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
魔窟中的日夜与外界相同, 不过也有魔王可以随意改变魔窟中日夜的说法。
伊维希虽然是剑士,神性却高,基础性的结界还是能够掌握。
她设下了一道隔绝结界,在夜幕中生起火堆。
萨厄乖乖地坐在一边, 不怎么动, 像只精致的玩偶,在篝火的映照下,白皙的肌肤更显得苍白脆弱,加上本就漂亮到不真实的面容,彷佛下一刻就能乘风而去。
伊维希招呼他“萨厄,你坐过来一点。”
看上去清瘦,别真的着凉了。
萨厄听了,就乖乖地坐过来。
一戳一蹦跶,又乖又呆。
伊维希见他不怎么动,只好又说“你冷不冷可以烤烤火。”
“嗯。”
萨厄从善如流地伸出手, 隔着些距离,在火堆上烤火。
火光映照着他的手指, 将他白净的手指照出了红色,那是肌肤下方的血液流动。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 这都确实是个人。
两人对着火堆安静了好一会儿,有隔绝结界, 即便升起了如此显眼的篝火, 也没有魔物被吸引而来。只要不是高阶的恶魔出现, 都不成问题。同样的, 一旦高阶的恶魔出现,就是要正面迎敌了。
伊维希已经考虑得周到清楚。
一片寂静中,萨厄看她神色逐渐从深思中抽离,试探着开口问“你的剑很好看。”
星辰剑不负其名,通身银色,剑鞘上涌动着星河之光,刻有繁复华丽的暗纹。
剑刃看似薄削,剑身却重,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行列了。
“嗯谢谢。”
伊维希下意识掂了掂星辰剑,见萨厄眼神望着这边,似乎很是好奇渴望,伊维希好心问道,“你要拿着看看吗”
萨厄抬眸,见伊维希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想着她估计是很想让自己看看她的剑,便点了点头“好。”
伊维希单手将星辰剑举起,将要递过去之时,她温声嘱咐“这把剑稍微有些重,我不立即脱手,你先试试它的重量,行吗”
“嗯。”
萨厄原本是伸出了一只手,听见伊维希的这番话,他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慎之又慎地双手握住了星辰剑,说,“我准备好了。”
郑重得这仿佛是一场盛大的交接仪式。
伊维希忍不住翘起嘴角,露出一抹毫无防备的笑“那我轻轻放手,你承受不住重量的时候,就告诉我。”
星辰剑很重,又有点认主,一般人基本是拿不起来的。
伊维希没指望萨厄能直接握住星辰剑,她谨慎些,能让萨厄拿得轻松些就好了。
两人离得近,近距离下的细微表情变化与所反映的情绪变得更加直白明显,萨厄一眼就看出伊维希的用意,他若无其事地垂下眼,装作专心致志地握着剑,心里却浮现了一个几乎从不出现的词汇真温柔。
星辰剑上附有神性,伊维希本身亦是极为敏锐,萨厄本不该如此冒险,但他突然不是很想刻意去做些什么,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不同于他懒散不作为时的无所事事,像是整个人沉浸在一汪温水中,同时,又游走在极度危险的边缘。
所幸。
星辰剑不过是携带阿斯托亚的神性,还不足以能直接触动萨厄外在的魔气屏障。萨厄便表露出恰到好处的吃力神色。
伊维希自然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萨厄望着伊维希一无所觉的温和眉眼,无法确切地说出自己的心情,他似乎想让伊维希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就在现在,就在此地;却又似乎希望伊维希永远不要发觉他的身份。萨厄不用猜都能想到,伊维希来找魔王的理由不会太好。
他们人类总是不喜欢他,刚好,他谁也不喜欢。
伊维希将剑放好,看见萨厄微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脖颈随着他的动作弯出一段优美的弧度,到了某个临界点,黑色的长发泼墨般散落下来,萨厄似乎有点被惊到了,抬手随意地撩了一下,效果不是很显著。
“你想把头发绑起来吗”
伊维希对他说话总是温和又耐心,声音里有股说不出的醉人暖意,柔和得像是踩在棉花糖上。
萨厄用疑问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语速偏慢地说“我不会。”
到底是太久没有开过口,更是几百年没有和人说过话了。
伊维希便说“如果你不介意我碰你的头发,我可以帮你。”
她记得,很多男性都很忌讳自己的脑袋被人碰到,之前瓦尔克还因为这件事追着她打了二十多场,实在是印象深刻。
“不介意。”
萨厄说着,又露出那种好奇的眼神,似乎非常想知道,伊维希要怎么替他绑头发。
