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承包当天

    降落地点在一片草场上,身后很远的地方是茂密的森林。

    人生头一遭经历飞船降落的容奕从飞船内走了出来,腰侧的位置蛋形的悬浮摇篮内坐着面面,父子俩神情几乎一致地看着周围,好奇、戒备。

    走出去十来米容奕站定脚步,他抬起头,看到天空湛蓝,有云蓬松柔软于天际,在下午四五点的太阳照射下渲染出灿烂的颜色,这是夕阳晚霞啊。他微阖双眼,感受迎面吹来的清风,徐徐而来的风里有着暖人的香味,类似于某种植物绽放时散发出来的花香,可……是什么植物呢?末世的冰冻期时间太长了,野外能够见到的植物屈指可数,它们为了繁衍放弃了花粉传播的方式,容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满眼的绿色,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

    “嗯~真舒服啊,真美~”容奕由发自肺腑地赞叹。

    面面眨眨眼,短促的“咿呀”了一声,他学着爸爸的样子眯着眼睛用力地抽动鼻子,“嗯~咦呀呀呀~”

    看到儿子一番动作的容奕失笑,伸出手点了点小家伙圆润挺翘的鼻头,“这里环境很美对不对,是爸爸年轻的时候才看到过的风景。”

    如果地球上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应该就是现在这样美丽而恬静的。

    “嘿嘿。”面面小手手握在一块儿笑了笑,憨憨的可爱。忽然,朝前看的面面疑惑地唔了一声,还松开握在一块儿的小手往前抓了抓,当然,他是什么都抓不到的。

    “怎么了?”容奕下意识地问了一声,跟着儿子的视线看向前方,随后就愣住了。

    远方缓缓地走过来一个人,他穿着简单的奶白色针织上衣、黑色的休闲长裤,走路不疾不徐,身姿颀长挺拔。他齐腰的黑色长发没有扎起来,随意地披散在身后,随着走路发尾微微晃动。因为彼此距离的缩短,容奕能够清晰地看到男人的脸,呼吸随即一窒,脑海中有短暂的空白……

    身体的反应来的快去的也非常快,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容奕就恢复了平静,但看着那人更加近的容颜,神情还是有一点点恍惚。

    世界上长得好看的大有人在,但完全长在容奕审美点的人就少之又少了。男人五官精致,言语难以描述,眼角眉梢透露出的傲然冷淡更是让人错不开眼,漫不经心扫过来的视线让容奕心跳加快,这些啊,全都是容奕喜欢的亚子。

    穿越大神真是待他不薄!

    容奕似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有些紧张无措地用手心蹭着裤子,“你好啊,你就是上面的人给我安排的助手?”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看容奕,随后把视线落在了面面身上,眼底深处闪过茫然和疑惑。

    “哦哦,我忘记做自我介绍,我叫容奕,有容乃大的容,精神奕奕的奕,承包了贝兰德监狱的食堂,以后我负责这儿一万三千多人的伙食。”容奕又问,“你就是给我安排的助手吧?以后多多关照。”

    别看这个数字多,据办事处主任给容奕介绍的,以前固定到食堂吃饭的不过五六十人,其他人都自己解决了,所以容奕面对的压力很小。

    男人哦了一声,像是在回答。

    “对了,上面人说给了你工作证的。”

    男人伸手探向口袋,修长的手指勾起了垂于裤子口袋外面的蓝色丝带,轻松地拽出了一个麻将大的证件,“这个?”

    声音微冷,让容奕想到了山间流淌的孱孱溪水,清透、微凉,干净、悦耳,这声音一旦热情起来,肯定是人间至美……容奕老脸一红,他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咳咳。”容奕轻咳一声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尤利西斯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容奕,不懂从饱满脸颊上慢慢浮现出来的尴尬来自于哪里,他嘀咕,“好胖。”

    容奕僵住,“那啥,之前更胖。”

    尤利西斯眼睛微眯。

    容奕不藏私地伸出三个圆润的手指,“之前三百斤。”

    他接收身体后控制饮食,加强锻炼,调整作息,采取最健康的方式减掉了一百斤,现在二百!

    尤利西斯顿了顿,“挺好,现在是壮硕。”

    容奕摸着自己的肚子憨憨地笑着说,“还能瘦,你怎么称呼?”

