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晚风微凉,乔玥的衣衫几乎被冷汗浸透,随着小腹翻搅的坠痛感越来越强,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就要晕倒在门前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季长澜伸手接住了她。
乔玥软趴趴的扑在他身上,口齿不清的喃喃开口:“侯爷,解药……”
“什么解药?”他问。
乔玥嘴唇动了动,想说是上午那杯茶,可她痛得实在没有力气了,千言万语只化成了极轻的一声:“疼……”
月光皎洁,季长澜一垂眸就看到少女毫无血色的脸。
被冷汗浸湿的发丝正黏糊糊的粘在额头上,浓密的睫毛有气无力的垂着,连鼻尖都沁出了一排亮莹莹的汗。
他将她面颊上的发丝拨开,手指触上她额头。没有记忆里温暖柔软的触感,冰凉凉的一片,比他的指尖更冷。
他皱了下眉,俯身将她横腰抱起,带着她走进屋内。
房间里的温度不高,乔玥衣衫很单薄,刚刚被风吹过,此刻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她意识有些模糊的用手扒拉着他的衣领,像是取暖的小猫儿,一个劲的用脑袋往他怀里蹭。
季长澜神色淡淡的拨开少女不安分的手,将她放到屏风后的太师椅上,拿了件氅衣盖在她身上,垂眸看向自己袖摆上那抹血迹,面无表情的问:“你来癸水了?”
氅衣的温度让乔玥恢复了一些神智,她略微一怔,睁开一双水气润泽的杏眼看向他。
他衣襟微敞,脖颈处的肌肤白皙细致,隐隐可以看见下面线条分明的胸膛轮廓,素白缎料上满是她刚刚抓出的褶痕,上面还粘着濡湿的汗渍,与他平日里干净优雅的模样全然不同。
只有那双眸子依旧毫无波澜的看着她。
映着莲花盏微弱的光,乔玥很容易就看到了他袖摆上的血迹。
乔玥愣了愣。
她看了看他的袖摆,又掀开氅衣看了看自己的襦裙,感受到自己小腹冰冷的撕扯感,她颤巍巍的小声开口:“不是毒发吗?”
糖水能有什么毒?
季长澜语声平静的问:“你觉得呢?”
乔玥莫名打了个冷颤,腹部的疼痛让她身子一点点蜷缩成了弓形,就好像有个搅拌机在肚子里不断翻搅似的,疼得虽然剧烈,可那感觉却并不陌生。
这……确实是姨妈疼。
只是因为上午被季长澜吓到了,她才会第一时间想到毒发。
可腹部那钻心的疼痛让她无法解释太多,只能哆嗦着唇瓣轻轻说了声“对不起。”便扶着扶手想要从椅子上爬起来,却被一双大手按了回去。
季长澜看着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她,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理了理散乱的衣襟,将杯中的茶水倒掉,重新换了杯热水给她,可乔玥手抖的太厉害,竟是半天也没将水杯握住。
季长澜微微皱眉,重新低眸看向她。
不过换杯水的功夫,她额头上的冷汗又比方才密了几分。
似乎是痛极了,她的唇瓣被咬破了皮,鲜红的小口子上挂着一滴颤巍巍的血珠,宛如红宝石一般刺目。
而那双眸子也像是隔了层雾,朦朦胧胧的一点儿神采也无。
像极了她四年前初潮时的样子。
小小的姑娘什么都不懂,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半夜三更的扒着床沿将他晃醒,婆娑着一双泪眼看着他,软声细语的喊疼。
那时的她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变成大姑娘了,自然也不懂男女有别,和以前吃坏东西一样,一遍又一遍的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按,乌黑的杏眼儿里满是无措,近乎本能的依赖着他,什么都要他教。
就像对哥哥似的,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记得她畏寒,贪凉,冬天还喜欢玩雪。
现在痛成这样,八成是又吃了什么寒凉的东西。
她向来贪嘴。
季长澜伸手将她唇瓣上的血珠拭去,用指尖撬开她的牙关,将半杯温水灌了进去,低声在她耳边问:“你中午吃了什么?”
乔玥裹着氅衣瑟瑟发抖,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季长澜没有再问她,转身去里屋找了个铜手炉点上,掀开氅衣塞进她怀里,走到屋外唤来守夜的小厮,吩咐道:“让伙房煮碗姜汤送过来。”
小厮看到季长澜袖摆上的血,不由得一愣,忙问:“侯爷受伤了?可要让衍书过来?”
季长澜沉默了一瞬,垂眸看向自己的袖摆,低声道:“不用,让陈妈妈过来吧。”
小厮连声应下,季长澜回到里屋正打算将脏衣服换了,转眼却见蜷缩在椅子上的小姑娘面色苍白的耷拉着脑袋,全然是一副已经痛晕过去的样子。
他揉了揉额角,俯身将人抱到了床上。
陈婆子很快就赶了过来。
季长澜从床边起身,对陈婆子吩咐:“帮她换身衣服。”
陈婆子抬头看到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的乔玥,不由得微微一愣,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了床笫之间的事儿。
以前侯爷还在靖王府的时候,她就跟在侯爷身边做事了,满打满算也有十余年,侯爷向来不问男女之事,宠幸丫鬟这可是头一回。
陈婆子虽然有些诧异,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忙躬身走了过去。
季长澜的床很大,乔玥的身形又过于娇小,躺在上面像个布娃娃似的,半边身子都陷在被褥里,偏偏一双手又紧扯着被褥不放,陈婆子废了半天劲儿半天也没将被褥掀开,瞥眼看见被单上的血迹,不由得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问了句:“玥儿姑娘这是来癸水了?”
“对。”
季长澜换了身干净的中衣,缓步从屏风后走了过来,见裹得像个粽子似的乔玥,微微皱了下眉,坐在床边扯了扯被褥,没怎么费力就将她的手拉开了。
可半昏迷状态的小姑娘虽然迷糊,性子却死倔,软绵绵的小手攥着他的袖摆,当做被子似的往自己身上盖,季长澜扯了扯,没能将她拉开,便也由她去了。可那身刚刚换好的衣服上没一会儿又布满了黏腻腻的汗渍。
陈婆子站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忙道:“老奴再去叫两个丫鬟过来帮忙。”
季长澜淡淡应了一声,道:“把银屑炭点了。”
“是。”
陈婆子按照吩咐将装着银屑炭的铜盆端进里屋,又去下房找了两位年轻的丫鬟进来,再回到房间里时,伙房那边的姜汤已经煮好了,季长澜正端着姜汤给乔玥喂。
乔玥似乎很讨厌姜味,紧咬着牙关半天也不肯喝下去,季长澜像刚才喂水一样用手指去撬,可不知死活的小姑娘对着他的手就是一口,季长澜的眼皮跳了跳,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屋内压迫感剧增,看到这一幕的丫鬟婆子气都不敢出,全都屏息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们都能看的出侯爷待这位小丫鬟不同,可再有不同,又有谁敢站在老虎头上捋胡须呢?
季长澜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乔玥接二连三的举动早就将他耐心耗尽了。
他微眯起眼,伸手捏上她的下颌,就要使力将她嘴巴生生捏开的时候,怀里的小姑娘忽然哼哼了两声。
似是感觉到了季长澜身上越来越重的戾气,迷迷糊糊的乔玥近乎本能的揪着他的袖口,用脑袋轻轻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和进来时一样,软趴趴的,宛如一只犯错的小猫在讨好主人。
季长澜的手一顿,轻轻闭了闭眼,用沙哑又有些别扭的语调在她耳边道:
“乖,把姜汤喝了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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