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异想天开的猜测罢了。”心操用鼻息呼出一口长气,悻悻地将照片收好。
轰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皱着眉反驳:“你的想法的确很有意思……但是。”他用眼神示意绿谷。
绿谷愣愣的,被轰碰了一下手臂才彻底回过神来。
“啊、嗯嗯!我,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啊……果然。”绿谷眯起眼睛苦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吧,心操同学。也对,这种事情要是放出来,一定会引起混乱的。”
“?发生什么事了?”
“………………小初她,是在我们的面前……被杀害的。”
“?!”心操明显慌了阵脚,“真的吗?!源她……啊但是,她、她是怎么……?!”
“是死柄木搞的鬼。”轰冷漠的声音插进来。“是那家伙的个性。”
“…………………”
心操不说话了。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瞪视着绿谷和轰。而知道他眼神含义的两人,也愧疚地撇开视线、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们没能保护好她。】
心操不是没跟自己说过不存在源真的死去了的事实,却还是被当事人这一棍敲地不轻。这些日子苦苦搜寻资料、甚至不惜混进班主任办公室去偷看学生记录,到头来哪怕了解了那么多消息和分析,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也没办法那么快就接受事实。
还是说,他一开始……就是在自欺欺人呢。
“…………抱歉。浪费你们时间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回到寝室楼,和同学道了晚安之后,绿谷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坐上自己的床。面前是,傍晚整理好的、和自家一样,摆满了各种欧尔迈特周边的房间。从欧尔迈特的桌面贴、到小书架上摆着的手办,再到旁边堆砌的数本、以欧尔迈特为封面和主要内容的流行杂志。
他躺下来,双臂像伸展运动那样大大地左右摊开,天花板上没布置什么东西,一片雪白,在这充斥着欧尔迈特的房间里留出了一块清净之地。要知道在家里的房间里,曾经的他为了鼓励自己,特地在天花板上贴上了苍劲有力的、毛笔字写的欧尔迈特的名言“因为、我来了!”——只为了让自己每天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从而有动力起床。
绿谷觉得当时的自己有点蠢,然后他小小地笑了一下。
到处都是欧尔迈特。睁眼闭眼都是欧尔迈特。
绿谷很快又不笑了。
……明明曾经是那么喜欢欧尔迈特,觉得只要欧尔迈特在的话,就一切都没问题,一切都有办法解决。可现在,却觉得那张笑脸似乎也没有往常那么鼓舞人心了。
(欧尔迈特也有无法拯救的人吗?)
(……有啊,而且还有很多。)
绿谷从木椰区警署回来那天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他明白了。以一种最不期待的方式,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那家伙还活着。)
他联想到刚刚心操的话。其实他也不是没去看过网上关于源初也的评论。只是很多会让他心情不快,于是干脆眼不见心不乱。他不可否认自己在听到心操“源还活着”这几个字的时候,内心涌起的激动。仿佛意识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畅快地流动起来的感觉。但是轰后面的补充,立刻让他重新坠入现实的冰窖。
心操的猜测,让绿谷想起来了什么。那东西曾经似乎有某一刻在他心中徘徊着几乎要呼之欲出,却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没能继续深入思考下去的部分。
——是之前、合宿的时候。
(把小初还来!!把小胜和常暗同学也还回来!!)
(还?哈哈,这孩子可是自愿来到我们这里的啊!压根不考虑这孩子心情的,是你们那边吧!正义联盟的利己主义者!)
(自愿…?……你们这群混蛋……!!到底对小初、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小初她才不会……!!她才不会这么做!!把小初放开!!把她还给我啊!你这混账东西!!!)
(绿谷…冷静!!)
那一瞬间,貌似被现下温暖的校园日常麻痹了神经的绿谷,复又回想起那最珍视之人,是如何落于敌人之手的画面,那种被多年的知心至交背叛的愤怒、茫然,还有对小初要离开自己的恐惧。
那份屈辱和无力感,至今仍然伴随着小初在自己眼前变成碎片消散的画面一起,让绿谷钻心地疼。为遏制那份情绪地外泄,他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因为这个动作刺入柔软的手掌引起疼痛,但那薄薄的皮肉之苦,远远比不上绿谷内心。
袭击发生时,她站在敌人那边。
袭击结束时,她却推开了原本可能会被带走的小胜。
营救当天的广场巨屏电视机下,她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不明真相的人们辱骂。
她的个性让她承受了多少痛苦和不理解啊。相反,是曾经不被理解且痛苦的自己,走向了当初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为什么明明一开始,是在一起玩耍的两个小孩子,到头来却迎来如此截然不同的结局呢?
绿谷为源感到命运的不公。即便后来校长亲言亲授榜样之名。那又能为不在的人本身做到什么呢?
梵高的画,在他死去之后才开始被赋高价,可在金色的麦田里掏枪自杀的那个推动了后世色彩的运用前进的大艺术家,现在还听得到你们的欢声吗?他会在天堂里微笑吗?不要自我安慰了。他早就听不到了啊。
夸耀荣誉对已经不在的人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A班20个人齐齐整整地回来了。
可a班分明……将会迎来一个21人的新学期啊。
至于是否有一种可能,真的像心操同学说的那样,小初是被谁操纵了……才会做出这种,啊!
