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颜与温珩刚回到温家, 就被温九楼派来的人请去了温家大院旁边的工舍。
谢颜原本以为温家工舍只是住温家核心伙计的地方,进入大门后才发现其中的端倪。
整个工舍沿江而建, 占地约摸几十亩地, 四面高砌围墙,刚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普通的平房, 房子前面搭着晾晒的衣物, 十分有生活气息;向后走建筑则变成了一间间五脏俱全的小院落,中间由砖石小路连接, 还栽了不少花木, 只是因为冬天的缘故只能看到枯枝。
“刚来的伙计一般住在前面的单房里,等日子久了成了家,或者是几个兄弟一块儿来的,就会分配院子。”温珩给谢颜解释。
“简直像一个小社区。”谢颜点头赞叹, 难怪温家能在汉口有这样的地位, 把持长江中下游航运多年单看这些核心伙计的数目和待遇, 就能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为他卖命了。
“朝东北走墙边上是工舍的食堂,图方便的核心伙计可以直接在里面吃三餐, 成了家想自己做的,温家每月也会补贴米面粮油。”温珩抬手指了一下。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
“去最中间真正核心的地方。”
温珩说着, 已经带着谢颜走过了前面的居住区, 谢颜这才发现偌大的工舍中间居然还有一个围墙更高的大院,墙顶架了铁丝网,装着铁皮大门,门口有好几个荷枪实弹的伙计把守。
“这是监狱”谢颜惊讶推测。
“可以这么说吧, 临时关人的地方。”温珩走上前点了点头,伙计们自觉让开了路。
谢颜早就知道温家能在这个乱世立住跟脚,肯定不是普通的生意人,但真正看到这样大的手笔,还是觉得自己此前低估了这个家族。
“这里的事巡阅支持的”
“对,有些东西还是大哥回国后弄的。”温珩点头,“有时候巡阅官方上不方便动手,就会交给他和温家来办。”
“嗯。”谢颜点头,不再多问,跟在温珩后面走进铁皮大门。
铁皮大门内的建筑风与外部并没有太大区别,依旧是一排平整的平房,谢颜跟着温珩走进,惊讶的发现温夫人居然已经在里面了。
“珩儿,小谢先生。”温夫人冲他们二人点了点头。
“夫人好。”谢颜看到温夫人还穿着那身早上离开温家时穿的衣服,只是腰间多了一条细长的牛皮鞭。
谢颜一边问好一遍一边打量四周,这个房间内部的装饰十分朴素,除了温夫人和几个陪同她过来的伙计外,再无他人,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小谢先生要和我们一起去吗”温夫人看出谢颜的疑惑,笑着问。
“方便的话就劳烦夫人了。”谢颜也不推脱。
“跟我来吧。”温夫人笑笑,示意温珩与谢颜跟上自己。
谢颜跟在温夫人身后,一路朝房间的里屋走去,眼看着伙计上前卸下了房间墙壁上的一幅巨大的挂画,露出后面的一扇小门。
“密道”谢颜露出几分兴味。
“下面是关人的地方,有些暗,小心一些。”温珩一边说着,一边自然的朝谢颜伸出手。
谢颜下意识地看了温夫人一眼,发现对方已经率先走入密道,才颇有些心虚的握住了温珩伸来的手。
密道内部果然一片黑暗,一道来回弯曲向下的楼梯延伸了约摸十几米长,谢颜看不清前方的路,在温珩的带领下一步一步走着,感受着对方温热的手心,心跳一声一声在空洞的地道里清晰显耳。
谢颜觉得黑暗中的时光如此的漫长,他跟着温珩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停下,前方也出现了亮光。
“我们还在工舍里吗”谢颜问。
“你猜”温珩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声音如同轻柔的羽毛拂过他的耳侧,带来些许痒意。
“”谢颜猛地激灵了一下,不敢再问,隐约听到几声温珩压低的笑声。
“还在工舍,只是不在中间那些房子下面了。”见谢颜不问,温珩才老实说出真相。
谢颜虽然很想吐槽温珩,但眼下的情景实在不适合,只好欲盖弥彰地瞪了他一眼,黑暗中不知温珩看到没有。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亮光处,一盏昏暗的电灯旁是一扇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小铁门,铁门内隐约有声音传出。
温夫人走在最前面,上前按照顺序敲了三下门,很快铁门就被从内拉开,谢颜抬头一看,开门的赫然是船王温九楼。
“霜夏你来了。”温九楼冲温夫人点点头,又看向后面的谢颜和温珩。
“珩儿也来了,小谢先生是”
