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树太幼小了。
它刚刚落地,细小的根茎盘绕在严清的其中一块根茎上,同严清此刻已然占据了整间卧室的巨大本体相比,连严清的其中一根枝桠都比不上。
它的枝叶还是嫩绿色的,花苞颜色比严清的本体浅,是它还是小妖丹的时候的浅红色。
这孩子自出生下来的那一刻便自带大妖威压,还生涩得不懂得收敛,血脉高贵得让为它接生的大树妖都在微微颤抖。
严清累到浑身无力,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到体内剩下的那一颗妖丹那应当是他自己的妖丹,居然仍在缓缓转动着,和孩子出生前一样,吸收着周围的灵气。
或许是小妖丹刚出生,自己的妖丹还没有恢复过来吧
严清头脑发胀,他化作本体跌落在床上,耿一淮眼疾手快地用被子包裹着严清,轻柔地抱着他。
小花树骤然失去了倚靠的大根茎,茫然无措地在原地打了个转,随即发现了它的父亲变了个样,扬起根茎就往严清怀里扑。
严清下意识伸出手,就将它抱在了怀里。
他听见他刚刚生出来的孩子脆生生地喊他“父亲。”
严清却满脑子的茫然。
他摸了摸孩子那嫩绿色的枝叶,侧过头看向抱着他的男人。
他家耿先生眼眶仍旧微微发红,若隐若现的黑妖妖气萦绕在侧,可他的表情却有些怔然。
显然比他还要懵。
小花树没有得到反应,好几根枝桠缠绕上严清的手臂,花苞轻轻垂下,轻轻蹭了一下严清的手背“父亲”
严清浑身无力,拍不开它的花苞,只能干瞪眼。
倒是耿一淮立刻抬手将花苞扶了起来。
小花树一下子甩开了耿先生的手“走开”
“”严清在一片茫然中哭笑不得,“花苞不能随便蹭人”
小花树“嘤”了一声。
严清补充道“父亲的也不可以”
小花树花苞打转了一会,只好将所有枝桠都趴在严清手上,还用力甩了一下耿一淮的手,似乎在报复耿一淮方才的举动。
这一看就不可能是耿先生亲生的了。
它似乎只认准了严清这么一个父亲。
严清抱着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嫌多。
他情不自禁地笑着,余光中却又瞧见耿一淮憔悴的面容黑妖妖气还在耿一淮体内,和旧伤一起折磨着他。
这人一直在强撑着陪着他。
到了现在,耿一淮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严清霎时便心疼了。他费尽力气微微抬起手,轻轻推了推耿一淮“你”
小花树立刻感受到了严清注意力转移,争宠一般好几片枝叶都蹭上严清的脸颊,稚嫩的枝桠想要把严清的头掰回原来的方向。
这边耿一淮身上的情况刻不容缓,那边孩子粘着他。
严清两边都舍不得。
这孩子明明刚出生,却又机灵得很,还拐了个弯挡在耿一淮和严清中间,似乎挡住严清的视线,严清的注意力就只在它的身上了。
“”严清现在不仅浑身无力,还脑壳疼,“前辈,”他喊了一声大树妖,“可以麻烦把孩子先让陶宁和李穆山看着一会吗”他虽然恨不得抱着,但他和耿一淮现在两个人都自顾不暇。
“诶,好、好”大树妖早就被孩子的血脉吓懵了,小心翼翼地将小花树从严清身上扒拉下来。
小花树瞬间哭了个震天响。
“你、你别哭”严清手足无措,目光在耿一淮和孩子身上流连,“我一会就抱你,好不好”
自然是不好的。
小花树哭得更大声了。稀稀疏疏的露水从枝叶上渗透下来,直接把地面都哭湿了一片。
屋内传来一道又一道传音符咒询问情况,严清却无心理会了。
还在抱着孩子的大树妖尽职尽责地检查着孩子的健康情况,突然愣在了当场“这孩子、这孩子怎么没有妖丹出生时候的妖丹怎么变成根茎了”
严清却无暇顾及这个了。
他感觉到耿一淮抱着自己的力道越来越重。男人眼眶愈发深红,眼底藏着无尽的深沉。
这人撑到了现在,显然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严清刚要开口,便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耿一淮竟是直接这样抱着他,在一众焦急等待的大妖们面前抱着严清走了。
严清“”
他现在身上只裹着一床被子
孩子还刚刚出生
“耿一淮”他此刻自己也很虚弱,说出来的话语一点气力都没有,更别说是阻拦住现在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男人了。
两人眨眼间便来到了杨城旁的海边,耿一淮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严清扎入海水中。
这对严清来说近乎是新奇的。
他一直以来都是生长在山林,生活在陆地上,就算看见海,也只是在海边走走罢了,从来没有真正地进过海里。
他也一直都知道,四海是耿一淮的地盘。但这些时日以来,一桩事情接着一桩,严清也不是一个多么喜欢海洋的,自然没有和耿一淮下过水。
可现在明显不是观光的时候,耿一淮明显神志不清了。
他喊了耿一淮几声,男人只是抱着他,将周围的水珠低挡在结界外头,赤红着双眼带着严清往四海深处而去。
或许是因为耿一淮身上带着真龙威压,又或者是他的黑妖妖气太过明显,周遭海妖全都避让三里,根本瞧不见任何妖族生物的影子。
耿一淮一路往里,一路把严清带到了深海之处,完全瞧不见任何光亮的地方。
严清再度看见光亮的时候,他和耿一淮正处于深海最低处的一个巨大洞穴中。
四处散落着看上去十分古旧的夜明珠,似是上古时代就遗留在这里。
洞穴很空,唯有散落在地上堆积成山的夜明珠,还有一些严清甚至叫不出名字的灵物。夜明珠下,还有许多蜕下来的龙鳞。
在眼前展现光亮的那一瞬间,他就有些明白过来这里是哪里了。
可惜耿一淮现在精神完全不在状态中,他就算问了也无法确定。
