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来吧。”
高穗育江重新打开门, 带我进了她现在的家。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家”。
大概是有孩子的缘故,房间绝对不能说是一尘不染,虽然稍稍凌乱, 却带着一种充满人气儿的温馨。
与很多年前截然不同的温馨。
穿过玄关,来到客厅, 路上偶尔还能看见孩子乱丢的乐高积木。
高穗育江有些无奈地顺手收好玩具,语气略带责怪地对跑来跑去的孩子们说“千春,绚也,把你们的玩具拿走, 不要丢在这里哦。”
又转头看向如今的爱人“我和前夫的女儿有些事要聊, 亲爱的, 你先带着孩子们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好不好”
像是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那位我曾在横滨餐厅的橱窗外看见过的男子愣了一下,却没问什么, 只是微微颔首,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最后,高穗育江对在沙发上落座的我开口, 语气带着几分微妙的温柔“喝点什么咖啡茶还是牛奶”
我眨了眨眼睛“有百事可乐吗”
“家里有孩子, 我平日不让他们喝可乐, 所以”
高穗育江摊了摊手。
“那我要咖啡牛奶味的茶饮, 不能放糖但要有微微的甜味,不要咖啡因, 奶油球要双份, 热的, 但不能烫嘴哦对了,还要放三粒枸杞。”
高穗育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面容转瞬间冷若冰霜“你当我这里是奶茶店”
我微微翘起唇角,好整以暇地倚着沙发“这样的态度才是我认识的你嘛。让我想想因为是在自己家里,所以下意识伪装起了贤妻良母”
高穗育江的表情凝固了。良久,她轻声说了一句“并不是装出来的。”
我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牛奶吧,谢谢。”
在高穗育江去倒牛奶的时候,我默默环视了一圈房子的构造,最后又把视线收回,余光不经意瞥到窗外,那个叫千春的女孩正扒着窗户,眼巴巴地看过来,脸上还有几分好奇。
和我对视上的时候,她朝我甜甜地笑了笑,我朝她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她笑得更开心了。
见到生人完全不怯场,自信又落落大方,显然受过很好的教育、且在充满阳光和关爱的家庭里长大。
这时,高穗育江端着牛奶进来,沉默着放下托盘,迅速走到阳台拉上窗帘,隔开了那张笑脸。
我挑了挑眉梢。
防得这么严
看来高穗育江是真的很不喜欢我。
“他们是你的孩子吗”我随口问道:“你和刚刚那个男人的孩子”
“对。”
高穗育江坐在我对面,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
“我知道书的部分情报,你想问什么”
我拿起牛奶杯,有点冰,应该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我没有喝,缓缓开口“我生父现在哪儿”
“我不知道。”
“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和你在一起前做过什么营生”
“不知道。”
“他还活着吗”
高穗育江深吸一口气“不知道。”
我再次挑起眉梢,这是一问三不知啊。
“什么都不知道,你当时怎么做到有勇气和他私奔的”
高穗育江短暂地沉默片刻,语气木然“年少无知,不行吗”
行吧。
我继续问道“关于书,你知道多少”
我没有直接问她书是什么,这样问一会暴露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实,二是逐条询问下可能会有遗漏、或者对方故意隐瞒关键点的情况,还不如让对方自己说。
高穗育江斟酌片刻,缓缓开口:“在我看来,它应该是一个许愿机吧。”
许愿机
这个答案让我十分意外。
书难道是哆啦a梦吗
阿拉丁神灯不能拥有姓名吗
系统吐槽道。
“我对书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它能将写在上面的愿望变为现实因为我曾有幸见过一张书页,并在上面写下了东西。”
高穗育江停顿两秒,看我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于是继续说道:“书页是从你父亲应该算是父亲吧。总之我是从那个男人那里看到的,至于他从哪里得到的他不告诉我,但我曾有过猜测。”
她笑了笑,泛着几分铁灰色的眼眸却愈发冷漠。
“他可能是某个秘密组织的成员,我跟他在一起后,我们经常隔段时间就会搬家去其他城市,几乎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待满三个月,我怀疑他是在躲避追杀。”
“其实刚开始我以为他是旅行家和体验流浪生活的艺术家他英俊潇洒,博学多才,身上同时有着浪子的浪漫不羁和阅历带来的成熟稳重,的确有着旅行家和艺术家的气质。”
我想了想,这种类型的男人的确会吸引小女孩的爱慕。只是一想起那张旧照片
我迟疑片刻,问高穗育江:“他都快地中海了,还怎么英俊潇洒的起来”
高穗育江卡了下壳,冷冰冰注视我:“我不是那种只会看脸的肤浅女人,不行吗”
确定了,高穗育江她不看头发,只看脸。
客厅陷入短暂的尴尬,接着,高穗育江又加了一句:“他平时戴假发。”