“温老爷好,我来听听富云海的事情。”谢颜上前半步,冲温九楼解释。
“行,那都进来吧。”温九楼和温夫人一个对视,没再说什么。
温九楼向内让出位置,谢颜跟在温夫人和温珩后面走进了这扇小门。
门内的摆设与谢颜后世在谍战剧里看到的牢房并无太大差别,室内面积大约有七八平方米,中间用与房梁连为一体的铁栅栏隔开,里面关着一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应该就是富云海,外面则除了温九楼外还站了两个伙计,旁边放着一些刑具。
“差不多都招了。”温九楼甩甩手,看来是在他们到来之前刚刚结束一场审讯。
“好几年没亲自动过手了,都有些手生了。”温九楼摸摸自己的后颈抱怨。
“难不成还要我来动手”温夫人斜瞪了他一眼。
“咳,哈哈。”温九楼讪笑,“当然不是,怎么能让夫人劳累呢”
“说说都审出什么了吧,巴巴的叫我们过来。”温夫人没理他。
说到正事温九楼的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富云海在李天维手下办事多年,知道不少秘密,方才用刑之后,有的没的招了一大堆,前些日子你查的谢记米行的事他已经说清楚了,这个暂且不论,真正的大问题的还是那个大烟。”
“他怎么说”温夫人问。
“富云海说李天维的那些大烟是一个与他交好的叫樱井一郎的日本人给他的,至于樱井一郎从哪里来的那些大烟,他也并不清楚。”
“樱井一郎”温夫人略微一想,“之前那个上海来的商人叫什么来着陈贡松他串通好来暗算我们的樱井商社是不是和这个樱井一郎有关系。”
“就是他们。”温九楼沉着脸,那次幸好温家眼线众多,又有巡阅提醒,才没有着了他们的道,不然若是按照陈贡松和樱井商社的算计,买了伪装成新船的旧火轮的话,对温家的打击绝不是一星半点。
温九楼原本以为樱井商社的势力集中在上海,所以才通过陈贡松妄图染指温家汉口的生意,没想到对方居然已经早早在汉口埋下了暗钉,这钉子还是汉口的传统望族李家。
“也就是说这种大烟的来源是日本人吗”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温九楼点头,“但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就算是巡阅大人也不能靠几句口供就向日本人发难。”
“多派人盯着日本领事馆那群人呢”温夫人皱眉。
“这是肯定的,不过估计作用不大。”温九楼摇头,“汉口的所有洋人领事馆巡阅都有派人盯梢,既然之前没有发现端倪,估计现在也不会。”
“富云海真的再不知道什么了”
“能招的全都招了。”
“看来还得从李天维身上下手。”温夫人的眉毛皱得越来越深,“我在得知谢记米行的事后就找借口停了与李家的生意,线人说他们马上找到了一家东洋火轮公司代替温家运输煤炭,运价不得而知,从今天知道的李天维与日本人的关系来看,应该比市场价便宜。”
“洋人都无利不起早,李天维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每一分好处,都得从其他地方加倍还回去,他这是与虎谋皮罢了。”
“李家还不知道谢记米行的少奶奶在温家,也不知道富云海在我们手里,至少现在来看,我们两方都在暗中,此时贸然对李天维出手,怕是会打草惊蛇。”温夫人来回踱步。
“先把这些事告诉巡阅大人,请他定夺吧。”温九楼说着突然看向温珩,“珩儿,你去。”
“我”温珩眼中闪过一瞬疑惑,旋即明白过来,“我知道了。”
谢颜不动声色站在一旁,比温珩更早想明白温九楼的意思。
温家在汉口的地位离不开与方庆明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温九楼与温夫人与方庆明相交多年,彼此之间的关系自然毫无问题,但温家夫妻已经快五十岁,到了把手里的事渐渐移交给下一辈的年纪。
温睿从英国留学回来后,直接进入方庆明手下的军队历练,充当温家与巡阅府之间沟通的桥梁,这两年已经得到了方庆明的赏识和重用,就算哪天温家夫妻不在了,他与巡阅府的关系也不会淡化。
而刚从美国回来的温珩显然还没有大哥这样的待遇,温九楼把找方庆明上报大烟之事的机会交给温珩,也是希望温珩能借此在方庆明面前露脸。
“珩儿,你昨晚说你可以研究出这种大烟的解药,到底有多少把握”温夫人再次确认。
“我昨晚用家里的器材初步分析了一下,这种粉末状药物虽然叫大烟,但其实与真正的大烟完全不是一种东西。它虽然成瘾性强,成瘾后症状剧烈,但并没有大烟那么难以根除,给我一些时间,我可以把它研究透彻。”
“那就好,这件事马虎不得,你如实和巡阅说,缺什么东西只管去药,如果我们真的找不出这种药物的生产地点和流传途径,研究出解药就是唯一的釜底抽薪的办法了。”
