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周日,也就是临时执照考试当日了。
像是要为这几天刻苦训练的大家放个小假一样,相泽大发慈悲地让大家回家了。
“明天谁都别给我迟到。学校有巴士送你们去场地,不许擅作主张。不然退学。”
“是!”
同学们精神抖擞地应声之后和同伴们相视而笑。在说过明天再见、再加上互相鼓励一番之后,绿谷回到了宿舍楼内,他希望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一些不用的东西带回家……不过仔细想来,也没有什么好整理的。
于是,他背着一如既往的、那个大大的黄书包,走出了校门。
丽日和饭田和自己家的方向不同,所以电车坐到半途,三个人就分开了。绿谷坐在平稳行驶的电车上神游,然而,很突然地、他遇上一个特别的人……不,与其说遇上,不如说注意到吧。因为……
——小胜居然会和自己做同一班列车回家,还是同一个车厢,真的是让人意外。
因为是休息日的早上,车厢里人不算多,不过也不算少。
爆豪低着头,白色的耳机线从他的衣领下方穿过,仿佛在对包括绿谷在内的人说:“不要和我搭话。”要不是那头亮眼的奶金色头发,也许绿谷真的就会没发现,然后就这么到站下车。
小胜……
绿谷有些感慨。中学的时候,他与爆豪的关系堪称恶劣,他自己也知道爆豪看自己不顺眼这点,于是也很努力地在避开对方,然而孽缘总是让两人不期而遇,这时,爆豪就会恶狠狠地发出“嘁!”的一声、很响亮的咋舌的声音,然后利索地加快脚步,和自己擦肩而过。
仿佛自己是什么恶心的寄生虫一样……
因此,今天爆豪能屈尊降贵坐到和自己同一节车厢,绿谷心中有一些自己都认可其来源憋屈的快乐。可他忍不住要去观察对方的侧脸,忍不住想挪动一下屁股,忍不住想问问他小胜对明天的考试有把握吧?啊,不。这是废话。小胜的话肯定把握十足。那、去给他加油?祝他顺利通过?不……小胜怎么会沦落到我去给他加油呢,他会觉得我侮辱他了吧。
绿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立难安,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没有挪动身子。
虽说之前他与轰、八百万,还有爆豪一起去到了神野区,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得到舒缓。
不如说……可能、还更加僵硬了。
神野区的事情是绿谷不愿回想起来的。那次救援是失误,是失败,是让危难关头难得好心听取了自己意见的小胜、失望的一日。
失败了,我的策略失败了。我没能……没能把小初…………
绿谷抱着大黄书包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缩紧了。帆布料下没多少东西,空气被拉链的缝隙之中挤出去,书包被他压得扁扁的。他半张脸缩在书包后面,像逃避惩罚的孩子一样。
好几次好几次,他都命令自己不去想了,他用最喜欢的欧尔麦特的海报贴满自己的宿舍房间,只为了想起当初想当英雄的初心,警示自己肩负的巨大使命,他不可以失落失态,不可以停下。然而他的梦中始终嘈杂,他的视网膜一直一直都在回放那天的景象。他永远忍不住想,如果当时用了其他策略,如果合宿的时候就问清楚那道伤的来由,如果一开始小初就没有来到a班……
只有上课的时候、或者课余的时间努力练习体能,才可以勉强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他知道丽日和饭田在担心自己,也努力做出自己不需要担心的样子,但是……
失去重要之人的心,哪是那么容易痊愈的呢?
“喂。”
……!
绿谷猛地回过神来。
“到站了。快点下,傻逼。”
没等绿谷回话,爆豪调头就走,干脆地丢给他一个背影,从打开的电子门离开了车厢。
“啊、啊……!”
等绿谷赶在电子门将要合上的最后关头钻出车厢站上月台的时候,他环顾四周,已然不见爆豪的踪影了。
……是不是该对他道个谢呢?呃啊、但是如果现在给他发消息估计也只是已读不回吧……
这个问题困扰着他,持续到他走到自己家附近的马路上。绿谷一边在手机的简讯页面犹豫不决,一边站在斑马线后面,等信号灯变色。
身边的一对母女似乎是刚刚旅行回来的样子,母亲一手拉着年幼的小女孩,一手推着两个很大的行李箱。看样子应该是家族旅行。令人疑惑的是,家族中应该担任体力活的男性此时却不知去了何处。小女孩活泼好动,总想横穿马路,母亲光是好言好语劝说小女孩看出来就已经有些吃力,旁边两个大行李箱眼看无人照顾。
这幅场景让绿谷心生恻隐。他本来也一向热心善良,当下马上就收了手机,询问那位母亲是否需要帮助。
“啊……太感谢了!帮大忙了啊。”
于是,等信号灯显示通过的时候,绿谷就一手推一个大行李箱,而那位母亲,则是牵着小女孩,三个人平安到达了马路对岸。
本来,到这里,应该就是日常生活中乐于助人故事的结局了。
“妈——妈!为什么这个人要跟着我们啊?”
