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开始没掌握分寸的意外, 后来的“比试”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生死较量, 无论谁上场,一拳一腿都是朝着子昭的要害招呼, 根本就没有“讨教”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 子昭越打越毛, 也被激起了几分火气, 到了最后完全不再留手,谁对他下杀手, 他就也用杀招还回去。
和这些在军中野路子磨练的士卒不同, 他虽然小时候身份不显, 可毕竟出身在那, 又因为从小高大受到过名将的指点, 力气更是刻意锻炼过, 不说力能扛鼎, 至少不是常人能够匹敌。
后来要回王都, 一路上遭遇生死劫杀, 反应力和机变都是在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 比起十几年没有经历过大战的庞士,他是真正经历过生死搏杀之人, 一旦认真起来,恐怕刚刚学会角抵的王女好都招架不住,更别说这些只是靠着身体素质过人的普通士卒。
所以等他完全不留手后, 不过顷刻的功夫, 场上就再也找不到一个站着的年轻人。
这是“角抵”第一次在这个世间展露出它的峥嵘。
它原本就是从军中发展出来的作战技能, 后来更是一种训练士兵的方法,兼具竞技性和实用性,也是让普通人也能通过锻炼以技巧来取长补短、以弱胜强的实用技能。
一时间,无论是气喘吁吁的子昭,还是难掩激动之色的阿好,看着场下最后这个结果,双眼之中都是异彩连连。
双方无一例外的,想着的都是
“若是这门本事被推广到军中,人人学习,该会如何”
要知道子昭只是陪练,并没有系统学过“角抵”的技巧,他扮演的是“沙包”的角色,饶是如此,每天被摔摔打打,即使是军中以一敌十的勇士,都已经很难近身了。
如果他早些时候学会了这样的技巧,这一路遭遇追杀时,绝不会搞得浑身是伤这么狼狈
可阿好不同,她学习的是完整的技巧,等她自己熟练掌握了这门格斗技,再教导下去,天下谁还能抵挡庞国强军的脚步
只是这么一想,阿好就恨不得赶紧在军中推行自己的“角抵”之术。
而要在军中推行“角抵”,就避不开统领庞队的王师怀桑。
这也是她今日有意让子昭拿这些军中骄子过招的原因。
除非让对方见识到“角抵”的作用,否则对方很难不多想,即使他们是君臣、是舅舅和甥女的关系,让一位将军交出练兵的权利,都不是易事。
阿好向着舅舅看去,希望看到他对这门技巧的态度如何。
然而子昭威确实是立了,王师怀桑的脸色却绝称不上好。
阿好用人没有门户之见,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子昭并不是庞人,庞也没有见过这样古怪的击技之法,常人绝不会想到子昭的本事是从阿好那里学会的,只会觉得这个筑人打败了所有的庞人。
所以怀桑不但没有欣赏子昭的样子,眼中反倒隐隐有了敌意,皱着眉询问道“你这样的体格力气,不堂堂正正用正道打败别人,反倒用些诡异的伎俩手段,明明是有人见证的正式比试,给你弄得活似街头无赖打架似的,实在算不得什么光明磊落。”
这大帽子一盖,就变成子昭用见不得人的小伎俩击败庞军,而不是用“堂堂正正”的办法。
听到怀桑这么一说,身为王女的阿好挑了挑眉。
“舅舅此言差矣,您和母亲挑给我的人都自称是以一敌十的猛士,筑昭以一敌八,中间甚至没有什么时间休息,您说他不是堂堂正正赢的,那被他击败的人更称不上光明磊落。”
她迎上怀桑不赞同的目光,又说,“何况,现在场上唯一能站着的只有筑昭。如果说其他勇士能以一敌十,那击败他们的筑昭,此刻已经以一敌百了。这样的勇士无论走到哪国都要以上宾对待,为何王师要说他学的只是街头无赖打架的本事”
这番话原本只是为了向怀桑表明子昭学习的方法绝不是无用之物,然而停在怀桑耳里,却当成了外甥女对子昭维护有加,连一句责备的话都不愿意听见。
“莫非寻常孩子该有的叛逆时期阿好现在才来”
