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门一直以来就是带上的, 从来不锁,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地广人稀, 附近住人极少,更何况晚上有要命的事儿, 没有人敢在夜幕下行走,个别人就住在食堂的楼上,对空空的厨房不感兴趣。
而且吧厨房是有安全系统的, 进了不该进的就会告警, 会往容奕的个人终端发送信息。容奕把信息提示设置的很小,轻微的振动都不如面面翻身大。
容奕靠在窗户边, 整个人藏在树木投下的阴影中, 悄无声息。
他借着月色,看清楚了躲在厨房里面的家伙。
容奕有些可惜地咂咂嘴, 不是神异事件本身,也不是神异事件的始作俑者, 没办法拿出来展示, 他仿佛看到许多粉色的华夏币插上翅膀飞走了。
太可惜了
容奕可惜地摇了摇头, 他抬腿走出了阴影, 落地有声,却没有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门直接敞开着,容奕走了进去。
厨房里就留着一些剩饭, 剩菜没有, 厨余是倾倒进特殊的垃圾桶堆有机肥的, 其它垃圾会被普通垃圾桶焚烧成灰灰,有害的封存,无害的可以堆肥。冒着生命危险摸进厨房的梅一一有些生气,他捧着一团干饭缩在吧台的边缘慢慢吃着,边吃边嘶嘶嘶地伸舌头,辣得他额头冒汗、头顶冒烟。
梅一一为自己骄傲,他靠着鼻子在角落里找到了用密封罐装着的辣椒油,饭团里面裹着辣椒油吃好香啊,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辣,但滋味十足,吃了一口就想着下一口,简直停不下来。
“好吃吗”
身后传来了幽幽的声音,梅一一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四肢僵硬、头脑懵逼,他脑海中闪回着各种贝兰德的深夜传说红色的眼睛不断闪烁,悄无声息消失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荒野中的断肢残骸挂着血沫 梅一一绝望地闭上眼睛,今晚走这一趟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怎么死无所谓了他用力地咬了一口饭团,既然要死,那就当个饱死鬼,饿肚子的感觉比死还要可怕。
“要吃什么可以白天来,何必晚上冒险。”容奕绕过吧台,走进厨房内,随手拿过围裙围在身上,“干饭吃着多无趣,要不要来碗炒饭。”
梅一一茫然地睁开眼睛,他瘦得头大身小,捧着一团饭犹如无措的松鼠,还是嘴角沾着饭粒的那种。他嘴唇颤抖,又因为看到的只是容奕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我、我是个小偷。”
容奕点头,“嗯,想要吃得好点儿吗”
梅一一心下一横,呲牙凶狠地说,“想。”
“想吃就说嘛,偷什么呢。”
梅一一保持着脸上的凶狠,“我没有钱,我要白吃的。”
“不收你钱。”容奕笑着,灯光下犹如温柔的领家兄长,又像是和蔼的长辈老师。
“不给钱。”梅一一色厉内荏,他维持不住“凶残”的模样了。
容奕转身去了趟冷库,拿了些虾仁,虾头和虾壳白天给黄彦彬用来熬虾油了。还拿了一小把青豆、两条鱼柳和三个鸡蛋,鸡蛋保存在灭菌箱里面,可以保存很久,不过食堂的鸡蛋没有一个活过三天的,可见食堂对鸡蛋的消耗量之大。
拿出来的东西全都装在盒子里,容奕关了冷库的灯走了出去。
“虾,豆子。”梅一一分辨出了气味,下意识地说,“鱼。”
他舔着干燥的嘴唇,太饿了,闻着虾的腥味都觉得好吃。
容奕挑眉,“鼻子挺灵的。”
他把东西全都放在料理台上,开了火说,“给你做个天津人都没有吃过的天津饭。”
天津
梅一一不懂,他屁股动了动,保持住凶残实在是太累了。
