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叫声、汽车的鸣笛声交错着传进季烨熙的耳中, 短暂地昏迷过后他意识猛地清醒过来, 车内一片狼藉。
火星气和尘土味充斥进鼻腔当中, 这让他很快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季烨熙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他仍旧被人抱着。
紧紧地抱着。
一滴血从滴到了脸上，湿乎乎黏腻腻, 带着一分温热。
“程总”季烨熙发声, 祈求能得到回复。
可是没有。
已经被挤压到畸形的车厢内安静极了, 完全将外面的嘈杂隔绝在外, 什么动静都没有。
发生撞击的那一刻他被人护住了头脸, 且这会儿还在护着, 紧紧的, 死死的, 季烨熙根本动不了，抬不了头，也更加不敢乱动。
唯一没来得及被人包裹住的一条手臂露在外面，季烨熙伸手往头顶一摸, 就摸到了大片温热的液体。
“程总”
那只手颤得厉害，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里积压着, 不疼, 却堵得人难受。
以往程景臻对他是他不求，对方也已经自动满足了他的需求。
就更别提有求必应了。
可这次不灵了。
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叫, 身上的人都没有丝毫回应。
安安静静。
像睡着了一样。
很久以后季烨熙也想不明白就那么短的时间, 程景臻到底是怎么做到把他扯过去并用身体护住的。
程总自己也说不清。
“就那样做了。”程景臻笑着说。
那段时间很乱。
程氏集团的总裁出车祸进了医院、昏迷不醒, 可把一干人都给吓坏了。
这其实要真说起来，还真是一件奇事儿。
程景臻当时浑身伤得都很重，最严重的是头部。虽然及时送去医院保住了性命，可医生们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也很可能会一直都是植物人。
但神奇的是，他在病床上昏迷也不过十来天，竟然自己就醒了
更吓人的是程总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季烨熙，那个已经是他过去式的男妻
季烨熙坚决认为程总这是身体好。
外加上有男主光环。
当然第二点不能说，说了也没人相信。
不过人醒来就好。人醒了，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下了。
程景臻昏迷的那段日子季烨熙每天都会花大把时间去医院陪他。
虽然过程并不顺利。
车祸的时候他跟程总一起在车上，程总重伤成了植物人，他却完好无损，只是有几处软组织挫伤
程景臻的父母原本就不待见原主，现在便以他连累了程景臻为由阻止季烨熙去陪他。
若不是后来程奶奶出面说了两句公道话，季烨熙还真陪不了程总。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自从程景臻醒了以后，季烨熙在程家人面前就再没被排斥过。
虽说醒了就摆脱了成为植物人的可能了，但程景臻身上多处伤得还很重，从手术到养伤再到复健，足足在医院住了小半年，才算是初步恢复了。
今天就是程总出院的日子。
这四五个月来季烨熙连自己工作室都不怎么去了，每天都在医院里面陪着。
从一开始要坐轮椅到后面拄拐，再到现在对方可以不借助外力短暂地独立行走了，每一点进步季烨熙都陪在他身边。
现在终于回了家，扶着人回到了住处，将把人放沙发上，季烨熙就被他拉住了。
应程总的要求，他还是回江天园季烨熙家楼下的那栋房子里继续休养。
虽然就在自己家楼下，但这房子季烨熙还没进来过，今天冷不丁见了，只得感慨这果然是程总的风格。
干净简约，没有一丝多余的摆设，像一个落脚点，不像是个家。
一晃神儿的功夫，季烨熙只觉得自身重心一偏，就被拉着坐在了程景臻的腿上。
一旦意识到自己坐在什么上了，他就像屁股底下点火儿了似的，猛地蹿了起来，道“你突然拉我干嘛”
他像训小孩儿一样，咆哮“这腿才刚好，怎么能这么压”
程景臻露出委屈的神情，“我觉得也没关系，毕竟我暂时还使不上力气，咱们得提前练练。”
“练什么”季烨熙没懂他意思。
程景臻深邃的眼眸看着他，削薄的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几个字“自然是脐橙。”
季烨熙“”
季烨熙听得老脸一红。
都怪在医院的时候一开始程总还不肯乖乖配合治疗和复健。
除了头部的创伤外，他身体其他各处也有创伤，伤得最重的就是腿。
那会儿程家花了大价钱请来了好些专家会诊，结果都不是很理想，程景臻又已经经历了几次手术，人都快半废了，精神很萎靡。
这大概是天之骄子跌得最重的一次。
要跟很多死神和病魔做斗争。
尤其最狼狈的一面就这样彻底地暴露在众人面前，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不好的诊断结果。
程景臻那样骄傲的人，纵使坚强，也难免会有崩溃的时候。
季烨熙没法子，也不知道该怎么鼓励他，就只能每天拿这点儿事来诱惑他。
答应对方只要他好了就跟他复婚。
答应对方会永远陪着他。
那时候程景臻问他“如果我永远都无法再站起来了怎么办”
季烨熙“那就不站呗，我天天推着你，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程景臻又问“那要是我以后都不能做了呢”
