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面面相觑, 徐冬青沉吟道“要不阿秋你秋先生你单独住一间, 我和霄哥两人住一间, 我略微会一点医术,也能顺便照料他的伤势。”
秋雨桐想了想,觉得这样似乎也挺好, 便点了点头, 而后又望向陆霄“霄儿, 你觉得如何”
陆霄默默垂下睫毛,没吭声。
秋雨桐轻轻扬了扬眉,他看着小陆霄长大,自然知道这个表情的意思是不乐意了。
他了然道“是了,你不喜欢和人亲近。要不这样吧,我和冬青住一间屋, 你单独住一间屋万一有什么事,反正只隔着一道墙,你叫我就行了。”
小徒弟毕竟是伤号嘛,自然是要照顾的,他和徐冬青随便凑合一晚上, 也没什么。
陆霄猛地抬起头来,厉声道“不行”
“又怎么了”秋雨桐看着他, 有点懵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这小子到底想怎样
这时, “轰隆隆”一阵闷闷的春雷声, 从屋顶缓缓滚过。
“哦,原来如此。”秋雨桐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陆霄轻轻抿了抿唇,似乎默认了,而徐冬青望着他俩,仍然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秋雨桐看着陆霄伤后的苍白脸色,心中不由得微微一软,便对徐冬青道“冬青,你单独住一间屋吧,我和霄儿住一间。他怕打咳咳,他怕我打扰了你,我这人睡相不大好。”
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小徒弟留点面子的,陆霄怕打雷这个毛病,他可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
“怕打扰我不会的,我睡觉特别沉。”徐冬青转头望向陆霄,十分诚恳地保证道,“真的,霄哥你放心,秋先生不会打扰我的,我睡着了就跟死人一模一样。”
陆霄淡淡道“就按师尊的安排吧。”
“哦,那也行。”徐冬青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想了想,又摸出罗无垢的乾坤袋“秋先生,这乾坤袋你拿着吧,药瓶和玉牌什么的,全都在里面。霄哥他晚上得再吃一枚熊胆丹参丸,伤口的膏药也要换一次。”
秋雨桐点了点头“嗯,我记下了。”
三人安排妥当,便各自进了屋。
这客栈地处偏僻,上房也并不十分华丽,但还算干净整洁,桌上摆着热腾腾的茶水,雕花大床挂着雪白的床幔。陆霄在床边坐下,轻轻按了按伤口,忍不住蹙起眉头。
“折腾了一天,伤口又疼了吧先吃枚药,缓一缓。”秋雨桐从乾坤袋里摸出个小药瓶,倒出一枚鲜红色的熊胆丹参丸,又倒了杯热茶,端到陆霄面前。
“霄儿,吃药了。”
陆霄垂眸望着他掌心那枚鲜红的丹药,神色略微有些犹豫“这熊胆丹参丸确实对伤势有奇效,但瓶子里只有五枚,我昨天已经吃了一枚师尊,咱们这次前往血狱谷,也不知道路上还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不如先把这丹药留着,以防万一。”
秋雨桐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小徒弟哪里都好,就是心眼儿忒多,总是想着未雨绸缪。他“啪”一声把丹药拍在陆霄掌心“行了行了,别叭叭叭了,让你吃你就吃,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陆霄迟疑着,还是不肯吃。
秋雨桐勉强耐着性子又劝了两句,还是劝不动,这小徒弟倔起来简直跟头驴似的他有些不耐烦了,但又没什么好法子,忽然灵机一动,放沉了声音,缓缓道“你到底吃不吃再不吃,我就像上次那样喂你了”
“喂,喂我”陆霄呆了呆,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唇角,耳朵边缘渐渐红了。
秋雨桐看着他的窘迫模样,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这小子一向冷静靠谱,这副羞涩样子倒是很少见,方才这招威胁果然灵验。
他顿了顿,又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紧紧瞪着对方“嗯到底吃不吃再不吃,我真的喂你了啊”
陆霄慌里慌张地垂下睫毛,眼神到处游移,几乎不敢跟他对视,过了片刻,才低声道“我吃就是了。”
他果然不再推辞,一仰头便吞下了那枚药丸,连茶水都没喝。
“这就对了。”秋雨桐满意地点了点头。陆霄这小子果然是头倔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这么大个人了,连吃个药都这么麻烦,还好自己知道怎么对付他,啧。