容奕先做了天津饭的浇头,虾仁和青豆炒熟,水稍微多一些,自己做的土豆淀粉勾芡。炒好了留在一边备用,容奕单手在碗里面打了三个鸡蛋,鸡蛋里放搓碎的鱼柳,加点点细盐,搅散后倒进油锅里摊成八成熟会流动的蛋皮。盘子里提前扣上一碗饭,蛋皮盖上,浇头淋上,美味的天津饭就大功告成了。
吃的时候按照个人喜好拌匀或者分开吃。
“天津饭一客,请你了,不收钱。”
梅一一征征地看着天津饭,瘦得凸出的眼睛红红的,泪水一点点落下,“谢、谢谢。”
“慢慢吃。”容奕拿过手边的手巾擦干净手,“要不要来一碗汤蛋花汤,或者猪油靓汤。”
梅一一抬头,透过泪眼看着容奕,“我是小偷。”
“嗯,你说过了,我知道。”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大概是睡觉前想到了悲惨世界,我大发慈悲地想当一回莫里哀主教吧,嗯,是有点脸大。”容奕问,“汤要吗”
梅一一沉默地摇头,“谢谢。”
他不懂悲惨世界是什么,也不知道莫里哀主教是谁,他没有读过什么书、没有文化,就知道吃饭是实在的。
“你是个好人。”
“哈哈。”容奕大笑,“上次这么说的人坟头的草都长得比人高了。”
梅一一,“”
死也要当个饱死鬼,梅一一埋头大吃,吃得噎住嗓子,顶得翻白眼。
“鱼丸汤。”
一碗清汤出现在面前,梅一一头埋得更加低了,隐隐有抽泣声。
半夜起来,容奕也饿了,他拿出了鱼丸给自己下了一把速食面条,鱼丸一次性多做点儿冰在冷库里,可以吃上挺长时间。鱼丸鲜嫩弹牙,撒着一些葱花的汤很鲜美,面条吸收鱼汤的滋味,弥补了没有劲道、没有弹性、没有面香、没有口感等小小的缺点。
宵夜吃上一碗鱼丸细面,饥肠辘辘的肠胃受到熨帖,边边角角都是舒坦的。
容奕慢悠悠地吃完一碗面,偷摸来吃的人已经吃完了有一会儿了,他乖乖坐在那边,没有偷跑。
“叫什么名字”
“梅一一。”
“没意义”
“一朵朵梅花。”梅一一老实巴交地说。
容奕点头,“挺好的名字,几岁了”
“四十”
容奕轻笑,“说实话。”
“28。”
容奕,“说实话,最后一遍。”
梅一一不敢撒谎了,“十八。”
“挺小的,还没有成年。”
帝国法律规定,二十岁算成年,也是法定的结婚年龄,只是很少很少有人会在三十岁以前结婚。
李二出二十了,他完全是卡着年龄准备炸学校的。
梅一一老实交代,“身份证的年龄谎报的,我生在偏僻星球,那边管的不严。”
成年后可以干很多事儿,梅一一和同生活在垃圾星的小伙伴都选择瞒报年龄,户籍官懒得核实,都给发了正式身份证。
容奕,“来贝兰德之前干什么的”
“小偷。”
容奕看梅一一小小的个头,应该挺灵活的,干小偷挺合适,“为什么会来贝兰德”
“偷东西了。”梅一一郁闷,他就是偷了个东西嘛。
“偷了什么”
“不知道。”梅一一更加郁闷了,他从个男人的身边顺了个箱子提着,还没有走出二十米就被发现了,随即就被几个壮汉抓了起来,再然后他就进了贝兰德,一个完全没法发挥他个人能力的地方
容奕“来贝兰德几年了”
“三年了。”
容奕抖了抖手,差点儿面碗没抓住撒了里面的汤,“你厉害,谎报年龄这么多。”
梅一一窘迫地垂头,脑袋快要埋到胸口了。
忽然,梅一一听到容奕问,“我手上拿着什么,不准抬头,用鼻子闻。”
将将要抬头的梅一一僵住,他斟酌地说,“味道有点甜,但还有点酸,我不知道是什么。”
“你猜猜。”
“柠檬糖”梅一一记起自己在路边捡到的一块别人吃过扔掉的糖,那是他第一次尝到甜的滋味。
容奕看向手上端着的碟子,柠檬汁里面泡着半块蔗糖。
“挺厉害。”容奕赞赏的口吻刚落下,他的语气蓦然变化,淡淡地问,“哪一只手推开门的。”
梅一一心肝都颤抖了,明明埋着头什么都看不见,却因为食堂老板冷淡的声音觉得浑身发毛,浓浓的愧疚和自我嫌弃在心中出现,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般觉得“偷”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右手。”梅一一忏悔地伸出所右手。
啪
梅一一右手掌心剧痛,疼得他当下眼泪水就飙出来了。
