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玥心脏“咚咚”跳了两下, 忽然有了一点点紧张的情绪。
清晨的光线朦胧, 乔玥缓缓凑近面前熟睡的男人。
他的鼻息极浅,并不像其它男人那样沉重, 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响也无,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透进来的半边光线,她紧绷着小脸,悄悄钻入他身侧的暗影里。
世界仿佛一下变得好小。
耳边全是他沉缓有力的心跳,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轻拂在面颊上的气息。
落羽似的,带着细微的凉意,好像刚刚落在她唇上的吻,柔和的不动声色。
全然不像书里那个阴狠暴戾的人。
乔玥缓缓仰起头。
光影落在她的眼睛里, 她眼睛里映着男人清隽的容颜, 耳边又响起孔柏菡的话。
——要不你亲他试试?
……试试?
乔玥微微阖上双眸,蝶翼般的长睫微颤,柔软的唇很轻很轻的, 落在男人面颊上。
细微的凉意传到唇瓣,乔玥忽然想起了那年盛夏时,她避着母亲悄悄从冰箱里拿蜜糖吃的模样。
偷偷摸摸的感觉。
还有一点点形容不出的心慌。
像极了那年含入口中的糖。
又甜又涩。
乔玥撤开唇瓣, 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又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虽然有一点儿不一样的感觉, 但是好像并没有孔柏菡说的那种夸张情绪。
难道要亲嘴才行?
乔玥视线落在他弧形优美的唇瓣上, 眨了眨清澈的杏眸,微微仰起脑袋,正要像刚才一样, 触上他的唇瓣时,忽然看到季长澜的羽睫一阵轻颤。
好像马上就要睁开眼了。
乔玥忙顿住动作,心虚的看着他。
季长澜睡觉向来很轻,可这几天累极了,浅寐状态下的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睁开眼睛,只是伸手将不安分的小姑娘按在怀里。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似乎有点紧张,就好像刚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他呼吸微顿,想起方才面颊上温软的触感。
蜻蜓点水般的轻,只一碰就轻轻分开了,就好像不经意间擦过似的,一点儿声响也无。
总不能是在亲他的吧?
季长澜眼睫颤了颤,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
趴在他怀里的乔玥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醒。
不然让他知道该多不好意思啊。
她眨了眨水润的杏眼儿,将头窝在季长澜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没过多久也沉沉睡去了。
晚冬的天黑的早,由于乔玥昨晚也没好好睡的缘故,迷迷糊糊醒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沉了,她下意识用手摸向床侧,结果扑了个空,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门前珠帘轻晃,宝笙从门外走了进来:“小夫人醒啦。”
“侯爷呢?”乔玥很担心季长澜忘了要陪自己看花灯的事。
“刚刚衍书来找,侯爷这会儿应该在厅堂谈事呢。”看着乔玥一脸急切的样子,宝笙笑了笑,道:“小夫人不用急,侯爷走之前交待过,您要是醒了,就让奴婢先伺候您吃些东西,他说他酉时前会回来的。”
“……噢。”
乔玥本还以为他申时就要带她出去的,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他是有事情没处理完。
他最近有这么忙么?
*
天空中的雪已经完全停了,衍书跟着季长澜往回走,汇报完了沛国公那边儿的动向后,犹豫了半晌,又补了一句:“老王妃自从上次受了刺激后,病情就一直不大好,侯爷这些日子可要抽空去看看?”
季长澜眼睫颤了颤,指腹下意识触上手中佛珠,却一瞬又弹开了,只发出几声细微木珠的碰撞声。
他问:“靖王府那有消息么?”
衍书道:“还没有。”
季长澜轻轻“嗯”了一声,淡淡道:“那就等有消息再去吧。”
衍书目光中划过一丝诧异,过了半晌才怔怔的应了声“是”。
他本以为老王妃病重侯爷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波动,甚至改了今日的行程,却没想到他依旧如初。
之前侯爷纳妾一事闹的满朝皆知,靖王若是将此事告诉老王妃,免不了又有一场风波。可几个月过去,靖王府那边却一点儿动静也无,现在想来,应该靖王担心老王妃的病情,才将此事瞒的严严实实的吧。
而从侯爷此刻的反应来看,他肯定也早就猜到老王妃病情不好了。
他以前一直以为侯爷是最看重老王妃的,不然也不会接二连三对靖王府做出让步的。
可如今有了小夫人以后,他竟看不出侯爷对老王妃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了。
倘若老王妃真的出事,那维持靖王与侯爷的唯一枢纽也就此断掉,到时候侯爷与靖王的关系只怕会进一步恶化。
而侯爷这几年狠绝的处事形式,只怕到时候的事态会对他不利。
衍书几次欲言又止,却都看在季长澜淡漠的神情时顿住了。
直到临近房门前,季长澜才说了一句:“去和裴婴准备吧,妥当之后去东市等我。”
衍书担忧道:“可是侯爷您……”
沉沉暮色下,季长澜回过头来,轻悠悠转了转指间的墨玉扳指,微微敛眸看着他,神色淡淡的问:“我怎么了?”