怀桑面色沉重地看着外甥女,目光再从自己的鸮首刀上扫过,脸色更差。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庞国的勇士以八敌一车轮战还会败,因为人力有穷尽,总有疲累之时。
只见他从小臣手里一把夺过自己的佩刀,将其掷到场上唯一还站着的子昭脚下,冷着脸道
“既然你赢了,按照约定,这把刀赠与你。希望你手握此刀之时,刀刃不要向着庞人。”
子昭原本以为阿好用的“角抵”是庞国王室的不传之秘,还对自己偷师有点过意不去,此刻看到这样的情形,哪里不知道就连庞国的王师怀桑都不会这样的本事。
也没听说过柳侯有什么过人的武力,这角抵多半也跟庞国的不传之秘没什么关系,恐怕只是王女从哪里学来的秘技。
“只是这样就麻烦了。”
子昭在心里叹息。
他原本想着技巧如果是庞国所有,那怀桑必定认得。他用庞国的秘法对阵庞国的军士,只能说是学生在向老师学习,就算是胜了,那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并没有刻意留手。
现在一知道这些人是庞国的一国王师在军中精心挑选再领过来的,都是些军中好手,却都折在他手里,这都不算是打脸了,简直就是挑衅,和指着这位将军大骂“你庞中无人”没什么区别。
在这种情况下,子昭知道怀桑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就这样都已经算是怀桑气度涵养好的了,于是只随口道了谢,毫不在意地捡起了地上的宝刀,并没有受辱后的愤色。
但他这样的“隐忍”,看在怀桑眼里,就是心机深沉的标志。再一想到对方有了这样的宝刀,更加如虎添翼,怀桑的心情越发差了。
命人抬走那些满地痛呼哀嚎的军中俊彦后,他示意子昭可以退下了,然后指了下外甥女,让她跟着自己走。
等到了清净无人之处,怀桑把门一关,慎重地问
“阿好,你可知道那筑昭所用的诡异技巧是从哪里得来的”
阿好想替自己的“角抵”过个明路,却不愿暴露自己,所以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坚定摇头。
“我不知。”
“依我之见,此子绝不能留。”
直到这时,一直以性格宽厚闻名的王师怀桑,终于露出了他为将之身杀伐决断的一幕。
“我年轻时也曾周游列国,从未见过这样闻所未闻的技击之术。这个叫筑昭的人,若不是出身传承颇深的名门贵族,便是被人刻意训练出来、有大作用的杀器。”
怀桑怕王女不能理解他的苦心,详细解释道,“无论是哪一种,正如你所说,他在哪个国家都能被国主奉为上宾,却甘愿蛰伏在你的身下,目的就很可疑。”
“庞虽重要,还不至于让人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吧”
阿好知道子昭之前没这样的本事,当然不会被怀桑几句话鼓动,“何况他虽勇猛,但并未进入庞中,接触不到实权,王师不必多虑。”
“如果你爱上他了呢”
怀桑面有痛色,低哑着声音问,“如果你愿意与他共处一生,生儿育女,而他也借由你的欢心逐步掌握我庞国的政权,又该如何应对他现在不就让从不近男色的你对他另眼相看、宠幸有加了吗”
“筑昭这样的人,绝不会横空出世,身份着实可疑。”
他望着目光也渐渐沉凝的阿好,继续说,“他本就有万中无一的强壮体格,是天生的将才。容貌又甚伟,容易蛊惑旁人。刚刚我刻意轻慢诋毁他,他却不以为意,说明他既有一怒杀人的凶狠手段,也有喜怒不形于色的隐忍心肠。”
“这样的人绝不会甘愿屈居人下,必有常人难及的野心。而野心是会一步一步增长的,也许现在不会显现,待到狰狞乍现之日,就是庞国大祸之时。”
阿好似乎被怀桑说动了,目光微闪,试探着问“如果我能说服他将自己那门搏击的本领献出来呢如果他愿意教导军中的士卒这样的本事”
借由子昭之手将“角抵”这样的神术合理化,也不是不行。
“你要让他在军中立威那万万不行说不得他怀着的就是这样的目的,要是让他成为军头,下一步就该借机夺取军权了三军之帅,最不易得的就是军心”
怀桑神色大变,疾言厉色道,“这样的人,万万不能让他在我庞国领军”
又是为了权柄。
