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爆豪的场合

    你小时候掏过鸟窝吗?

    爆豪胜己掏过。

    他当时希望在小跟班面前逞牛逼,于是真的就爬上了树去掏了。

    但因为当时踩着的树枝,并没有足够的高度让他看清鸟窝里到底是个蛋还是个别的什么。

    于是就这么,随手一抓。鸟蛋没摸到,摸到个小鸟崽子。

    但老师也说了,小鸟是从蛋里孵化出来的,那么鸟蛋和小鸟应该也差不多吧?

    那个被他拽着离开了家的小生命,让他感到十分新奇,他看着小鸟在自己手里挣扎却没办法逃脱的样子,觉得那小家伙超弱,超无能,可是又有点可怜。

    他们围着小鸟玩了一会儿,小鸟似乎累了,就不太动了,他觉得没意思,而且再爬回去送它回家太麻烦了,于是就想着算了,像手里抓着的是一把土产而不是一条命,他就这么把小鸟带回家了。

    妈妈很生气。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胜己。”

    光己的语调,是非常难得的严肃。

    她难得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既不没骨头似的瘫着也不翘二郎腿,严肃程度足以让爆豪警惕。那双与自己儿子如出一辙的红色眼瞳略过自家小霸王手中的小鸟,她意识到,那是一只很小的麻雀,并且此刻,正在小爆豪手里瑟瑟发抖。

    爆豪隐隐察觉,妈妈的语调并不是平时咋咋呼呼地作势要来捏自己脸蛋的声音。他用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试图打掩护。他大大咧咧咧地拿手指蹭了蹭鼻子,说,

    “因为觉得有趣而已。”

    那一天爆豪被打了,被他妈打地非常惨,连爆豪胜都不忍直视那种。

    这是爆豪胜己非常、非常想要忘记,却又因为印象过于深刻,而终究无法忘怀的一件童年糗事。

    因为被臭老太婆打实在太羞耻了,他一边被他娘打,一边试图忍耐,咬住下唇屏住呼吸,他觉得哭出来太没面子了。但是最后他还是哭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妈妈在教训他的时候说的话。

    “小鸟因为你和家里人分开了哦。”

    “可能再也没办法回到家里了。”

    “如果胜己有一天被比自己厉害的家伙抓走,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胜己还觉得有趣吗?”

    那是爆豪胜己,第一次试图去想象,与熟悉的人分开的画面。

    可是他想象不出来。

    爆豪尚且年幼见识少,实在无法构想出什么精心动魄的剧情。

    后来几年,他看到新闻里放幼童失踪,听到广播里说父母与孩子因为敌人的袭击经历生离死别。而妈妈则经常对电视剧里,男女分散的画面痛哭流涕。

    他在旁边冷静地看着。

    【啊,这样啊。】

    这个时候的爆豪,似乎稍微有一点懂了。

    ……这样啊,老太婆是因为,不希望我被比我厉害的家伙欺负,所以想提醒我啊。

    太小题大做了吧。要解决这种问题的方法,不是非常简单吗?

    【——变成最强的就好了。】

    【只要变成最强大的人,就不会遭遇困难了。】

    年纪小小的爆豪,以这种形式,与绿谷一样、早早明白了世界的本质乃弱肉强食。

    当时的他,感觉自己把握了人生的关键。

    我们暂且不论秉持“胜者即是正义”的理念,是否真的是为人处世的万全之策。诚然,之后该年龄阶段的爆豪胜己,因此开始不停地学习鞭策自己,不论是成绩还是武力,他都可以做得很好。他也的确因此尝到了甜头。

    他没有被欺负,他成功打败了比他高两个年级的小学前辈。

    他随口喊一声,屁股后面就会跟上某些个小跟班。

    他在学校里保持顶尖的成绩,因此,就算在课堂上公然顶嘴,班主任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不用像绿谷那样战战兢兢,不用像其他人那样阿谀奉承,不用讨好不用赔笑不用依赖世俗所谓的良好美德,比如有礼貌、比如亲切什么的,就可以让别人围绕在他身边。

    ——啊啊,原来如此。

    只要强大就可以了,只要实力够强,大家就随便我做什么都不会责怪我。

    世界是围绕强者转的。

    弱者没那个资格。

    爆豪胜己觉得自己已经身处一个极佳的良性循环的过程中,他稍微努力一点,然后就会因为做得好被夸,然后他就会被给予更多的优质资源,然后更加强大。

    人生太简单了。

    于是……

    这样就可以了。这么活下去就万事大吉。

    变成最强,就不会担心了。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然而在那个时候,在被某个力量从后推,而自己因为意识不清,而和正面冲过来的绿谷猝不及防狠狠撞在了一起的时候。

    “艹……废久?!”

    而纵使因为这个冲撞而又一次从半空摔下,却依旧对自己置若罔闻、伤痕累累的那家伙,还是试图站起,伸出那已经没法看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地再一次、再一次向前——

    ——那时的爆豪,突然想起了当初淤泥事件时,那个身着国中黑色制服的、身形单薄的少年,一边害怕地急喘、一边却用尽全力,奔向自己的模样。

    【——……小胜——!!!】

    “——……小初——!!!”