漫不经心态度,却是毋庸置疑的语气,衍书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道了声“是”,便低头退下了。
屋里的乔玥已经换好了衣服,她今天穿了身杏色对襟小袄,衣领上缀着一圈儿雪白的兔毛,配着她脑袋上高高的飞仙髻,倒真像个小兔子似的,穿的虽然暖和,却一点儿也不显厚重,反而多了些灵动可爱的气质。
一见他回来,她马上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发间的翠珠步摇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的,映那双杏眼里也亮满了星辰,仰头看着他道:“晚膳还没撤下去呢,侯爷先吃点儿东西吧。”
“不用了。”季长澜从陈婆子手里接过斗篷披在乔玥身上,俯身帮她系着领口上的带子。
暖橘色的灯光照下,他线条精致的五官也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光,眼睫微抬时,不禁意间触上那双清凌如雪的眸子,乔玥心脏忽然一颤。
就好像有只小猫儿在她心口挠了一下,不轻不重,却弄得她有些心痒痒的。
……就和今天上午偷偷亲他的感觉差不多。
乔玥眼睫颤了颤。有些心虚的垂下眸子,季长澜微微皱眉,伸手将她的小脸抬了起来,问:“你怎么了?”
“……”
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乔玥慌忙把手背在身后,像是个被班主任训话的孩子似的,挺直了胸脯道:“没、没有呀,我不是好好的么?”
季长澜视线落在她背在身后的小手上,乔玥眼睫一颤,忙又将手放了下来,那遮遮掩掩的样子,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看上去心虚极了。
季长澜眯了眯眸,修长的指尖轻轻在她耳垂上点了一下,酥.麻微凉的触感从耳垂传来,乔玥瞬间就像只炸了毛的兔子,慌不择路的要从他身前跑开,却被季长澜拎着衣领就拉了回来。
看着她瞬间涨红的面颊,季长澜轻扯着唇角意味不明的在她耳旁问:“嗯?这叫好好的?”
乔玥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慌忙捂住自己的耳垂,抬起一双水气润泽的杏眼儿瞧着他:“是你碰了我耳垂我才不好的。”
季长澜轻嗤一声,挑眉问她:“是么?”
乔玥“哼”了一声,腮帮子鼓鼓的,看上去倒比方才笃定了许多。
季长澜忍不住用指尖戳了一下,看着她像河豚一样泄了气,忽然轻笑出声。他本想问她究竟在想什么,可见她气鼓鼓的样子,这会儿倒有些问不出口了。
这么小的脑袋瓜,估计也想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来。
季长澜弯了弯唇,没有再问,只是牵起她的手,道:“走吧。”
*
大缙花灯一年一次,一般都在城东附近,乔玥和季长澜下马车时,大雪已经停了。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街道两旁早有商人支好摊位,花灯下面还有一些乔玥见都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一些穿着冬袄的孩童提着花灯在人群中穿梭,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可爱的脚印。
乔玥穿越虽有半年,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热闹的景象,本就喜欢小玩意儿的她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最后驻足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拿起一个缀着孔雀尾羽的半脸面具,和一个描着青色花纹的眯眼狐狸面具,一一戴在脸上,仰着小脸问他:“侯爷,哪个好看?”
季长澜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感兴趣,轻抬指尖随意指了指那具孔雀的,道:“这个。”
半脸的总比全脸的要好许多,他还是喜欢乔玥什么都不戴的样子。
乔玥乖乖将孔雀面具拿在手里,却依旧对那具狐狸的恋恋不舍。
这个狐狸的像极了她以前玩的抽卡游戏里的一张卡牌,连花纹都一模一样。
越看越像。
这让乔玥忽然有了一种“他乡遇故人”的怀旧感。
可是季长澜偏偏说这个孔雀的好。
本来也没特别想选狐狸的她,在听了季长澜的话后,忽然觉得狐狸的更好看了!
不过季长澜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甚至还有些走神。
万一被他拒绝了,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子……
乔玥摸了摸自己干瘪瘪的荷包,又看了看手里的狐狸面具,犹豫了半晌,还是抬手轻轻拽了下季长澜的袖子:“侯爷,我……”
季长澜低眸。
少女灯火中的眼神清亮,白皙的小手高高举起,攥成粉团团的拳头,忐忑又贪心的做了个“我全都要”的手势。
季长澜默了一瞬,转头对卖家道:“两个都包上吧。”
“好嘞!”
不远处,刚刚走下马车的谢景顿住脚步。
灯火阑珊中,小姑娘弯着杏眼儿将孔雀面具戴在脑袋上。
鲜红的斗篷被风扬起,如云似墨的秀发上缀着一点儿雀羽莹莹的绿,像那年风雪中绽放的花,明艳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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