季烨熙瞪眼“那个你下面儿不是好使么”
“”程景臻表示有被气到“我要是变成瘸子，就永远不能抱小熙了。”
季烨熙安慰他安慰习惯了，“那也没事儿啊，等你好了，到时候我自己来。”
于是，几个月过去，这就到了季烨熙口中程总好了的时候。
程景臻挑眉，尝试重新站起来“去你那吧，我喜欢小熙那里，有家的感觉。”
季烨熙“”
程景臻补充“也喜欢小熙的卧室。在那做会更有感觉。”
季烨熙“”
季烨熙的卧室里，有旖旎的声音在里头弥漫。
仿佛开启了新的大门，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跑的熙哥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可以有这么多玩儿法
结束以后季烨熙趴在程景臻身上，不动了。
不是故意不动，是真的太累，动不了。
他就躺在程总的身上，手指摸在他头上，一寸寸地向后移，最终停留在后脑勺的位置。
程景臻后脑那里有一条很长的疤。
那是车祸以后做手术留下的，尽管医生已经很注意美观了，但来来回回光是脑部手术就进行了三次，怎么可能还是完好无损。
唯一比较庆幸的是脸上没事儿。
住院的前几个月因为头上的伤，程总都是剃的光头，也依旧把各路医生护士还有前来探望的媒体和粉丝们迷得五迷三道。
程总依旧很帅。
而如今，纵使那些疤痕已经被后脑浓密的头发遮住，程总变得更帅了。
只是每次触碰到这些疤痕季烨熙还是会手抖，就会想起那天他摸到的血。
其实有时候也会想，如果程景臻没有护着他的话，自己是不是才是会伤得很严重的那个。
或者干脆就又一次一命呜呼了。
这些他们都无从知晓。
因为没有如果。
甚至程景臻自己也说，要是再来一次估计他还是会护住他。
身体早在意识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那么做了。
“就那么做了。”
很多年后，程景臻在采访中被问及这个问题，他的答案便是这个。
温文儒雅地笑着，带着一丝缱绻到令人沉醉的温柔。
其实季烨熙先前偶尔也会文艺一下，去思考自己穿进这个世界里的意义。
直到这次事故发生以后，他才觉得自己得到了答案。
这个世界有人愿意为他去死。
“别摸。”程景臻握住季烨熙的手，将它拿来，紧紧地握在自己掌心里。
余温犹存的房间里，仿佛空气中都回荡着一种暧昧的气息。
程景臻却无比认真地说“虽然小熙肯陪着我，还愿意跟我做，我很开心。但我还指望着小熙有一天能真正爱上我呢，所以”
他盯着季烨熙的头顶，手指划过他的脊背，缓缓道“所以季烨熙，我不希望你答应跟我在一起，还有你的那些承诺都是出自愧疚或是报恩的想法。”
“唔。”季烨熙听了，都懒得撑起身子去看他，只是笑道“虚伪，刚刚做之前你怎么不这么说。”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也就知道对方的脾气秉性，开得起玩笑了。
程景臻果然没有生气，只是喟叹地继续抚摸着那具赤裹的胴体，也跟着笑道“我虽然不希望你对我心存亏欠，但小熙只能是我的，什么人不能抢走。所以早一天做晚一天做，又有什么关系”
季烨熙“”
行叭。
龙傲天男主到现在还是这样疯狂自信，唯我独尊。
不愧是你，程景臻。
季烨熙没什么力气，也懒得跟他打嘴炮，就趴在那里不出声了。
过了好久。
久到程景臻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抚摸他的动作都轻缓到几乎停了下来，季烨熙才说“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愧疚或者报恩。”
“嗯”这回换程景臻没明白。
季烨熙声音含含糊糊“程总浑身是血被拉进医院，医生几次发病危通知的时候那些时候，我经常会觉得很害怕，很绝望。好像没你不行。”
“小熙”
“后来看你复健糟了那么多罪的时候，我也会心疼。”季烨熙说着，稍顿片刻，又继续说“所以应该是喜欢吧。”
“小熙”程景臻激动了，再也不能保持镇定，他又伸手将季烨熙死死地压在自己怀里。
季烨熙则继续说“我没喜欢过什么人，但感激和喜欢还是能分清的。”
说着，他挣扎着从程景臻的怀抱里直起了上身，直望向对方的眼睛。
“所以姑且就认为我现在是喜欢你的吧。”季烨熙轻轻地对着他笑；“程总。”
程影帝因为车祸受伤，修养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痊愈，开始重新处理程氏集团的事情。
两个月后，延期半年上映的一晌贪欢也登上了各大影院，并且作为一匹黑马，直接占据了目前为止票房榜首的位置。
除了电影本身质量很高以外，那次车祸也为这部电影涂上了一笔传奇色彩。
关于那次车祸事件，如今也是众说纷纭。
两位当事人都很低调，最初的几年都不愿意在公开场合去回忆那件事。
观众们也只知道凭借一晌贪欢这部电影，季烨熙拿到了金海影帝的小金人。
而另一位主演，程影帝则作为最佳制片人，也拿到了奖项。
而且据说，这俩人现实里还在一起了为电影里面的悲情结局带来了一个完美的延续
比方说颁奖那天他们是手挽着手一起走过红毯的。
脚下是一条笔直向前的康庄大道，预示着未来红火的日子还很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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