“你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吗”他记得耿一淮说过,幼年时还未长出龙角时,耿一淮曾经被丢到四海深处过,“看上去好冷。”
他的耿先生自然不会回答他了。
耿一淮眼神混乱,却仍旧动作轻柔地将严清放在了一片夜明珠石雕刻起来的大床上,紧紧地抱着他。
严清总算听到耿一淮开口了“孩子”
这嗓音十分沙哑,显然是许久没有开口的低沉,还夹杂着汹涌的占有欲。耿一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底倒映着严清的身影。
“孩子是谁的”他直接啃上严清的蠢,或许是神志不清下忘了那些技巧,笨拙而又狠戾。
严清怔了怔,这人又低声问道“孩子是谁的”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他有些呼吸不过来,轻轻退了耿一淮一把,却根本没把人推开,只能在这幽静无人地海底断断续续地说,“我都、都还没来得及、来得及看看,你就、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话落,耿一淮眼底更红了。
“你不告诉我孩子是谁的”他的话语中夹带着一丝委屈,还藏着难以掩盖的躁动,“你还要推开我你不能走,你就要待在这里”
严清瞪大了眼睛。
他家耿先生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居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用力推了推耿一淮“你醒一醒你体内还有黑妖的妖气”
耿一淮纹丝不动。
“耿一淮”严清心下担心黑妖妖气在耿一淮体内留存太久,他逐渐明白过来,现在的耿一淮就和一个固执的孩子一样,“刚才在洞口里你就不听我的,你现在还不听话吗”
严清思考着妖族长老们教导小妖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学着语气道“你先把黑妖妖气处理了好不好乖乖的,只要黑妖妖气处理完,我什么都随你,好不好”
他自己状态都不太行了。
他突然想起了死在洞口里的阿九,还有那被欺骗了的几百年岁月,刚生完孩子的疲倦也跟着席卷上来,眼前还有个人事不知的耿一淮。
他自己也酸楚得厉害,眼下又没有其他人,耿一淮还不清不楚的,海底寂静荒凉,严清一个没忍住哭了下来。
这一哭直接把对方给吓住了。
耿一淮眼里的偏执稍缓,他手足无措地给严清擦着眼泪。
“你别哭我马上,就把黑妖妖气弄出来。”
严清哽咽了一下,由于哭得太凶,打了个一个小声的嗝。
“”
脑子还十分不清楚的耿先生动作顿了顿,踌躇了一下,没有立刻站起来,仍旧抱着严清道“孩子是谁的我”
他瞧见严清哭得发红的眼睛,忍痛一般,话锋变了变“我会先去除黑妖妖气的,等我弄掉黑妖妖气,我要弄死这孩子的父亲。”
严清“”他直接给吓得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上天什么时候把脑子正常的耿一淮还给他
这次发病也发得太久了吧
他眼睁睁地看着耿一淮自己做好了打算,也不征求他的意见,转头就走到洞穴的另一侧开始做起了什么。
严清此刻太累了。
他软软地就着身上裹着的被子躺在石床上,感受着体内的妖力运转。
他的妖丹为什么还在吸收妖气
另一侧,耿一淮挖出了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一出来,周遭妖气涌动,洞穴外的海水都开始翻滚。严清被红光晃了晃,这才看清耿一淮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颗妖丹。
一颗带着上古龙族威压的妖丹。
“这个恩情太大了,发现那花妖妖力枯竭的时候,老耿想尽了办法。但是妖力枯竭基本是没救的,最终他选了最可能有效也是最蠢的方法。他把自己的妖丹剖出来,想要用自己的妖丹替换那花妖的妖丹”
那在万年多前剖出来的妖丹原来被耿一淮藏在了这里。
他突然明白耿一淮说的“有办法”指的是什么了。
黑妖感染,感染的是本源妖丹,所以无法摆脱。
可若是本源妖丹都换了,那自然是成不了黑妖的。
这方法说来简单,但是其中苦楚,但凡是个妖族都能明白剖出妖丹和撕裂身体的痛楚也差不了多少了。
万年前耿一淮便体验过一会,今天又要体验过一回。
这人从来不骗他,和他说了会没事,但便会没事。可这其中需要承担多少苦楚,都是耿一淮自己一人担下的。
严清鼻子酸涩,他靠在床上休息着,双眼却忍不住一直盯着耿一淮。
他看着周身泛着黑气的真龙本体显现出来,锋利的龙爪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龙鳞,掏出一颗鲜血淋淋的妖丹。
严清双手攥紧被子,目光片刻不移。
真龙将上古时代的妖丹放进了身体里,另一手捏碎了那带着腐蚀气息的妖丹。黑妖妖气顿时消散于虚无,纯净的真龙妖气再度充斥着整个洞穴。
那挖开的伤口也在充沛的妖气下迅速愈合了。
严清总算松了口气。
他看着大龙变回人形,转过身来走向他,双目赤红地问道“孩子是谁的”
“”严清怔了怔,显然没想到耿一淮去掉了黑妖妖气,这旧伤复发居然还没有结束,“孩子当然是我的啊。”
耿一淮弯下腰,抬起他的下巴,嗓音低沉“那我”
他顿了顿,想起自己方才的诺言“我说了,我要弄死孩子的父亲。”
严清“”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节快乐吖
阿花我不快乐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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