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歹命如风

    盛霜霜此刻成了囚犯,在这位曾经闻所未闻的狱长面前,它内心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恐惧。

    对方的长相如此年轻,自己能闻到对方身上那纯粹的人味儿,可真有这样的人类吗?

    尤其年轻狱长脸上的神色令它最看不懂,那突如其来的微笑为何如此可怕,这里有什么让他觉得好笑的?他仿佛对眼下一切有所洞悉一般,可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啊!

    突然周身一紧,盛霜霜更加惊恐了,因为它有所感应,自己身前已经出现了一扇无形的大门,从那里吹出来的风,比它害怕的九幽黄泉还要寒冷孤寂!

    它呜咽嘶叫着,为的是自己即将失去的自由。

    可当那人一开口,它无法控制的去倾听,即便想继续发疯也做不到——

    “你等等,稍后再处置你。”

    赵奇秋说完,将盛霜霜往狱里一扔。

    这异空间的主人一消失,整个结界顷刻间冰消雪融。赵奇秋眼前景物倒转,下一秒脚踏实地,眼前一台雪花屏的电视,他回到了盛霜霜的病房中。

    四周一切都没有变化,天也还是亮的,充裕的阳光从飘窗洒下来,即便是拥挤凌乱也依旧显得岁月静好,只是这屋里的主人已经消失,本来只是淡淡香气的空气中,弥散着挥之不去的浓郁血腥味与腐烂的恶臭。

    一本书落在地上,鲜明楼不在这。

    先前盛霜霜的话里也透出,鲜明楼与自己一样遭遇了它的陷阱,只是自己被拉进了盛霜霜的食堂,不知道鲜明楼又碰上了什么。

    一番观察只是瞬间工夫,赵奇秋快速朝紧闭的房门走去。正巧此时,门外隐约传来一声闷哼。

    赵奇秋猛地提步,手中翻出一张符篆,当那符篆一见光,手边的空气就隐约的扭曲起来,热力腾起,仿佛随时会燃起熊熊大火。

    另一手快速拉住门把,眨眼间赵奇秋已经到了门外走廊。

    几乎是同时,赵奇秋脸色一变。

    臭味消失了!

    接下来,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符篆火气在一瞬间消退,这反应他曾经也见过。

    四周所有灵气竟然同时消失不见!

    赵奇秋心中一震,脚步直接回转,可眼前病房门消失,变成了一面乌黑的墙壁,甚至走廊光线也顷刻间被掐灭,赵奇秋能感到,四周变得越发拥挤,直到他抬起手,触及自己前后左右,就连头顶,都被冰凉坚硬的墙壁堵住。

    整个空间的狭小,比棺材也大不了多少!

    砰地一声,赵奇秋用头撞上前方的墙壁。

    操!

    他牙缝中缓缓挤出一个名字:“川逾……”

    空气陡然变得寂静,耳边仿佛有疑惑的声音问了他一些什么,但赵奇秋已经听不到了,更不可能回答。

    他两眼发烫,脑中嗡嗡作响,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翻搅他的脑袋,企图从他的识海中冲破牢笼。

    “想……都——”别想!

    赵奇秋脑中剧痛,险些大叫出声,痛苦令他浑身一软,双膝重重跪在地上。

    只有这时,典狱长守则才真正的令他恐惧,因为对方总能提醒他,他不比自己手下的犯人高贵多少,他如果触犯戒条,痛苦只会比罪人多,不会比罪人少。

    而典狱长要遵守的条例中,最最重要的一条,也是赵奇秋最大最隐秘的弱点——典狱长决不能被他人监丨禁。

    这说明他眼下的情况,竟然被监狱判定为阶下囚。

    狭小的空间内猛然有烈烈风声,呼呼作响,赵奇秋拼尽全力不让那扇门打开,可再多身体上的疼痛也不能缓解精神上炼狱般的痛苦。赵奇秋耳边甚至听到曾经听过的,那无数条锁链一齐摇晃的声音。

    自己设定的井井有条的白色监狱,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几乎又变回了原来那阴冷、生锈、宛如古代大墓的幽深黑暗。

    赵奇秋全部的意志如同脆弱的谷壳,被粗暴投进磨盘里,由一头压根无法控制的野驴来回碾压,无论他内心如何祈求,那瞎了眼的畜生都听不到。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尘垢……尘垢不沾,俗相不染;虚空甯宓,浑然无物;无有相生……难易相成!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赵奇秋念的艰难,几乎哽咽,眼睫被粘稠的液体沾湿,黑暗中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别的。

    不知道挺过多久,仿佛日日夜夜都过去了,某个瞬间,他口干舌燥的猛然停下,接下来无论他如何阻止,一声锁链断裂的巨响,仿佛一头巨兽挣开了牢笼。

    耳边响起哈哈大笑声,那其中的畅快和兴奋,令赵奇秋感到一阵几乎难以承受的耻辱。

    那笑声产生了连锁反应,锁链摇晃的声音更加剧烈,仿佛那所监狱深处,某些罪恶滔天的门里,有东西看到了希望,也在使出浑身解数企图挣脱枷锁。

    赵奇秋来不及恨自己,他此时几乎无法想到别的事情,好在下一秒,如同有人按下了暂停键,一切喧嚣霎时间停止了。

    他茫然的睁着眼,眼前一片血红。

    他是瞎了,还是聋了,怎么什么都看不到,怎么这么安静?