“不告而取谓之偷,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卑鄙行为。”容奕冷着脸,拿着自制擀面杖的他又打了梅一一手心一下,“你吃了我明天准备做炒饭的剩饭,大家明天早饭没得吃了,你还白吃白喝。我是个好人,不忍心对一个未成年人下手,这样吧,你在食堂白做一个星期就当还钱了。”
梅一一“”
掌心火辣辣的疼,老板说他不打人。
肚子很饱,老板说他不请客。
梅一一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对着容奕深深地鞠躬,“谢谢,谢谢,谢谢。”
只是打了两下,还让他白做工抵债,等于收留他吃吃喝喝,梅一一从来想过有这么好的事儿降临到自己头上。
容奕笑着说,“我可是很严格的。”
他的视线错过梅一一看向门外,“梅一一,別看向身后。”
梅一一鞠躬很深,他的视线能够穿过自己的腿看向身后,容奕不让他看,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身后,他看到一双红色的眼睛在门外闪烁,红光越来越亮,眼睛越来越近。梅一一深吸了一口气,腿肚子转筋的他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真没用,胆子太小了。”容奕嘀咕,他拿起桌子上的一把尖刀,上下掂量了一下,手感觉得非常合适,“装神弄鬼,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容奕手掌撑着吧台一跃而起,翻过了吧台稳稳落地,他刚落地便冲了出去,拿着尖刀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来到身前,刀尖对外,直直地扎向红色的眼睛
“眼睛”一步踏入食堂的亮光中,它冰冷而毫无起伏的声音说,“博士,我们的留守计划失败了,在您去世后第十年,地球温度再一次下降,夺走了半余人的性命。第二十年,整个地球只有二百二十五万人口,最年幼的孩子七岁,已经五年没有新生儿诞生。第三十年,地球温度回暖,人类走出了基地,但此时的地球板块运动活跃,频繁的大地震持续了一年,此时地球上只剩下不到五万人。
“地球上的生命开始复苏,从海洋中走出第一只生物。但留守在地球的人类已经坚持不下来了,随着温度回暖,休眠的细菌开始活跃,好不容易度过了寒冰纪、大地震的人类死于肺炎。”
容奕用力地握着刀,他沉声问,“休眠的细菌”
“sasr。”
容奕自嘲地勾起嘴角,沉郁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悲伤。他仰着头,张大嘴急促而用力地呼吸着,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克制出源自于灵魂的颤抖人类几十年的坚持啊,多少人日日夜夜、殚精竭虑的付出,到头来,竟然上这样
“博士,留守计划失败了,火种计划成功。”“眼睛”的主人继续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平埔直叙,“星历3019年,全人类的足迹遍布九个星域,作为华夏文明的延续,华夏共和国的疆域在三国中最大,分别有暴风星域、长城星域、红珊瑚星域,暴风星域便是过去的银河系。”
过了许久,容奕从几乎灭顶的伤感中恢复些许。
“然而,人类已经不知道这边是自己走出的地方。”容奕的声音干涩,他看向闪烁着红点的飞碟状机器人,“起源。”
“博士,001号智脑起源向您报道。”机器人说。
容奕怅然地摇摇头,没想到还能够见到故人,“起源,你就是贝兰德夜晚事件的真正原因”
“部分。”
容奕皱眉,原因竟然还挺复杂,“剩下的”
“不知道,那里有电磁干扰,我进不去。”
“你的本体在哪里”
“沉入地下一百米处,博士,您当年设计的凤巢保护性极强,保护了我的本体,也让最后一批人类有了藏身之地。”
