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八木与明美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躲在师傅身后，手攥紧师傅的披风，黑色的瞳孔在触及我的的时候带着一些呆然的迷茫，却又有一丝好奇。

    师傅说，“来来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明美。明美，这是八木。”

    “八木，我记得你现在是14岁吧？”

    我莫名地点了点头。

    “嗯——明美小一点呢。啊，那、八木就是哥哥了！”

    哥哥？我还在为此疑惑。这样的话就是说……那个女生？

    师傅爽朗地笑了，然后稍微转过身去，有力却不强硬地握住了你的手，然后走上前又拉住了我的。我和你，两个人在师傅的面前并列、局促却又期待着什么似的仰着头站着，而那时还非常年轻、非常意气风发的师傅，稍微俯下了身子——一边一个地、抚上了我们的头。

    “八木，要保护好妹妹哦。”

    对被称作明美的女孩浅浅一笑过后，像在托付什么一样，师傅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

    那句话，那个眼神，至今都在我的脑子里回响、回放。

    那是我到如今都无法忘怀的、温暖的场景。这份回忆，比任何相机、任何滤镜都来得美丽动人。

    你的名字叫源明美。是我的师傅——志村菜奈的养女。比我小一岁。

    如今想来，我心中还应当抱有一些疑惑，比如为什么师傅会有养女、为什么师傅要用那种眼神对我说那样的话。但是年少的我，那会儿只是一边心想：哎呀头发要乱了啊。一边悄悄用看你，好巧不巧，你也在看我。

    在意识到彼此的视线对视的时候，我们同时不太好意思地将脑袋瞥向了一旁。

    同辈的亲友都知道的。我一直将师傅视为亲生母亲一般的存在，因此，如果是师傅的女儿——哪怕是养女，我也一定会将她视如亲生妹妹那般。

    我是哥哥了。

    我是……哥哥啊。

    收获了这个认知之后，我隐隐察觉到自己的伟大蓝图要追加一个细节了。

    在那之前，我其实内心一直有着一个宏大的构想，那就是我要创造出一个平和的世界。现在看来也许会觉得傻兮兮的吧，但是这是我的真心，并且我一直在坚持，一直在为其奋斗。

    那个时候，虽说在以师傅为首的众多职业英雄的庇护下，仍然维持着一个基本的和平的现状，但我知道，那是不够的。

    我认为恶人之所以还存在，是因为哪怕再多的职业英雄，也无法让他们为之震慑。

    人们缺乏的不是职业英雄，而是一种由内而生的信仰。对正义终将到来的……百分百信任。

    我们的社会需要的是一种，代表至高无上力量的、代表存在即为法则的具有强大威慑力的东西。我当时还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是我知道的是，那个距离我脑海里的形象最贴切的就是当时以强大的实力，君临日本职英界顶端的志村女士。

    国中的我，有一天非常偶然地与她相遇，随后抓住机会，拼命地向她传达了我的想法，而原本表示对收徒弟完全不感兴趣的她，在听过我的叙述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说着“你这孩子有点意思啊！”便应允了我的拜师请求。

    我当时还完全不知道，拜师成功背后的意义。

    美国作为职业英雄最先兴起的地方，理所当然也是创办培育英雄的学校发源地。

    而雄英，可以说是日本的这方面的领军者。自由的教学方式也可以说是传自于美国那边的顶级学校。

    进入雄英对我来说，其实并不是那么志在必得的事情，毕竟……我曾经是个无个性。

    很不可思议吧，我听到师傅说起的时候也感到很不可思议。

    这世界上居然存在着可以赋予他人个性的个性。

    正如之前所提到的那样，我在国中的时候顺利拜志村女士为师，之后在她的培养下，再加上自身原有的锻炼计划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总算是踏上了雄英的校门。

    明美也一道来了，只不过她考的和我不属于同一科。

    说实话，雄英的入学考试比我想象地更加难，但是我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关。

    尽管已经目睹了对面那位姓轰的同学的劣迹，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来到考试用的桌子前坐下，我不会弃权，也绝不会半途而废。

    我自从隐隐意识到自己从师傅那里继承的东西不仅仅是力量之后，就知道自己不能后退了。我代表的不仅是外表看上去的那股子蛮力。还有一些信念，正如我当时对还不是我师父的志村女士脱口而出的那样——

    “——我期待的……是一个人们的精神支柱般的存在！”

    那时我已与明美逐渐相熟，在我进入考场之前，她就一直在用不甚赞同的眼神望着对面的那位操控火焰的男生。然后也一直抓着我的袖口。这个细节让我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不过这一次被依赖的角色不是师父，而是我。

    我不知为何内心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打个比方，如果心跳就是一个不停地在跳蹦床的人，那么这一下，我心里的这个小人就好像不是在跳蹦床，而是在一大片棉花里打滚，好轻啊，好软啊，好好玩。

    我拍拍她，“安啦。我能有什么事啊？”附赠笑脸一枚。

    她带着一言难尽的复杂目光，似怨似怒地瞥了我一眼，是明白劝我也不会听吧？她深呼吸一口，“加油吧你。”