    凝滞的空气再一次流通起来,一个几乎是慌乱的声音在身前响起:“赵奇秋?!”

    赵奇秋额头抵在地面上,此时地面已经由冰凉变得温热。他连发抖的力气都消失了,任由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展现在他人面前。

    思绪已然摇摇欲坠,最后关头,赵奇秋狠狠将所有牢房锁死到固若金汤,这才浑身一松,任凭自己被一股几乎是暴力的大力架起来。

    “别死!”

    那个人咬牙警告道:“赵奇秋,别死!”

    赵奇秋尽力回应,却只有指尖动了动,只能在心里道:“放心吧,死不了……”眼前终于一黑。

    在经历了天堂一般金质睡眠后,赵奇秋缓缓找回了神智,身体松软的像刚跑了三天三夜,本想再睡个回笼觉,可昏迷前的事登时阴魂不散出现在脑海中。

    整颗心忽悠一下沉入谷底,赵奇秋猛然睁开眼。

    消毒水的气味这才冲进鼻端,浑身的疼痛重新涌上来,脑袋也沉重无比,上面包裹着好几层纱布。

    这次不是障眼法,他是真凄惨。

    赵奇秋脖子一松,重新陷进枕头里,心想就这么死了算了。

    眼前是一间单人病房,看起来条件不错,让他知道肯定不是公款住院。

    除此之外,这间医院管理实在不怎么样,门外嘈杂的很。

    哐当两声,门开了又关了,甚至还刻意反锁上门。来人修长的身影疾步走过来,当看到赵奇秋已经睁开眼,那人脚步登时就是一顿。

    “你醒了。”

    鲜明楼语气平静的过头,也不知怎么,赵奇秋耳边就响起昏迷前听到的那咬牙切齿的声音。

    看来鲜明楼这几年养气功夫真的不错,伪装的相当到位了。

    “我睡了多久了?”

    “没多久,”鲜明楼笑了,两排雪白的牙齿仿佛寒光闪闪:“也就一晚上吧。”

    赵奇秋暗自松口气,还好醒得快,赶早不赶晚。

    鲜明楼这边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这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情况,竟然又明目张胆的发起呆?

    眼前瞬间闪过昨天找到赵奇秋时对方的样子,鲜明楼后背再次升起一股寒意。赵奇秋昏迷这段时间,隐隐的后怕始终伴随着他。

    在那间储藏室里,不知道赵奇秋究竟经历了什么,他现在还能感觉到那身体失去意识倒在自己怀里的重量。当时赵奇秋整个人已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墙壁、地板上更布满了血迹,仿佛困兽在其中挣扎一般。

    赵奇秋满身伤痕,额头的伤最重,几乎立即就将他的记忆拉回了以前,那时候赵奇秋为了救他被砸的头破血流,倒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自己的感觉就和昨天有些类似。

    偏偏来了医院,医生还说赵奇秋身上这些伤是自残导致的。

    想到这里,鲜明楼抿了抿薄唇,又记起曾经赵奇秋被他那两个王八蛋哥哥关进另一间储藏室,心里的火不由更大。

    “外面在吵什么?”

    鲜明楼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饭盒一个个摆到桌上,最后只拿出其中一个小碗,放在了赵奇秋身前的小桌板上。

    “来了几个记者。只买了我一个人的,你凑合吃吧。”鲜明楼漫不经心道:“你昨晚高烧,肺部也有感染迹象,大夫说你不会这么快清醒。”

    鲜明楼称得上彬彬有礼,但赵奇秋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好像他在因为什么事生气。

    还有肺部感染?应该是吸进了什么脏东西吧。

    打开面前的碗一看,杂蔬蛋花汤,蛋是蛋,菜是菜,汤上飘着几滴油。

    “这是你买的?”

    “老板赠送。”

    “……”

    赵奇秋端起汤喝了两口,好歹是补充水分,顺便问道:“记者,记者又来干什么,不会是采访我的吧?”

    鲜明楼慢腾腾吃着自己的盒饭,说了一句:“是啊。”

    赵奇秋动作不由一顿:“昨天到底什么情况?”连记者都招来了。

    鲜明楼拿着筷子的手也顿了顿,终于再次正眼瞧向赵奇秋:“这话应该我问你,昨天是你做了什么吧?”

    赵奇秋有点懵:“呃……你指的是哪方面?”

    鲜明楼仿佛头疼一般,揉了揉眉心,也似乎是饭菜不可口,他没什么胃口的放下了筷子。

    赵奇秋赶紧疯狂示意:“不吃给我拿过来,我饿了。你就……从我们昨天被分开说起吧,我听着呢。”

    鲜明楼看着这个厚颜无耻的病人几秒,把桌上的饭盒都给他端过去,这才道:“昨天你突然消失,走廊里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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