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温家大院位于汉口码头附近不同, 湖广巡阅的巡阅府建在郊区的军营附近, 是一座旧式的中式大宅院, 据说是拿晚清时期一位富商的府邸改的,雕梁画壁,十分气派。
安语靖方才在柳条巷说的着急, 谢颜不敢多耽搁, 回去和穆绣绣打了声招呼, 便与安语靖一起坐上了巡阅府的汽车。
对于这个世界的湖广巡阅方庆明,谢颜并不熟悉,但只要稍微想想他在如今个位置上做过的事,就会明白,此人是怎样不世出的政治军事人才。
在他的带领下,武汉三镇不但免于战火的毁坏, 还在短短几年内发展的更好,无论是民生还是经济都处于如今的华夏的前列。
这样危险又强大的一方豪杰,上辈子绝不会出现在谢颜的交际名单上,因为他一向不喜欢不确定的变故。
但一朝穿越成如今的身份,在这个时代举目无亲, 身世成谜,地位地下, 谢颜只能别无选择地在对方发话后主动上前。
安语靖坐在谢颜旁边,也有些紧张, 她虽然见多识广, 但今天也是第一次见方庆明这样总领数省实权在握的一方巡阅。
她今天本来在同学家讨论学校的事, 无意中透露了自己就是在报纸上写文章的“立青”,在一旁听小辈们说话的文老先生闻言想到什么,当即与她聊了一些关于跑马场的事,又要请她一起去见方巡阅。
安语靖虽不明所以,但也可以大致猜到文老先生此举与她发表在报纸上的那篇跑马场相关的文章有关,她一直对跑马场的事忧心不已,眼前有机会面见汉口的实权统治者自然不会推脱,当即与文老先生去了巡阅府。
文老先生今天本就与方巡阅约好了见面,方巡阅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却没料到对方会带着一个年轻女学生。
听闻安语靖就是那位立青后,方巡阅的眼中露出几分惊讶,很快便消失无踪。
“安小姐,我之前在报纸上读过你的文章,本来还想让人去查一查你的身份,但是最近事情太多耽搁了,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位巾帼英雄。”
湖广巡阅方庆明今年四十多岁,年轻时曾经留洋海外,穿着剪裁贴身的白色西服,脸颊瘦长,笑容儒雅,如果把他放在外面不做说明的话,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这样一位西式绅士,会是以手腕强硬,多智近妖著称的湖广实权者。
安语靖不敢在方庆明面前拿大,赶紧推辞了几句,方庆明却摆了摆手。
“我方庆明治理地方这么多年,用人只信奉一个道理不拘一降人才,无论出身背景,无论男女老少,只要心思正有能力我就会把他用在合适的地方,安小姐今天愿意跟着文老先生过来,想来心中已经有了报国的想法,既然如此,那么就不必说这些浪费时间的谦辞,直接把你的想法和疑惑说出来吧。”
安语靖见方庆明这么说,明白了这位湖广巡阅的脾气,当即放下所有虚礼,讲了自己对跑马场的看法和已经做了的努力,又问方庆明手下不是没有经济方面的人才,不可能没有看出跑马场的隐患,为什么没有采取动作。
“安小姐说自己办了西洋剧社,正在准备排剧”方庆明却对另一个信息更感兴趣,“可以给我详细说说你们的进展吗”
安语靖闻言,只好把关于谢颜和汉口奇缘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汉口奇缘这本书已经在汉口百姓间有了不小的名声,过几日小说版登报连载后,它的名声一定会更上一层楼,而谢颜先生又非常擅长剧本改编,我相信到时候这部剧上演后,一定可以吸引很多人前来观看,在汉口引发轰动”
“我知道,我也听说过这个故事。”方庆明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
“您知道”这回轮到安语靖惊讶了,汉口奇缘目前只有评书版,主要还在市井民众间流传,如果说文老先生知道它是因为有个爱听书的学生的话,日理万机的方巡阅又是在哪里知道的
“我前两天和洋人谈事情,听了一些这本书里的新奇话。”
“是什么”
“我想想啊”方巡阅摸着下巴停顿半秒,放弃模仿,“大概就是,传闻中用汉语模仿洋人的说话方式的新奇话,我亲爱的老伙计什么的。”
“”
安语靖坐在车上,想起当时的情景,差点没忍住又笑出来,她转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谢颜,心里有些感慨谢颜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玩的东西。
据说那些洋人听到这些话后,有的气的吹胡子瞪眼要抗议,有的很好奇主动去了解这是怎么创造出来的,有的脾气好又爱玩的,甚至自己主动模仿起这种说话腔调,一口一个我亲爱的,先把他们的华夏人朋友给烦死了。