只见伊维希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是没有找到合适绑头发的用具,手指甚至试探性地摸到了自己头上的那根红色发带,但下一秒,她的手指便摸到了自己的脖颈间她的脖上还挂着一根红绳,看上去颇为结实,做工较为精巧,编织并不复杂,却让人觉得好看。
伊维希从自己的脖间将这根红绳取了下来,在萨厄的眼前晃了晃,示意道
“你介意用这个吗”
萨厄看了眼她头上的红色发带,视线落到红绳上,摇了摇头。
不介意。
伊维希笑了笑,拿着红绳靠近他,萨厄望着她越来越靠近,不知为何,突然有种预感一旦让这个人类女性替他绑上这根红绳,他似乎就要被套住了。
这种想法是从未出现过的,身为魔王的直觉也很少出现,因为从未有能够威胁他的东西出现,但从伊维希出现的那一刻起,萨厄就感觉到了多种感受危险,美丽,警告,亲近
现在是束缚。
萨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红绳,在逐渐接近的距离中,好似愈发确信地看到了自己被捆绑住的未来。
这想法有点可笑。
但是
萨厄突然伸手,没什么力道地握住了伊维希拿着红绳的手腕,仅仅只是圈住了。
他握着伊维希的手,却不说话,视线黏在这根红绳上。
“怎么了”
由于萨厄是坐着,伊维希已经站起,她微微欠身,尽量将视线与萨厄的平视,“你想自己来吗”
“不要。”
萨厄终于收回了视线,自从伊维希出现,他的心情就处在一种从未体验的感觉中,实在是太陌生了,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说不出来,萨厄也不清楚自己的种种行为是为何,“你不想碰我吗”
伊维希蓦地哽住了“”
萨厄虽然还能说人类的语言,实际上用词并不复杂,并且某些时候的措辞明显有迟疑,可能他是在偷学魔种、恶魔的交谈时学到了一星半点这个世界,恶魔和魔种所用的语言不是专用的恶魔语,就是人类语言。
大概正因为没有人系统地交萨厄说话,他生活的地方又没有优势环境,这才导致萨厄会说出这样在别人听来明显有歧义的话。
伊维希做了短时间的心理建设,选择性跳过了萨厄的问题,依旧温和地说“那还是我帮你绑头发吧。”
萨厄偏了偏脑袋,固执地追逐着伊维希的视线“那么,你想碰我吗”
“”
伊维希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跟他是说不清楚了,她试图再次蒙混过关,可惜萨厄这次破有先见之明地牢牢跟随她的视线,断绝了她想装傻的可能,那双干净的赤色眼眸中满是倔强。
伊维希僵持了数秒,自暴自弃地妥协道“是,我想。”
萨厄眨了下眼,动作很轻盈,像是什么软绵绵的小动物,随即嘴角一弯,露出笑来“噢。”
伊维希“”
哎。
伊维希对萨厄十分耐心,拢起他发丝的动作轻柔无比,彷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萨厄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在自己的发梢间移动,时远时近,带着不知名的安心气息,力道温柔得让人昏昏欲睡。
就在这种让人不自觉舒缓的氛围中,萨厄突然想起来,人界似乎有个词,更加正式一些,用来形容现在的状况
挽发。
似乎是有点特别意义的专属行为。
萨厄记不清了。
他只觉得现在很舒服,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伊维希好听的嗓音还会时不时地在他脑后响起
“弄疼你了吗”
“扎高一些还是低一些”
“这种力道会不会有点紧”
萨厄一边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一边也发挥了自己前所未有的耐心,一一应答。
最终,伊维希帮萨厄扎了个马尾,一头黑发被规整地束起,失去了随性散漫的观感,此刻的萨厄看上去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地凌厉之美。
果然。
人好看,怎么扎头发都好看。
伊维希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唇边的笑容不由得加深了些许,她的眼眸里盛着无数跃动的细碎光点,温柔且不刺眼,像是两弯银河
“好看。”
萨厄耳尖微微一动,他望着伊维希的样子,微微扬起脑袋,吻在了伊维希的左脸颊上。
睫毛连同身形都在细微的颤抖。
伊维希动作顿住。
萨厄后撤,结束了这个蜻蜓点水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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