    “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看了容奕一眼,那眼神在容奕看来有些微的古怪,却参透不了里面的奥义。

    “你好,尤利。”容奕非常自来熟地喊了一声,“我以前看过一本书就叫《尤利西斯》,时间太久了,我都忘记书上讲啥了。”

    听起来是很挫的搭讪方式,但天地良心,容奕真的看过这么一本书,几千年前的地球上就有这本书,不过时间太久远,他真的忘记书里面讲了些什么了。

    尤利西斯抿抿嘴,没有拒绝这样称呼,“我带你去食堂。”

    “好,正好做个饭,我的早饭,你的晚饭,哈哈哈。”

    飞船上的时间不可能按照地面上的来,以二十四小时为一昼夜,人为设定了白天、黑夜,睡醒后的第一餐就是早饭,是容奕填饱了面面的小肚子却没有来得及给自己吃上的那一顿。自认为搞笑的话没有得到身边人任何回应,容奕尴尬地哈哈了两声,尬聊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尤利转身带路,干笑的容奕赶紧跟上,跟随式的悬浮摇篮带着面面紧随他的身边,再身后悬浮车载着行李跟着,车上歪斜着脑袋的型号老旧机器人眼睛飞快地闪烁了一下,但没有什么动静发生,又归于沉寂。

    再后面,无人驾驶的飞船按照设定的返程时间开始启动,升空带起的气旋吹动了尤利西斯的长发,容奕疑惑地盯着的尤利西斯的背影,这人的长相长在他的审美点不错,但绝不会让自己眼红心跳、心跳加速、神情恍惚……就像是个未经世事的高中生见到了暗恋的对象!

    是身体中残留的情感吧。

    容奕猜测,原主认识尤利西斯,还喜欢他?

    尤利西斯一点儿也没有见到熟人的表现,也许是对原主的认识非常有限吧,估计是暗恋?

    容奕摸了摸下巴,觉得生活更加有那么一点儿意思了,他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尤利西斯的脚步,“食堂在哪儿?”

    “就在前面,那片树林边缘。”

    容奕朝前看,“多远?”

    “半小时路程。”

    容奕愣了愣,“这么远?树看起来很大啊。”

    “近看更大。”

    就如尤利西斯所说,近看树木更加高大,笔直参天,能有一百多米高,这不是个例,而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整片树林都是如此高度,容奕感叹之余也有些唏嘘,没有人类的干扰,大自然总能释放出更加蓬勃的生命力。

    食堂就在森林边缘的一棵树下,独栋的木屋,爬藤植物攀缘其上,霸占了木屋的大半墙面,剩下的背阴处覆盖着绿色青苔,有小小的蜗牛在青苔上缓慢爬行。

    “食堂荒废了很久啊。”容奕得出结论。

    “嗯,很久没有人来了。”尤利西斯看向食堂的上方距离地面十米朝东横生出来的一根粗|大树枝,“上面有房子,晚上住那边。”

    “怎么上去?”容奕仰头问。

    在旁边的面面跟着“咿呀”了一声,像是询问同样的问题。

    尤利西斯说:“树后面有楼梯。”

    “等会儿上去看看,我先进厨房,门没有锁吧?”

    尤利西斯摇头。

    容奕朝前走,迈出去的脚尖碰到了什么,用脚踢了踢试探了一下感觉,他眉毛动了动,往后收回脚后弯腰拨开茂密的草露出了里面一颗粉嫩的鸡蛋,上手触摸竟然还有余温,很显然下蛋没有多久。惊喜啊,这是一颗鸡蛋!

    “这边有鸡?”

    尤利西斯看向一侧,容奕的目光追了过去,看到树荫下一群十七八只的鸡正啄着草籽儿吃,大多数是母鸡,公鸡两三只的样子,它们的体型与容奕印象中相比要大上许多,羽毛要丰厚上许多,翅膀扑腾开还能小小飞行一把。

    竟然是飞鸡!

    这些鸡不大讲究,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容奕就看到三只母鸡随地下蛋,其中一个蛋碰到了藏在草里面的石头,当场稀碎。

    容奕痛心疾首,“五十块钱。”

    原先住着的地方,一颗新鲜的鸡蛋要五十块钱,他打工一天日结的工资不过五十,勉强一颗鸡蛋钱,根本就舍不得吃,只能够买超市里那种人工加工的合成鸡蛋,口感一样、味道没有区别,但人工合成的能和新鲜的比吗?!

    不!能!

    “晚饭有着落了,我去捡鸡蛋。”容奕兴奋地冲了过去,他馋鸡蛋很久很久了。

    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鸡很厉害,会啄人,你躲不……”

    看到不远处的容奕身手敏捷地躲开扑腾的公鸡母鸡,顺利地拿到了七八个鸡蛋,就是个灵活的胖子。尤利西斯的提醒不再出口,他的眉头却缓缓收紧……

    伴随着面面兴奋激动的笑声,容奕用衣服兜着十二个蛋满载而归,他的脑袋上沾了两根鸡毛,笑容灿烂而满足,“瞧,鸡蛋。”

    面面小手拍着摇篮,摇篮自动开启了防护罩,把小小的他保护在里头,非常安全。

    尤利西斯无语地说:“很难吃,腥。”

    容奕咦了一下,他不想放弃美味,“你们平时怎么吃?”