阿好在心里长叹,露出无奈之色,“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王师意欲何为呢难不成让我把这样的猛士驱赶出去,拱手让人吗”
“那更不行,得罪这样的人物,犹如养虎为患。”
怀桑目光一闪,眼神凶狠,“我说的不可留,是让你杀了他。”
阿好心中一突,不敢置信地看向怀桑。
“这样的人,不敢用,不能用,又不能得罪,最妥当的做法,是杀了他。”
怀桑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你喜欢他。这样的英雄人物,也不怪你对他动心,一改这么多年来不近男色的行事风格。可此子绝不能留,就算他能为你训练士卒,今日他能为你练兵,明日就能为别人练兵,只要你不能完全拿捏住他,就有被他拿捏的时候。”
阿好听懂了怀桑的意思,似笑非笑道“我知道舅舅的意思了。可您也看到了他的本事,这样的人物,就算你想杀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说的确实是个问题,此人勇猛过人,现在又有了上好的武器,一旦走漏了风声,怕是要伤亡惨重。”
怀桑踱了几步,抬起头来,认真道“但对你来说,也不是太大难题。”
他看着脸色渐渐阴沉下去的阿好,一字一句道
“你们两人现在正是浓情蜜意之时,男人在正酣之时最是没有防备。只要你能趁机”
“所以王师的意思,是要我以王女之身,行之事,作刺客之举”
阿好终于无法忍受,打断了怀桑接下去的话。
“是阿好以往表现的太过软弱无能,才会让王师产生我能被人任人拿捏的错觉吗”
怀桑一愣。
“这样的人,若我无法掌控他,便不会用他。”
说到底,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也没有什么趁机左右庞国局势,“我不会和他共处一生,您担心我会和他生儿育女更是无稽之谈”
“我不会为任何人生下孩子。”
她冷着脸说。
“但是”
“只要我还活着,他不会掌握庞国任何的权利。他就是我的帐下之人,也是我的帐中之人,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
等她从王都归来,两人自然是一拍即散,分道扬镳。
“真有您说的那日,我会亲手杀了他。”
倘若对方有一丁点想要以情惑人的样子,不必别人,她自己就会立刻亲手斩断这份脆弱的交易。
怀桑苦劝不成,见王女还是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明明已经被那个以色媚人的筑昭“蛊惑”住了,却咬死了不受其诱,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最后与阿好不欢而散,拂袖而去。
临走之前,他厉声提醒道
“不要忘了那个预言或许要打败你的不是你的子嗣,而是借由你子嗣摆布你的人”
“你是我国的王女,要随时保持清醒”
怀桑走后,阿好在昏暗的殿中静坐了一会儿,直到天色完全昏暗,宫人前来掌灯,她才推门而出。
脑子里各种想法缤纷闪过,她在自己的殿中信步走动,一不留神,就来到了子昭的住处。
子昭下过田,种过地,住过牛棚,也曾幕天席地而居,对吃住都不讲究,住在如此富丽堂皇的王宫里,屋子里也干净的跟没人住着一样。
明明看他举止仪态,明显也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的,身边甚至还带着一个家奴,却这么随意简朴,就仿佛
他从来不在意能不能留下,早就想在庞做个过客。
可笑舅舅只顾着担心这个筑昭的危害,猜度他的野心,却看不见此人根本就没有留在庞的意思。
不过若他学会了角抵,要是偷偷教给别人,也确实
她在脑子里想着杂乱的事情,那头子昭正好出门打水洗漱,两人一个从内而出,一个站在门边过而不入,恰巧迎面撞上。
目光一个对视,子昭露出了然的神色,坦然相问。
“怎么王师想让您杀了我”,,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