“嗯。”温珩点头,在离开暗室之前又看向谢颜,“阿颜,你还有什么想问富云海的吗下次再来就不知什么时候来。”
之前温九楼与温夫人所谈之事太过严肃,谢颜站在一边,一直不好插话问自己想问的事,他本来想要不这次先算了,没想到温珩居然一直记着自己,不免心中一暖。
“温老爷,我可以问一下富云海方才有说什么和我师父白落秋有关的事吗”谢颜把昨天早上李家人突然一窝前去白落秋宅邸的事大略说了一下。
“我和我师父都觉得他们来者不善,却想不出此举到底有什么目的,富云海是李天维的心腹,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温九楼没有从富云海口中听到与此有关的信息,想了想后冲一旁的一位伙计挥了挥手,“永安,你去问问。”
一身腱子肉的伙计闻言扯起地上的一根短鞭,几下打开铁栅栏的锁,走到富云海旁边踢了一脚,“别装死起来再问你几句话”
审讯的过程自然避免不了血腥,好在富云海方才已经被打怕了,没费什么功夫,求爷爷告奶奶地几乎问什么说什么。
谢颜听着在暗室中回荡的凄厉的哭嚎声,潜意识里有些于心不忍,但一想到富云海这些年跟着李天维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想到无辜惨死的谢记父子,想到更多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受害者,这份于心不忍很快便消散无踪了。
人在做天在看,谢颜不信命,但他信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富云海这些日子与李天维不和,被排挤出了核心位置,一直在跑马场帮李天维看私宅,李家人去白宅闹事的事发生的突然,永安翻来覆去问了半天,富云海就差以死自证了,一直一口咬定自己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您看这”永安请示。
温九楼没有开口,示意永安听谢颜的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李家人昨天早上去找白落秋干什么”谢颜走近两步,隔着铁栅栏问富云海。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富云海已经分辨不出是谁在问自己问题了,缩在地上条件反射般地回答。
“那你知道白落秋和李家之间发生过什么吗”谢颜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任何事只要和他们有关,全都说出来。”
“白,白落秋”富云海猛地一个哆嗦,神志不清地回忆。
“快说”永安踢了富云海一脚。
“别打别打,我说我说”富云海伸手抱住头,高声喊道,“我知道白落秋和李天维的事,我马上说”
永安嫌恶地看了地上抖成糠子的富云海一眼,把举起的鞭子放下。
永安出身农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想到方才富云海招供的他们为了抢一个男孩,直接放火烧了对方家里十几亩麦田,还把追着男孩跑的小妹妹一把塞进水缸里淹死的事,永安简直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然而东家还没问完话,就算心里再想把富云海挫骨扬灰,永安也只能暂且停手。
“你都知道些什么我不着急,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谢颜看着富云海,大脑飞速运转。
“我,我爹以前是李家的二管家,我从小跟着他做事,李天维和白落秋的事是我亲眼所见,我爹已经死了,你再问谁都不可能有我清楚”富云海急急忙忙地说,想表明自己的重要性。
“你先说完,我再判断清不清楚。”谢颜不为所动。
“我说,我马上说。”富云海急切举手,从记忆深处找出那段尘封的记忆,“我记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李天维和我都十七八岁,马上就要过年了,李天维去京城考试加走亲戚,一直没回来。”
“一个天特别特别冷的早上,我爹突然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说东家交代了急事,让我们马上上京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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