秋雨桐心中一边腹诽对方,一边暗自得意,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了那盒“鹿茸墨玉膏”“把衣服脱了。”
陆霄呆了呆“啊”
秋雨桐叹了口气“为师让你把衣服脱了,该换药了。”
他实在有些疑惑,怎么感觉受了伤之后,这小子反应都变迟钝了不会是失血太多,脑子缺血了吧
陆霄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秋雨桐无语地看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劝道,“霄儿,你这是贯穿剑伤,虽然没有伤到心肺,但还是很严重。而且前胸还好说,后背的伤口你怎么上药你想扯着伤口吗再说了,你之前昏迷的时候,我已经给你上过一次药了”
陆霄蠕动着嘴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秋雨桐已经不耐烦了,直接上手扒拉起对方的衣衫,一边沉声教训道“躲什么躲啧,扭扭捏捏的,不像个大男人诶,不准乱动”
陆霄被训了一通,只能僵硬地坐在床上,秋雨桐毫不客气地把他上身剥了个精光,又旋开小盒子,挖了一大坨膏药出来,顿时满屋药香扑鼻。
秋雨桐一边把膏药往陆霄背上伤口涂,一边还想讽刺对方两句,却忽然摸到了什么,不由得默默住了口。
陆霄宽阔的背脊上,除了这个狰狞的新鲜剑伤之外,还有许多微微泛白的陈旧疤痕,虽然大部分疤痕,如今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但指尖轻轻摸上去,仍然有种特殊的粗糙感。
这些疤痕,有些是烫伤和鞭伤,是陆霄小时候被江氏虐待留下的还有些是战场上的砍伤和箭伤这一处箭伤,是陆霄为他挡箭留下 的,虽然那时候他修为十分高深,根本不需要别人为自己挡箭,按陆霄的说法是,看见羽箭来势凶猛,脑子一昏什么都忘了,啥也没想就扑了上来这事儿让秋雨桐又好气又好笑,又心软不已。
秋雨桐涂完了药,又忍不住轻轻抚摸着那些遥远的伤痕,有些悠然出神。
陆霄忽然开了口,那声音几乎忍无可忍了“师尊,你你别瞎摸。”
秋雨桐回过神来,忍不住“啪”一声拍了一下对方的背脊“你小时候这些伤,不都是我给你上的药害羞个什么劲儿呢”
陆霄背上的肌肉绷得死紧,艰涩道“那是以前。”
秋雨桐见他实在僵硬得不得了,似乎真的不能逗了,只能无奈地站起身来,随手把药盒扔给他“行了,反正后背都涂完了,胸口你自己涂吧。”
陆霄默默捡起被褥上的药盒,又把被子一直扯到腰间,才转身涂起药来。
秋雨桐见他那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实在是非常无语,但又不好跟伤号计较什么,索性出门端了盆热水回来。
陆霄好不容易擦完了药,又愣愣望着眼前的水盆“师尊,这是”
“你这浑身又是泥又是血的,总得稍微擦一擦吧。”秋雨桐见他神色十分迟疑,赶紧道,“我知道我知道,你金贵得很不能乱看,这样吧,我去门外走廊候着,你自个儿慢慢擦。”
陆霄抿了抿唇,犹豫道“这才刚刚开春,走廊里没有火盆,挺冷的。”
这小子真不是一点点麻烦秋雨桐没奈何,便在旁边的矮塌坐下,闭上眼睛打起坐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陆霄“嗯”了一声,而后便是轻轻的水声。
他擦洗得很慢,秋雨桐把灵力在体内运行了好几个小周天,几乎快要睡着了,才听见陆霄道“好了。”
秋雨桐睁开眼睛,陆霄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雪白内衫,头发也放散了,正坐在床上,抿唇看着他,一双眼珠黑沉沉的。
这小子遇事极其冷静果断,有时候又十分羞涩内敛,此时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跟小时候没两样这个小徒弟的性子,还真是复杂啊。
秋雨桐一边心中嘀咕,一边走过去帮陆霄弄好了枕头,又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下,顺便还给他掖了掖被子“睡吧。”
陆霄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漆黑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他,忽然轻声道“师尊,你真的不会走了”
秋雨桐心中一片柔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不走了。”
春雷闷闷地滚过屋顶,宛如昔日的劫雷隆隆,细细的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发出“沙沙”的轻柔响声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在这轻柔的春雨声中,两人静静对望了片刻,秋雨桐低低叹了口气,又说了一遍“我不会走了。”