“坚固的堡垒没法阻止病毒的蔓延。”容奕无声的叹息,沧海桑田,人间已经是另外的模样,“别喊博士了,早就没有了,我就是个厨子。”
“好的,先生。”
容奕轻笑,心智坚定的他已经能够如常说话,“为什么你转的这么流利”
起源说,“因为我用文字和你交流了一个多月。”
“小源”容奕后知后觉。
起源说,“您对文字的敏感度依旧如此感人。”
容奕,“好吧。”
容奕耸肩,他和半个文盲没什么区别,对文字的区别基本上看不出来,熟练地掌握了未来汉字后,简体繁体现代体混在一起使用在他眼睛里就是一样一样的。
“起源啊,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还好,我是五十年前重启的成功的。”起源飞到容奕身边说,“重启五年后,人类发现了地球,在这架设了基站,我得以看到外面的世界。这才知道,人类早就遗忘了回家的路,当年您在大禹号上刻的坐标他们解读不了。”
“我用的内容很容易啊。”容奕对比百思不得其解。
“先生,我对你书写能力保留意见。”
“总不会是我导致后人没法找到地球。”
“大概吧。”
容奕不承认。
起源说,“他们太笨。”
容奕,“呵呵。”
容奕走出了食堂,门在身后关上。食堂角落里桌子上,梅一一被抱了上去,蜷缩在上面睡得死沉,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现在水足饭饱,睡觉再也不是为了抵抗饥肠辘辘。
食堂外,容奕拾阶而上,和起源说了挺多话,终于他说什么都有“人”接梗。
萦绕在心头的那么点儿寂寞,彻底消失。
“起源,我曾经答应你找隔壁老王做个身体给你。”容奕准备进屋子的时候想起了一件事情说,“老王都不在了,但身体还是可以给的。”
“哦。”起源声音一直这么平淡,听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
容奕就当他喜欢了。
等赚够钱了,给起源买一个仿真机器人的身体还是可以的。现代科技贴心服务,机器人外观可以定制哦。
心情不错的容奕把手放在了门把手,忽然手腕振动了一下,他收回手点开个人终端看,是姚主任发来的信息,容奕,我给你补贴申请下来了还多了不少,我知道你那边现在是半夜,就先给你发条信息,你明天起来了,和我通话。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容奕幽幽地惊叹。
今天也没有见到白犀牛,怎么滴好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呢。
起源提醒,“二十四点已过,第二天了。”
容奕嘴角不自在地抽抽,“不重要。”
他推开门,轻轻地走了进去。躺进床铺上的他看着黑暗,见到故人的喜悦与人类结局的惨淡在心头交织,曾经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一时间有些睡不着。
起源,老王倒在工作台上了,答应给你做的身体只能以后再说了。
头发又黑又长,爷爷给你梳好,剪了后留个纪念。
我头脑很清醒,但我的身体没力气了。
我把坐标刻在大禹号里头,人类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老王,你说咋样
恍惚间,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容奕下意识抬起手臂接住,温热的身体带来了尤利西斯的重量,容奕闷哼一声,胸口被砸得有点儿疼。
尚在睡梦中半点儿没有醒的意思的尤利西斯在容奕身上找到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酣睡。
容奕,“”
被压得困意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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