“真是失礼啊知慧子,大哥哥帮了我们忙哦?……啊,抱歉,她真的很不懂事。”
“没关系没关系。”
面对少妇的鞠躬,绿谷只是急急忙忙地挥手。天气转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穿雄英校服,而是换上了另一套自己的短袖T恤,随着他举起手的动作,他右手上当初因为救援洸汰落下的那道可怖的伤痕,因此也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呜哇!!!!!!!!!”
小女孩的哭声惊动了附近的所有人。从街上跨着菜篮的主妇,到步伐匆匆的西装皮鞋商务职员,再到本来就对尖锐声音敏感的在附近玩耍的小孩子。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用一种苛责的眼神。
绿谷僵硬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此刻还没意识到自己就是小女孩爆发出哭泣的根源,只是慌慌张张地蹲下来,试图用手去摸摸小女孩的发顶,然而小女孩却躲开那只手,藏到了妈妈身后,抽抽噎噎地从妈妈的长裙后面露出半张小脸:
“…………哥哥的、手臂,好、好可怕……呜呜呜、呜……”
绿谷触电一般惊醒了,他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这个时候,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地方。这里不是雄英,这里不是任何一所、有英雄科分科的学校,或者广泛遍布英雄事务所的东京都。
这里,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小小社区。
在这里,没人会觉得身上拉一道大口子是荣誉、是正常的。
哭声仍在继续,哪怕小女孩的母亲极力安慰,也没能让她安心下来。
绿谷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责备、奇异、厌恶。
【你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小孩子?】
【看他的手臂,太恶心了吧!】
【真烦啊,我的行程都因为你惹的事拖后了。】
没人注意到是他帮助这对有麻烦的母女过了马路,只注意到他的缺点、他的不周到之处。他们用视线责备他,批评他。
就像是……把他当成了恶人一样。
绿谷的脑中那一刻,不知为何忽地闪现爆豪胜己在国三时居高临下地站在自己眼前的样子,他是多么狂妄、傲慢,可偏偏这样的他就是有这个资本。而那时的自己,懦弱、无能,无个性。除了那个女孩,压根没有人看好他。
【绿谷?不可能啦!】
【就你这家伙也能想考雄英?!少开玩笑了!】
【你就从天台上——来个狗爬式的一跃吧!!】
而现在,当时唯那一一个支持自己的女孩,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已经不在了。
“……………抱歉。”
对少妇在身后的呼唤置若罔闻,绿谷落荒而逃。
“啊呀、出久,欢迎回……”绿谷引子刚打开门,还没说完,就只感受到一阵风。一段时间不见的儿子一股脑地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出久?”
引子疑惑地靠近他关闭的门房,敲敲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
房间里没人回话,只是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我要进来咯?”
“——等等!妈妈,你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了!”
“出久?”
“真的……我马上……就好了!”
引子半信半疑地站在门口等待着。果然,过了一会儿,房间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好了。”
乍一看,绿谷似乎与平时的绿谷没什么不同。但用心观察,就会发现,绿谷的右手手臂,原本负伤的地方此刻已经用一条折叠过的、短短的黑色冰袖遮住了。
引子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什么。
“……出久。”
“抱歉妈妈,让你担心了……!”
绿谷换上一如既往的笑颜,可是却被眼前的母亲一把抱进了怀里。
“妈、妈妈?!怎么啦!”