    “生吃啊。”尤利西斯说得理所当然,没有觉得任何不对。

    容奕:“……生吃能好吃到哪儿去。食堂不开的这段时间,你们怎么解决一日三餐?”

    尤利西斯脸色有些沉,“遇到什么吃什么,生吃居多,我比较偏好水果。你最好快点联系食品供应商,尽快把食物送过来,我已经吃够了味道腥臭的肉和寡淡的水果。”

    容奕蓦然觉得手里面的鸡蛋沉甸甸的,是食物的重量啊。

    尤利西斯瞥了容奕一眼,“你知道你的前任是怎么被撤掉的吗?”

    容奕想说自己没有前任,活了好几十年他就没有谈过恋爱,感觉这时候调侃会被尤利西斯打死,他摇了摇头决定闭嘴不说话。

    “他提供的简餐、营养剂和营养膏都是最低劣的,克扣食堂补助充了自己的钱包,上面有人来检查,发现后直接逮捕,送去了普通监狱,大概二十年起步。”

    容奕咕咚地吞了吞口水,他就对政府每个月给食堂一万元的补贴充满了占有的向往……说来这个时代也挺惨的,几千年过去,文化从过去继承来了,美食文化却没有一点点华夏文明该有的样子,现代人追求什么营养健康、方面快捷,食物不是水煮就是凉拌拌。能够见到食物原材料大致长什么样子的都贵,更多的人吃着糊糊或者饼饼的营养剂、营养膏。

    一日三餐吃这些,一吃一辈子,对食物有个p的期待。

    容奕有时候想,现代人咀嚼功能没有退化,始终没有退出历史舞台的口香糖居功至伟。

    “放心,我肯定把补贴用在食堂里。”容奕怜悯地看着尤利西斯,“生吃东西伤了吧,怎么可以对食物没有丝毫期待呢,我跟你说,人世间拿得起放不下的就是筷子,我会让你知道,食物有多么好吃。”

    被容奕看得恼火,尤利西斯别过头,“我只是给你一些建议,听不听随便你。”

    “行。”容奕对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人非常包容,“就看我怎么做吧。我们走,面面。”

    面面异常捧场,“哟哟。”

    木屋的门没有锁,容奕用脚踢了一下就开了,他已经做好了迎接破败腐朽的准备,没料到里面窗明几净,空气干爽,仔细看室内铺设的不是木板,而是某种拥有木料质地的金属,供电系统不知道是什么,里面的设备一直运转着,保证了空气的干净、环境的卫生。

    食堂坐北朝南,不是很大,内里大堂的空间是摆放十来张方桌的大小,西边靠墙的地方是朝东的吧台,吧台里头是开放式的厨房,锅碗瓢盆,家伙看着倒挺齐全……容奕对现在的饮食文化其实非常不解,没有继承先辈灿烂的饮食做法,为什么把全套的厨具继承来了?

    不管其中原因,于现在急需要填饱肚子的容奕来说用它们做饭才是正经。

    走进吧台,进了开放式厨房,站在厨具之间,容奕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宝贝们,我来了。”

    …………

    鸡蛋怎么做?

    煎蛋,炒蛋,水煮蛋,水潽蛋,茶叶蛋,卤鸡蛋……容奕可以一口气说出几十种,中华饮食文化博大精深,一个小小的鸡蛋搭配上不同的食材就可以幻化出不同的美味。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容奕手边没有葱姜、没有糖醋,只有一小瓶不到50ml的橄榄油和同样大小用来蘸生鱼片的酱油,以及一小罐不到30g的盐,不能够做想了很久的糖醋荷包蛋,同样没法享受茶叶蛋的美味,只能够用现有的材料做个蒸蛋糕?

    这可是纯天然,无公害,不含防腐剂、不是人工合成的,真正的鸡蛋啊。

    容奕握着一颗鸡蛋,身体微微颤抖,眼眶控制不住地泛红,旁人无法理解,只有经历过末世的人才知道食物的珍贵。

    他满含虔诚地磕开了鸡蛋,把鸡蛋打进了碗里,随后抽出了筷筒里一双筷子,用水冲了冲就开始搅打鸡蛋,蛋黄散开、蛋白与蛋黄充分融合……听着筷子抽打鸡蛋的声音,容奕泪流满面,挣扎于末世中,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单纯做食物的快乐了?

    站在吧台外的尤利西斯不懂容奕的多愁善感,却感受到了容奕对食物的虔诚。他没有出声,安静地陪伴着容奕做好承包食堂的第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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