神,结巴着说:“应、应该没错,我、我当时离得他很近,眼睛也好,不会看错的。”
“谢谢你,马修!”
伊维希弯腰凑近了打量莱安,语气满是欢快,“看来真是好运来了。”
自从踏进屋内就没有出过声的塞缪尔,视线首次没有锁定伊维希,而是长久地停留在莱安身上:“伊维希,你说,他是——”
刚一开口,塞缪尔意识到不知内情的马修还在这里,便住了口。
塞缪尔欠身,伸出手去,指尖一点莹润的光。
目标是莱安的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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