过了许久,陆霄才轻轻点了点头“我信师尊。”
“嗯。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秋雨桐坐在床边,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低声哼起了一支以前哄小陆霄睡觉的山野歌谣,虽然有点五音不全,但陆霄的呼吸也渐渐匀净了。
第二天,春雨过后,碧空如洗。
三人一大早便下楼用早膳,秋雨桐吃着热腾腾的小笼包,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店小二“店家,昨日那几位穿绿衫子的姑娘呢”
店小二笑道“公子,您这可就问得晚了。那几位姑娘啊,她们五更天就起来啦,早就结了账离店了。”
秋雨桐微微一愣,不由得有些失望,他还没问到去血狱谷的路呢。
陆霄蹙眉道“她们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店小二望着陆霄,笑而不语。
陆霄了然地放了一小锭银子在桌上,挑了挑眉“嗯”
店小二眉开眼笑,噼里啪啦道“这位客官,是这样的,那五位姑娘结了账之后,便沿着门外那条大道往西走了,我听她们聊天,说是要去什么谷口和师父汇合呢。对了,她们没骑马也没坐车,三位客官诚心要追的话,脚程稍微快一些,或者雇辆马车,小的估计还是赶得上的,嘿嘿。”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陆霄对小二点了点头,起身结了账“我知道了,结账吧。”
结账之后,陆霄又掏了五两银子,在客栈门口雇了辆马车,三人坐着马车,沿着客栈门口的大道,往西边行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马车便出了镇子,秋雨桐撩开车窗帘子往外望去,只见道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碧绿麦田,犹如一块柔软的绿色地毯,一直远远铺到了淡水墨色的远山脚下。
田野的清新空气从车窗迎面扑来,三人一路聊着血狱秘境和四方大能,心情比前两天松快了不少。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走着,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中午,日头愈发厉害,马儿低低嘶鸣几声,任凭马夫怎么鞭打,也越走越慢了。
“客官,马儿不行了,歇歇吧”马夫扭头喊道。
徐冬青撩开窗帘,用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凉棚,眯着眼睛道“前面有棵大树,秋先生,要不我们去树下歇歇吧诶,好像有人”
秋雨桐凝神望去“好像是青霞观那几位姑娘。”
陆霄沉吟道“先过去瞧瞧。”
马车行到近前,那棵巨大的黄果树下面,果然是昨天那几位青霞观的年轻姑娘,正坐在树下喝水歇息。她们听见车轱辘的声音,纷纷抬头望了过来,目露诧异之色。
徐冬青最先跳了下来,而后秋雨桐也扶着陆霄慢慢下了马车。
玉珠轻声道“咦,大师姐,是昨天那三个人。”
大师姐玉馨看清了来人,立刻蹙眉道“玉珠,别理他们。”
“哦。”
秋雨桐尴尬地摸了摸上唇的假胡子,讪讪地笑了笑。
为了不引人注意,万无一失地到达血狱谷,今天三人还是昨天那副灰扑扑的打扮,秋雨桐原本的模样实在太过扎眼,陆霄只好涂黄了他的脸,又给他粘了两撇小胡子,虽然秋雨桐极为不情愿,但毕竟大局为重,也就没有反抗。
见女修们一副警惕模样,三人也不好说什么,便在黄果树的另一边坐了下来,好在这黄果树的树荫颇宽,倒也能遮住毒辣的太阳。马夫把马儿卸了下来,牵到旁边吃草去了。
三人坐了片刻,前面远远传来一阵悠扬的梆子声“卖豆腐脑啰新新鲜鲜的豆腐脑今早刚磨的豆腐脑”
秋雨桐精神为之一振,连眼睛都亮了。
陆霄看了他一眼,便道“师尊,我有些饿了,不如叫个豆腐脑来吃吧”
徐冬青舔了舔嘴唇,似乎也有些饿了,眼巴巴地望着秋雨桐“秋先生,要不然”
秋雨桐矜持地点了点头“既然你们饿了,那便叫吧。”
陆霄轻轻翘了翘唇角,对着卖豆腐脑的老头招了招手“三碗豆腐脑”
那边青霞观的大师姐玉馨也道“我们也要五碗”
老头答应了一声,挑着两大桶豆腐脑,一颤一颤地慢慢走了过来,他把担子放在树下,擦了一把额上的细汗,十分殷勤地赔笑道“几位客官,豆腐脑是要甜的,还是咸的”
秋雨桐断然道“甜的”
玉馨厉声道“咸的”
两人缓缓扭过头,四道凌厉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浓重的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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