    在听到绿谷出声、嘶哑地呐喊的那一刻,爆豪猛地回过神、抬头,然后就看到了那一幕——

    “…笨、蛋…………跑…啊……!”

    那个一直以来都看不顺眼的黑发少女,被拼接皮肤的家伙箍住了脆弱的脖颈,发出了像是生命垂死之际的最后一声不甘的悲鸣。

    那声音很耳熟,简直就像是——

    黑雾将源吞没了。

    而同样注视一切的绿谷,跪倒在地上,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爆豪在那个时候,蓦地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一样,浑身发麻,几乎是所谓的灵魂出窍的感受。

    后怕、恐惧,愧疚,乱七八糟的情绪一下子混合在了一起。

    ……有什么合上了。有什么、连起来了——

    那只被年幼无知的,残暴的男孩握在手中折磨到奄奄一息的小鸟,似乎也发出过这样痛苦的声音。

    【“——胜己即便被抓走了,也会觉得有趣吗?”】

    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

    爆豪胜己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挨光己那一顿打。倒也不能说是现在才明白,因为他只是,太好面子了,所以不想承认而已。

    光己想要告诉自己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要去变强这种事。他一直追求变强,只是为了能够堵住老太婆的嘴罢了。

    他希望能靠自己的天赋和蛮力,硬生生去打破老太婆的言外之意。

    【“人啊。要去体谅弱小,不论是小鸟、还是没你优秀的同学,因为——”】

    爆豪胜己仿佛听到了当时在旁边给自己贴创可贴的光己的话,当时的他憋气,死不吭声,然而这会儿,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因为……?因为……

    再强大的人,也是会……失败的。

    因为……

    ……………………因为我也是,弱小的啊。

    终于发现了这点的爆豪,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上。

    他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摸了下眼睛。

    ……掉眼泪是废久干的事,最没有用了。

    直到之后的自发救援,直到知道救援失败,直到看到欧尔迈特隐退的报纸,直到在校长的演讲上,爆豪始终都在坚持着某种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他没有和大家一起低下头。

    他站在礼堂座位前,面无表情且目光犀利地、看着声音软糯义正言辞的校长。

    ……什么狗屁对应。

    爆豪毕竟还是爆豪,货真价实彪悍,想不通的东西比起像绿谷那样窝在房间里折磨自己,会觉得还不如踏出房门敲响企图浑水摸鱼的班主任的办公室门。

    没错……我只是,

    “——单纯地觉得、被小看了智商很不爽而已。”

    这一趟不算没有收获。

    他在相泽办公室里,“一不小心”就看到了班主任在写的文件的标题。

    ——【特殊英烈申请表】

    ……英烈。

    爆豪听到过这样的东西。是当时的英雄情报学的一部分,老师曾经一笔带过。他一边转着笔,一边稍微自己记了一下。

    总的来说,就是一份正规的保密协议。

    凡是申请成为英烈的人,所有关于此人的记录都要交给最高政府确认、保管。申请成功之后,就相当于维持住了此牺牲者一辈子的名誉。不用担心会再被谁陷害诬赖了,也不用担心有谁会过来扒遗物什么的了。

    提交时间一般需要等到牺牲者离世2个月后。从刚刚的情况可以看到,目前源还没有被提交申请的资格……

    而距离那个日子,还有一周左右。

    ……居然做到这份上。

    爆豪无声地咋舌。感觉查明真相的路途万分艰难。

    为源申请英烈是符合情理的事情。前提是——那家伙真的确认死亡的话。不然,一旦被查证已提交档案的“英烈”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蹦乱跳的话,足以以欺诈行为被告上法院索取巨额赔偿,到那时,不论是源……还是代为提交申请的雄英自己都……等等。

    雄英自己……?

    雄英……和蠢女人……

    是被什么东西,绑定了吗?以至于雄英有这么大胆子提交英烈申请?

    在爆豪的设想中,一般情况下,如果有学生真的遇害或者失踪,雄英应该会继续搜查学生的尸体或者痕迹,绝不善罢甘休。可是像这样大喇喇地公开死亡布告,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

    他们……难道是,想藏什么?

    蠢女人身上……有什么秘密吗。要被雄英这么大费周章地死死地按在棺材里深埋进土里。

    按雄英的尿性,估计又是什么为了和平的破理由……

    真烦。

    “喂——、爆豪!”

    ……是切岛。

    “你……唔,拜托帮我搬下东西吧!呀——刚刚玩地有点累了,回来还要整东西真的很烦哦。”切岛用嘴努努自己身后的行李。

    那是搬进宿舍的第一天。切岛他们刚从外面回来。

    “啊?不要,烦死了。”

    “拜托啦——我也等会帮你搬!”

    切岛诚恳地双手合十,在后面偷偷睁开一只眼看爆豪的表情。

    会发怒吗?

    还是说依旧拒绝呢?

    “……哦。”

    【啊、同意了。】

    切岛觉得自己似乎掌握了一些和爆豪友好相处的窍门。

    等两人的宿舍都差不多布置好之后,切岛还是问出口了。

    “那个……你、”

    “老子没事。少来这套。”

    切岛一边想:这就看穿了啊,一边无奈地笑了。

    “毕竟你没有和我们出去,然后……我,只是很好奇啊。”

    “哈阿?”

    “爆豪你,是怎么看待……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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