我:“”
“总之,我对他一见钟情,同时为了追求自由,和他认识没多久后就私奔了。其实除了不会在固定城市定居,最初两年我过得非常快乐,漂泊不定的生活给了我一种自由感和刺激感。”
我适时打断她:“那两年你们做了什么工作保障生活和旅行”
首富千金的生活质量可以想象,能让她感觉到开心的生活,肯定不会下降太多。
高穗育江面无表情道:“他有钱,非常非常有钱。”
我眼睛一亮。
首富千金亲口鉴定的“非常有钱”,说不定家底比高穗家还丰厚。
好的,我又承认他是我爸了
我对高穗育江点点头:“你继续说。”
“两年后,我们在莫斯科周边一座风景优美的小镇定居。是的,定居,超过三个月的定居。当时我问过他原因,他说,这里是他的故乡。”
“那里确实是个适合长居的、童话般的地方。被消融冬雪覆盖的伏尔加河支流流域,银带般从一望无际的白桦林蜿蜒穿行,狐狸,狼还有熊偶尔会在丛林中出没,却从不伤人。穹顶浑圆饱满的教堂屹立在森林外围的小广场,悠扬的钟声时常在森林上空环绕不绝”
高穗育江眼神略有些恍惚,像是陷入回忆:“明明紧挨着莫斯科那座五海之港,千顶之城,小镇却像世外桃源般,保持着相对原始的生态和生活。”
“当地还有一个风俗圣诞节的晚上,镇民要去教堂广场祈祷,当零点钟声敲响时,所以灯光都会熄灭,此时站在教堂广场的情侣和夫妻,不能拒绝对方的亲吻。”
黑咕隆咚万一亲错了怎么办灯一亮突然发现自己被隔壁老王戴了绿帽子,那多尴尬。
我轻咳两声,提醒高穗育江说重点。
高穗育江陡然清醒,目光中的恍惚瞬间褪去,重新变得平静且漠然。
“在那里生活了半年后,那个男人说,他想要个孩子。其实我挺喜欢孩子的,要一个也不是不行,而且我们打算在小镇定居,于是就同意了可惜,之后的一年都没能怀上。”
“我们去了莫斯科的专科医院,最后查出了问题。”
高穗育江嗤笑一声,眉峰高高扬起,带着几分不屑味道:“他不行。”
我默默把牛奶杯放到茶几上,好奇地问:“所以你送了他一顶帽子”
不然我是怎么来的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高穗育江下意识摸进衣兜,动作一顿,露出几分苦笑,“戒烟太久,都忘记身上早就不带烟了你稍等一下。”
我看到高穗育江出了门,窗外隐隐传来她朝丈夫要烟的声音,随后她重新走回客厅,用打火机点了烟,刚狠狠吸一口,紧绷的表情舒缓了没一秒,就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她半掩着唇,低下头略有些遗憾地看着夹在指间的烟,最后漫不经心地摁灭,扔进烟灰缸。
“我现在不适应这种味道了。”
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继续说道:“从医院回来后,那个男人消沉了整整一天,第二日夜里,从保险柜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页。”
“他告诉我,那是从书上撕下来的,在上面写上什么都会实现。他哄着我在书页上写下一句我想和德米特里耶夫有个孩子。德米特里耶夫是他的名字。”
我不由坐得端正了一些:“然后呢”
“很快我就怀孕了,而发现怀孕当天,他消失了。”
“我足足等了两个月,他都没有再出现,惊觉上当受骗的我想要去医院把孩子也就是你打掉,结果路上不断遇到阻碍。”
“交通拥挤,车辆抛锚,偶遇事件被警察要求协同调查等等,待我成功抵达医院,医院又莫名其妙失火。”
“于是隔天我换了家医院,这次倒是没有遇到阻碍,可还不等我做手术,预约的医生忽然心脏骤停,我事后打听过,那个医生确实有心脏病。”
“我觉得有点邪门,更加坚定不要孩子的念头。于是我尝试着剧烈运动,跳绳,跑步可惜你在我肚子里稳得不正常,我又尝试了吃药,打胎药刚吞下去,药店老板就被抓了,原因是生产假药,我吃的药里只有维生素的成分。”
“我当时又害怕又绝望,甚至想一死了之,结果每当我想付诸实践时,总有其他意外阻止我。”
听到高穗育江的叙述,我突然想起,当初我想割腕自杀时也是这样
“之后我尝试了各种办法,最后结果显而易见,要么是因为各种连续的偶发事件,要么是因为我自己突然想起什么,忙着去做结果避过了打胎时机”
高穗育江幽暗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无力阻止你的出生,甚至有种感觉你也许并不是我的孩子,而是什么更加隐秘且诡异的存在,借助我这个母体降临人世。”
“随着产期接近,我越来越紧张,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羊水突然破了。当时根本来不及去医院,于是我自己接生我必须得说,生你一点都不费劲,就好像你自己有意识在往外爬。”
“你出生的那一刻,也是我人生中最恐惧的一刻。”
高穗育江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你不像其他初生婴儿那般哭泣,而是笑了,很清脆的、仿佛银铃般的笑声。疾风大作,突然吹开窗,伴着电闪雷鸣的笑声显得尤为诡异。”
“你用这双鲜血般的红眸注视着我,慢慢咧开嘴,特别高兴地叫了声妈妈。”
卧槽这是什么咒怨场景
而且我一出生就会说话吗我怎么不记得
“然后呢”我木着脸问。
“然后”高穗育江同样木着脸回道:“我拎起你的襁褓拔腿就跑,跑出屋子,把你扔进三条街开外的垃圾桶里。”
顿了顿,她加重语气道:“不可回收垃圾桶。”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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