一句话总结,汉口奇缘从各种方面来说,都是一本神奇的书。
谢颜察觉到安语靖的目光,冲她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安语靖回神摇头示意没事,汽车上还有巡阅府的司机在,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
汽车花了十几分钟时间,一路驶到巡阅府门前停下,谢颜下车后仰头看了看眼前卫兵把守的气派的三扇大门,有些震撼。
如果说温家的西洋式大楼是古典与现代的结合的话,那么眼前的大宅就代表着华夏千年文明的底蕴。
方庆明今年四十多岁,夫人早逝后一直没有续弦,府上只有一位留洋前家里做主纳的妾室打理内务,一子一女全都在出国留学,因而这座偌大的宅院显得十分空旷。
谢颜与安语靖在巡阅府下人的带领下,很快便到了方庆明和文老先生所在的书房。
他们走近的时候,文老先生与方巡阅正忘我地谈论着什么,谢颜隐约听到了“向颜林”,“名单”,“清廷”的字样,不等他仔细辨别,屋内两人便察觉了他们的存在,齐齐停口。
“方巡阅,文老先生,你们好。”谢颜见状主动上前拱手,“我是谢颜。”
“谢小友好,几日不见,今天突然让安小姐请你过来,没有耽搁你什么事吧”文老先生笑呵呵的。
“没有,我这几天除了教书和写小说外就没别的事了。”谢颜也笑着回答,文老先生在这种场合下对他如此亲切,也是在暗示他不用紧张,没有什么大事。
果然,方巡阅在看到谢颜后并未摆什么架子,而是非常平和地与他聊了聊汉口奇缘的事,又对他答应文老先生的宣传新式学校的故事表示了期待。
通篇对话不仅没让人感到丝毫不适,还牢牢掌握着对话的主导权,如果对象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的话,恐怕连对方主导的意图都发现不了,谢颜一边搭话一边在心里感叹,如此缜密的心思与气场,不愧是这个时代的湖广巡阅。
在这个动荡不安能人辈出的时代,他必须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能立脚于不败之地。
“对了,谢颜,你说你不是汉口本地人,那你是什么地方的人”谢颜对方庆明给出高度评价的同时,方庆明自然也察觉了眼前这位少年人超出于年龄的成熟智慧,想到文老先生方才的评价和建议,他心中突然浮起了招才的想法。
“我是从京城来的。”谢颜想了想,没有提起自己失忆的事,“说起来我的来历还与您有几分关系。”
“哦和我有关”
“我的师父是德春班班主白落秋,我之前随师父南下来汉口给巡阅祝寿,不料走到半路戏班被贼人劫了,只有我和一个小伙计趁乱躲上江边的船逃过一劫,一路来到了汉口。”
“你是德春班的人”方庆明有些惊讶。
“是。”
“你是什么时候进的戏班”
“一年前。”谢颜不明所以,选择实话实说。
“你姓谢。”方庆明眯起眼睛,在黄花梨木的书桌上敲了敲手指,“谢”
“巡阅”文老先生见方庆明如此,似乎也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文老,您觉得像不像”方庆明意味不明地问。
文老先生闻言看向满眼疑惑的谢颜,顿了顿后道,“我从第一眼见他就觉得像了,但是不是”
“到时候问问白落秋吧。”方庆明出声阻止了文老先生的后文。
他看向谢颜,似乎想从对方的神情中找到什么,但发觉事情不对劲的谢颜已经收敛了所有表情,所以两人目光对视,最终什么都没从对方的脸上读到。
“方巡阅,您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谢颜决定主动出击。
然而方庆明只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要怎么与你说,毕竟现在一切都是我的推测,这些事还是等你师父来了再说吧,我派去接他们的人已经和戏班汇合了,最迟明天中午就到。”
方庆明又看了眼谢颜,这次眼中带上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欣慰,“白落秋没道理做没用的事,他和向颜林的关系比旁人想象中的要好的多,这点我是知道的,那件事终于有机会解决了啊。”
谢颜听到方庆明说出这个陌生的人名向颜林,心脏突然没来由地狠狠抽动了一下,就仿佛已经离开的原主仍本能地想要提醒他什么。
方才他们来到书房时,方巡阅和文老先生的对话里似乎也提到了向颜林这个名字除此之外还依稀有“清廷”,“名单”的字样谢颜想起自己身上带着的那个奇怪的木盒和里面的,数字,不动声色地紧了紧眼神,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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