“出久、出久……”
引子没有回答,只是无言地抱紧了自己的孩子。
其实,她不是不想回答,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现在,自己也无法得知自己的心情。
引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比起绿谷受伤,他那好似刀枪不入的笑脸,似乎令她心疼了。
你明明,曾经是那么软弱、却善良的好孩子。那么容易哭,那么脆弱,那么容易受伤。你是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坚强了呢?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同理,受过苦的孩子,才会坚强啊。
你从来不是刀枪不入。
你是不得不、刀枪不入啊……
当晚,雄英官方论坛。
标题为【那家伙还在日本的样子哦?】的一个帖子,被刷到上了热度榜。
楼主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楼放了一张,神似雄英公开说已经牺牲的少女的照片。因为照片中的少女的行为与当初她在运动会时的表现截然不同,因此,很多路人粉纷纷转黑,舆论的风向在顷刻之间便推向了“源有罪论”的巅峰——那就是,源初也本身就是个内心扭曲的人,背叛雄英加入敌联盟也是真人真事,校方只是为了让校内的学生安心,才作出如是“善良的谎言”的。
让我们看看热门留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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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下定论还太早吧?也许只是长得像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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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英这次的公关真的狗屎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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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了失望了。我走了。大家路上也都小心点,别被源小姐像照片里那样痛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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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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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退就退别他妈在这里瞎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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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转学的推荐士杰!士杰很好哦就是远了点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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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面对相泽举到自己眼前的手机页面上的内容,欧尔麦特目瞪口呆外加吐出一口老血,这个前不久还在挑灯夜读《笨蛋也可以当好老师~!》的前·最强英雄抢过手机,干瘪细长的手指疯狂放大试图看清那张照片的细节。
“没用的。像素没那么清晰,可能是有人搞事,故意的。这群人也真是傻。”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提士杰啊?!太不会读空气了吧?!”
“啧,谁知道呢。”相泽没好气地抢回手机揣回兜里。
麦克一边嚼着汉堡一边唾沫横飞地骂:“真的是——哪来的小老鼠啊叽叽喳喳!烦死了!”
啪的一声,他又把一叠不薄的转学申请,从柜子里拿出来甩上桌面。
那些正是自从神野时间过后,来自雄英高中三个年级四个学科的学生里冒出来的,想要转学的家伙们。其中大多数来自一二年级,非英雄科。
“没骨气的东西!这就走啊!?好啊,走就走!get out!!雄英白养你们了!一群小白眼狼!!”
欧尔麦特望着那一沓转学申请陷入了沉思,而旁边听着麦克甩嗓子骂街的相泽,脑袋上冒出一个红色十字。
“……山田阳射,你如果接着在教员室吃这种东西,真正的老鼠出来的时候我第一个把你抓去喂它们。”
“啊不好意思!现在就收拾!”
麦克麻利地擦了擦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收拾好包装盒飞快丢进了垃圾桶再飞快地拎着垃圾袋冲出了教员室。
空气里依旧弥漫着麦克吃过的汉堡的气味,不过总算比麦克在的时候好些了。
相泽头疼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他现在只想钻进自己暖和的睡袋里好好休息一下。
“相泽。”
“什么?”
“……源少女,没事吧?”
“啊,除了恢复女郎无法治疗的部分,其他数值都还算正常。”
相泽自顾自拉开睡袋拉链,准备就着温暖的日光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她还能醒过来吗?”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欧尔麦特如是问道。
相泽缩在土黄色睡袋里,久久没有回话,等到欧尔麦特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睡袋里才悠悠传来一句——
“——谁知道呢。”
此刻,都心研究所附属医院内。
一位黑发的少女正静静地躺在特殊的325号病房内。她带着辅助呼吸器,双眼部分都被绷带仔细地缠好。随意披散在床单上的黑发,越发衬得她肌肤愈发地白。如果不是因为呼吸器上能看见她呼出的白雾,而旁边的机器正显示着她规律的心跳。恐怕谁都会认为,这是一具如童话里白雪公主一般的、美丽的少女尸体吧。
悄悄地,窗户被谁从外面打开了。
风顺从地吹了进来。而米色的窗帘悠悠地被那风掀起,在空中散漫地舞动着。
“喂……?还没有醒吗?”
试探性地一声,从窗户口那儿传来青年调笑的声音,而床边的地板上,投射出了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的身体两侧分别有有一张大大的翅膀——就好像天使一样。
他轻巧地从窗户一跃而下,红色的羽翼顺势收拢。他落地时也是悄悄的,没发出什么声响。
这个青年先是慵懒地四顾病房一周,最后视线又绕回了病床上的少女。
滴、滴、滴。——这是显示黑发女孩心电图的机器发出的声音。
霍克斯摘下护目镜,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只见他扫兴地挠了挠头,走到黑发少女——或者说,源初也本尊的床头。
“……真的是,任性的小公主啊。”
浅茶色短发的青年低声沉吟,用一种像抱怨一样的语气,慢慢地伸出手,牵起了源初也的一簇黑发,落下一吻。
“——快一点、醒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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