    “好嘞。”我故作轻松地点点头。

    这装出来的轻松，果然在最后一场的掰手腕决战开始之后，就立刻消散地无影无踪了。

    ……喂喂、对面的男生，你是真的想要烧死我吗？！

    我和他力量上是不相上下的，见短暂时间无法见分晓。他便故技重施，我感觉得到，对方手心里一开始只是发烫的程度，像是在预热又像是在提醒我见风使舵——弃权的时候到了。

    我实在看不惯那双碧蓝的双瞳，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的眼神，是认定了某种大多数人都认的东西，那可能是命、可能是天赋，但是这些在我这里通通行不通，因为我就是一个不信命，也不信天赋至上论的、除去勤奋努力之外一无所有的平凡之人。

    ……最多，加一点运气吧。

    我和轰炎司的初遇就是以这样一个不甚愉快的情景为开场。

    大约我和他之间真的存在着名为孽缘的东西。之后入学雄英的三年也是，无数次，我和他吵架、当然也私下动过手。

    理由大大小小，不顺眼为多。不顺眼的理由为看我和明美在一起时间太久为最多。

    当然，这都是后话。

    见我不撒手，对面男生掌心里的热度越来越高，我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个刚烧开水的不锈钢瓶。

    “……住手！！！”

    正当灼热的痛处已经让我几乎无法维持清醒的意识的时候，我听到了明美的声音。

    我一瞬间怀疑自己因为疼痛而产生幻听了，因为明美……从来没有发出过那么撕心裂肺的叫喊……或者说，哭腔。

    ……诶。

    明美她……哭了吗？

    明美平时是什么样的呢？

    初见以为是软糯的羔羊，结果之后——

    ——她就在我海边特训的时候朝我丢贝壳和螃蟹了。

    但是，还是会在我累得不行地时候给我递来矿泉水。偶尔还会有体贴的捏肩服务。

    话虽如此，有时还会趁机打劫……

    不帮她买关东煮，还会诬赖我偷懒……这可真是坏透了，明美，你……好坏一姑娘啊。

    明明是你每次都让我愁眉苦脸到几乎要流出眼泪来着的……这样的你……怎么会哭呢……？

    像做梦一样，我意识不清的时候，似乎脑子里回放了一遍和明美相遇这些日子来的点点滴滴。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明美在我旁边，眼睛红红的。

    而我看着她，又转而盯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手，陷入沉思。

    “……我难道，其实拥有治愈自身之类的个性……”

    “笨——蛋！是大名鼎鼎的修善寺女士啦。你可真是要好好谢谢她！笨蛋八木！”

    “唉、猜到是那位了……哎呀、我这不是想让你开心一点……等、也不至于这么损刚醒来的人吧？！”

    “笨——蛋！白痴！大呆瓜——！”

    “越骂越过分了…”

    但是，见到她有精神的样子就好了。

    进入雄英的我们，虽然分布在了不同的班级，却还是关系密切。我时常和她一起活动。虽然隔壁班的轰炎司时不时会让人不太爽，但相处久了就发现……这家伙好像还挺不错的。不是刚开始误以为的那种坏家伙，就是求胜心强了些。

    我本以为这样打打闹闹的日子会持续下去。

    可是之后，校内高层老师的话语，让我感到不解。

    每个月都要提交的关于明美的报告。

    敌人的遗孤？不……不是这样。不是为了监控，不是那么独断的理由。

    师父把她收为养女的……真正的目的。

    一定不是为了控制她，而是为了……救她吧？

    直到我知晓明美的个性的实情的那一天，我察觉到一件事情。

    那就是，如果我国三的那一天，没有鼓起勇气，对志村菜奈喊出我的志向的话，也许这个超强个性的继承者，就不是我，而应该是明美了。

    时过境迁的如今，我遇见那个如源少女所说的一样，没有强大能力，却有比谁都勇敢的内心的少年，绿谷出久。

    体育祭的时候，他对战c班一个叫心操的少年，在最后关头颠覆局面，一举胜出。

    他来找我，说是看到了前代的影子们。

    我撒了谎，我说：那是因为你自身的信念强大。

    其实并不只是那样。因为我也遇见过，我也遇见过相同的情况，在遇到实力相差无几的强大敌人的时候，总是能看到过去的继承者们的影子。

    那以后我逐渐意识到，名为one for all的个性，伴随的，也许不仅是继承强大的攻击的力量，还很可能，与明美的家族个性有共通之处。

    明美的个性，是可以继承过去继承者们的记忆，但是同时，也会蒙受精神上的折磨。

    ——但也许one for all，还可以继承的是，过去继承者们的强大意志力。

    原来如此。

    师傅，你其实是希望，能让这个个性，帮助明美更好地获得抵抗折磨，从而脱离痛苦的吗？

    所以才收养了明美，是这样没错吧？

    不是监控，不是强行限制那个女孩的未来。

    你的心底，其实是有着一个这么善良的打算的啊。所以，你那个时候才会用那种眼神叮嘱我，让我保护好明美。

    因为这最强的护身符，只有一个啊。

    而你放弃了明美，选择了我。

    明美啊，明美。我一直想着，我该怎么……把本来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直到你离开，留下源少女。我意识到，也许这就是机会。

    难得的度假，我从美国飞了回来。

    寻找继承人是借口，其实我心中早有人选。

    源少女，这一次，一定。

    一定……不会再让你遭受和明美一样的折磨。

    可是你却那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呐、欧尔迈特。”

    “你知道吗，有一个小男孩，他呀，一直一直……都期待着成为像你一样的大英雄。”

    “可是，他是个无个性啊。”

    “你不认为，这么宝贵的机会，应该留给更加需要它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