海滨沙滩边欧尔迈特安慰自己的话,浮现了出来。
(失去对生命热情的前代,一直在寄宿在源少女的身体里,在扮演源初也。)
……
…………
…可恶—!可恶啊……!
又是这样。
又是那一套完美的逻辑。
所有线索都只会指向一个结论,那就是源初也不是源初也。而是那扭曲的前代的意识的化身。
自从小初的妈妈自杀后的那天起,源初也身体里的这个人格,就沦为她个性作用的产物。
你瞧、就是这个道理不是吗?连你自己都认可的、那些透露出这真相的线索,太多了啊。从升入同一所高中时久别重逢所感受到的自欺欺人的违和感,从小初自愿加入敌联盟的异常举动,再到最后她的牺牲结局。只要用“因为那家伙不是源初也,而是一直以来都渴求着死亡的前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要这么想就可以了,只要把小初和自己斩断关系,只要否定他们高中以来的所有回忆,承认自己会错了意——承认自己对她的感情,不过是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而诞生出来的错觉!
……可是啊。可是我还不想放弃啊。
是出于男孩子的自尊,无法就这么承认自己对小初的感情是谬误,还是出于有自信自己可以感知到小初与前代的区别,就连绿谷自己也无法得知。
但绿谷可以知道的是,一旦他就这么接受了这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的“真相”之后的世界。他已隐隐窥见那前方未来的轮廓。
曾有一个著名的,人生有三次死亡的说法。第一次,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第二次,从社会关系网中消失的时候,第三次,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ta的人,死去的时候。
最后一次,是回忆死去的时候。
这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智能手机遍布全球,人们每天会吸收过滤掉大量的信息,与过去还不存在互联网的时代相比,也许了解到更广阔的世界是进步,但是相对的,碎片化的信息无法延长到知识土壤的根部,也就无法扎根于大脑的深处。通俗来讲——就是人们陷入一个走马观花的世界,而不是一个认真专一的世界。
将军战死无人问,戏子家世天下知。
这也是如今各大媒体文青,在声讨的社会现状。职英圈子未必有那么明显,因为如今地职英也经常作为艺人和偶像在各种综艺节目中登场。
然而绿谷作为一个宅男其实非常清楚。他曾经在论坛里混迹职英板块的讨论区多年,如今还能热火朝天地聊欧尔迈特的人,也渐渐地越来越少了……
别说欧尔迈特退役,就算是一代伟人的逝世,如今大家也只是转发动态,点点电子图标的流泪或者祈祷表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论谁,都一定会被忘记的。
是这个道理没错啊。可是,绿谷希望源初也能慢一点、再慢一点迎来她的第三次死亡,他知道过不了多久那些如今看似还在对这件事兴致高昂的人们,不出几天就又会被转移视线到其他随便什么新闻上。然后“雄英生牺牲敌营该校职责担当何在”的热门就会被撤下去,积灰。
没有人会记得这个黑发少女了。没人会记得她做过那么勇敢又荒谬的事情。就算再被提起,她也只会成为人们茶钱饭后的闲谈杂论,伴着嗤笑、下酒菜和啤酒,咕噜咕噜下肚,再变成一口醉醺醺的酒气,消散在空气中,从此无踪无迹。
绿谷只要一产生这样的联想,就觉得如鲠在喉,咽不下去也呕不出来。
正如同他躺进医院地那天同学们来探望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
毕业后各奔东西的英雄科a班,20人。
而我的儿时玩伴,也仿佛至始至终只有小胜一个人。
可那是错误的。那是不对的啊。
——那是,只有你不存在的世界。只有源初也不存在的未来啊。
我真的,不想忘记你啊…………小初。
我不想在数年之后,在你的面容都无法再在脑海中自信地成形的时候,把你误以为是儿时太孤独了才硬造出来安慰自己的幻觉,当作余生居酒屋里与同事一笑而过的话题谈资。当作一个被束之高阁的神龛,从此讳莫如深,只会心怀困惑地参拜完后就此别过。
你明明是那么生动地……在我身边笑过活过啊。
绿谷怀着并不开朗的心情。托切岛同学的福,下午的游玩让他消耗了精力,让他还能够因为疲惫而睡着。
绿谷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与大家出去游玩的下午,他的幼驯染沉着冷静地敲开了相泽老师的办公室门。
“进来。”
爆豪进门,进了办公室仍手插裤袋,哪怕在老师面前也还是一副不甚友好的样子。不过相泽也习惯了。
“是你啊。说吧,什么事。”
“说挂就挂的那女的到底什么来头。”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关于那孩子的事,我很遗憾。马上就要临时执照考试了,别因小失大。”
“别扯开话题。你就说告诉我、还是不告诉。”
“不要掺和与你无关的事。”
“行。”爆豪爽快地应了。“我自己去找。”
“喂…”相泽望着学生的背影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你到底想干嘛。”
爆豪停住脚步。
“没什么啊。我不过是——”
他回过头来,露出绿谷出久最熟悉的那副,标准的、眯起赤瞳外加大大扯起嘴角的恶人笑容。
“——单纯地觉得、被小看了智商很不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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